第五十六章 瘋狂準媽媽


    階梯在我眼前向遠方延伸,盡頭是一片蔚藍的天空,陽光從狹窄的入口帶著健康的味道投射到我的手心,滲過指縫灑落在嶄新的軍靴上。


    為了取個好兆頭,我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是新東西,屠夫給我的新內褲上還寫了“新生活”的字樣。真惡心!


    我整整衣服,戴上太陽鏡迎著光亮往外走。離出口越來越近,皮膚感受到的溫度越來越高,耳邊突然響起了隊長的聲音:“走出去很容易,真正戒掉那該死的東西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相信我!其中的艱辛不遜於你經曆過的任何一次戰鬥。你不能因為走出了這道門而掉以輕心,真正的戰爭才剛打響第一槍。”


    這段話不知為何拖慢了我的腳步!


    “你怕了!”屠夫就在我後麵,看到我停下腳步,便湊到我耳邊低語道。


    “又如何?不行嗎?”我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在出汗,但絕不是因為天熱。


    “當然可以!我又不會掉根毛!”屠夫越過我走到前麵,巨大的身影擋住了光亮,讓我的心情得到了片刻放鬆,腿上的鉛墜感去掉了大半。


    “如果我沒有提醒你半小時前redback上了產台,請不要怪我!”屠夫走到樓梯出口前,故意迴頭扔出了他的撒手鐧。


    “沒錯!如果你不介意,我們過會兒可以把孩子給你抱過來。”快慢機和惡魔拖著髒衣雜物經過我身邊時,惡魔的臭嘴混著酒氣吐出的討厭聲音傳遞著令人窒息的消息……我根本沒想到原來自己的身體還可以承受得了這麽劇烈的運動,整個人幾乎飛一樣從屠夫頭頂跨過躥出地窖大門。原本想象中輝煌的城堡變成了現實中一座豪宅的後院,雕像、草坪、噴泉、葡萄架被乳白色的圍壁圈點出淡淡的歐洲莊園風格。


    紮眼的除了陽光外,還有正對著酒窖出口的一頂獨具阿拉伯特色的帳篷。衣著樸素的用人像衛兵一樣站在門外,透過紗簾可以看到帳篷中央的床上擺著摞成小山的精致的水果餡餅和中東甜點,裏麵有人走動,看起來是狼群臨時休息的地方。


    這個酒窖坐落在一座非常寬大的建築後麵,米黃色外牆鑲著藍色玻璃,看上去有點兒單調,連最簡單的伊斯蘭裝飾都沒有,就像個摞起來的火柴盒。穿過豪華的後廳走向大門時,我意外地發現走道裏擺滿了鏤空的紅木家具,其間的茶幾上點綴著中國瓷器,很有中國的皇家氣派。四麵牆上掛著幾幅大型狩獵圖,除了畫中人物和迎麵牆上這家列祖列宗的畫像都是包著頭巾的高鼻梁外,感覺就像老北京的四合院一樣。


    門外停著成排的全副武裝的悍馬車,但更吸引人目光的是對麵同樣大小、布局的莊園,隻不過除了半截牆基和園中的噴泉裏的雕像外,都已經成了灰燼。


    “鑰匙!”我衝著剛從滿是彈孔的車上下來的醫生大叫,嚇得他邊上開車的軍醫趕忙把手裏的鑰匙扔到空中讓我躥進車門時接住。我從不知道自己打車可以如此迅速,打火、掛擋、起步一氣嗬成,車子怪叫著衝了出去。


    “嘿,等等!有人在車上!”醫生追在車後麵拍打著後車窗。


    “嗨,大熊。你好嗎?”我邊開車邊迴頭,看到後車廂裏,滿臉繃帶的大熊躺在擔架上正輸著液。


    “嗯……”大熊滿臉痛苦地哼哼著,聽不清說些什麽。


    “看樣子你的傷勢都處理過了,就不著急了,跟我先去趟醫院。”換擋、加油,可是車速總是上不去,稍一鬆油門,車子便疾停,好像這車子被打壞了。


    “嗯,嗯,放下……”大熊努力地放大聲音,可還是聽得不清不楚。


    “把你放下?不行!我趕時間,redback要生了。你能想象嗎?我要當爹了!”想到自己要有兒子了,我興奮得停不下嘴。


    “我說你把手刹放下!”大熊終於受不了了,伸手拉開臉上的紗布叫道,“顛得我受不了啦!”


    “噢,不好意思!”聽到他的話,我才發現為什麽車子提不上速,於是趕忙鬆開了手刹,車速馬上流暢起來。


    “現在好多了!”大熊躺迴擔架舒服地呻吟幾聲,犯這種初級錯誤讓我頗為尷尬。


    軍事基地離這裏雖然不近,但科威特地廣樓稀,遠遠地便能看到基地飛機起落、車來車往的景象,順著寬敞的沙漠公路不停地加速很快就可到達。


    “你怎麽受的傷?”我對大熊表示關心其實是為了堵住可能聽到的抱怨。


    “該死的事故!我們去接了美國佬一批鬼東西,路上翻車不知漏出點兒什麽,蒸發出來的煙把我的手燒傷了。”大熊搖搖腦袋突然坐了起來,看樣子下身沒有受什麽傷,“夥計!我剛化學中毒!你想殺了我嗎?還是讓我坐起來吧,你開車真是……噢,我的腦袋……你不是戒毒去了嗎?怎麽跑出來了?好了?”


    “差不多了!”越來越接近美軍基地,路邊有了指揮交通的軍警,遠處一道鐵絲網大門之後可以看到人類活動的跡象。我們拐上通往美軍基地的大道,卻被數十輛巨大的集裝箱車搶先一步給堵在了路上。由於路旁是防沙溝和丟棄的各種名貴舊車,想從邊上抄過去也不行,隻能跟在車隊後麵找機會超車。


    “好得差不多了?看著不像呀!”大熊把用盡的解毒點滴從胳膊上拔掉,從後麵跨過控製台坐到副駕上,扭頭看著我說,“你還有點兒冒虛汗,還不停地流口水!你確定自己沒問題?”


    “聽honey說,這種狀況是因為藥物對身體係統造成損傷後形成的後遺症,叫什麽唾腺什麽神經反射失調。他媽的!”我伸頭到窗外吐淨嘴裏的口水,這東西不停地在我的舌頭下麵分泌。


    “你是說你以後天天都要流口水,像頭鬥牛犬?”大熊瞪著眼不敢相信地問道。也許是瞪眼太用力,話沒說完他便拿出眼藥水點了幾滴,然後閉著眼道,“那些惡心的東西差點兒殺了我!”


    “你是被化學武器灼傷的?難道他們的包裝箱上沒有說明嗎?”我透過紗布看到他曬傷般紅紅的臉色。


    “不,不!是私人承包商!就像這些家夥!”大熊指著周圍的集裝箱和大拖車,“聽說是伊拉克重建承包商。軍隊還沒有到他們就已經到了,現在他們的人數比北約軍隊還多。估計伊拉克哪座橋被炸、哪座電台或通信設施被夷平都已經寫在承包合同上了。”


    車隊如蝸牛般的行進速度和濃黑的尾氣將揚起的沙塵染變了色,我坐在車上看著近在眼前的基地卻沒有辦法進去,急得頭上冒火,更不要提還得聽著一群貨車司機講惡心的色情笑話。


    “怎麽迴事?這是什麽鬼東西?”因為原本裝在車身上的7.62毫米輕機槍和無坐力反坦克炮都被拆下來了,我便起身離開駕駛位探出頭站在機槍座中,竟然發現麵前的榴彈發射器不是以往的h&k gmg和雙聯裝的陶式導彈發射器,變成了好像m202多管火箭炮一樣奇怪的東西!


    “不知道,剛換的。聽說是澳大利亞人的技術,美國人給安的。”大熊俯身按下點煙器,悶聲悶氣地說道,“看來,我們也接了武器實戰測試的活。”


    “靠!這東西怎麽用?”我想開兩槍把邊上的司機嚇跑,可是找不到扳機。


    “不知道!我也不會用。明天再問吧。”大熊點根煙放嘴裏卻被嗆得咳嗽起來,“媽的!聞了點兒那不知什麽的東西後像被洗了喉嚨一樣,有點兒小學第一次吸煙時的感覺。”


    “你的唿吸道被灼傷了!”我惱怒地坐下。


    “讓路!他媽的!把你們的大屁股給我挪個地方,不然我就打爛它!”眼看就到基地門口了,我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焦急,放下前風擋窗,衝著前麵突然停車擋住半邊路的豐田陸地巡洋艦叫道。


    “操你!”從車裏下來七八個大漢,嚼著口香糖,手裏端著各式步槍。他們都沒穿軍服但全副武裝,個個人強馬壯,簇擁著一個穿西裝的中年人,其中一個伸著中指對我罵道。


    “操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差點兒被人雞奸後,我特聽不得這個詞,每有人嘴裏吐出這個發音,我就感覺到自己股溝裏有什麽東西在滑動似的。如果不是身上沒帶槍,我肯定給那個家夥一槍,打不死也嚇嚇他。現在既然沒有手槍,方向盤便成了我最有利的武器。


    倚仗著自己的悍馬重裝甲防彈車,我踩下油門便撞向擋在前麵的豐田路巡。那些保鏢沒想到我會突然發難,連跳帶滾地護著那個西裝男躲閃開來。撞擊並沒有想象中大,加裝了清障器的悍馬輕易地把前臉捅進了suv的車體。掛上倒擋一加油,清障器掛著鐵皮將豐田的後車廂撕成了兩半拖了開來。


    “你他媽的瘋了嗎?”那幾個家夥站穩身形便衝了過來,揮著槍托死命地砸軍窗玻璃。


    “哈哈哈!你再罵呀?你奶奶的!”我透過車門上的射擊口衝他們罵道:“打的迴你的狗窩吧!”說完又加大油門撞向僅剩半截的豐田車,將它撞飛,掉進了邊上的防沙溝裏。這時有個家夥對著我們的後車窗警告性地開了一槍,卻隻在玻璃上打出一個白斑。看到是特製車子,那些拚命砸門的家夥也意識到什麽,紛紛退開了。


    “alpha和tru-spec的軍服,ck hawk的戰術攜具,oakley牌的x-metal juliets太陽鏡?”大熊拉開臉上的繃帶看著向車裏張望的那些家夥喃喃道,“xm8的樣槍?我不敢相信,美國人竟然把下一代陸軍更換武器的戰地實測交給這幫嬉皮士!氣……龍牌防彈背心,這是哪個溝裏出來的東西?”


    “精品店裏包裝起來的移動展覽櫃。”說到這裏我笑了,想到剛進這行的時候,我也喜歡買這些名貴的噱頭來滿足自己的虛榮。


    “說不定他們也是非常好的士兵。”大熊指著suv車門上的漆字,“看看!戰艦!怪不得能得到xm8的實戰測試資格,它的創始人是五角大樓國防政策委員會主席,兼任多家私營國防與武裝公司的董事。”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伊拉克戰爭預算裏有30%是給雇傭兵的,這麽大的蛋糕沒理由不咬一口的,尤其是預算握在自己手裏的時候!”我說完對窗外的家夥們比了比中指,加大油門衝向了基地門口的檢查站。美國政府多名高官都與大型防務承包商聯係密切,這些公司每年都從五角大樓拿到高達數百億美元的合同。


    因為掛著通行證,所以我們輕易便進入了把守嚴密的基地。美國人把水泥平鋪到沙子上,然後堆積木似的在上麵擺放起成排的建築,所以遠遠看去整個基地像個放在沙灘上的蛋糕。基地又像座城市,衣、食、住、行、娛樂各區皆備。我們的車開過了一個又一個大倉庫,那是簡易的軍營,有的士兵在門外看小說,有的在聽歌曬太陽,一派很休閑的景象。


    打聽到軍醫院在基地的另一端後,我驅車開向基地中心最熱鬧的廣場。寬闊平坦的水泥馬路中段是中心廣場,南亞和阿拉伯的商人在美國兵的監視下向背著m16的大兵們兜售各種商品,土耳其的地毯、印度的首飾、阿拉伯半島的傳統彎刀……第一次踏上異國土地的年輕士兵們如同購買旅遊紀念品般挑挑揀揀,三五成群地閑逛著。


    過了道內崗再往裏走一點兒便是指揮所的地盤,路上開始出現穿著不同軍裝的軍人:穿著土黃色的是陸軍,棕色多些的是英國部隊,數碼迷彩設計的是美國海軍陸戰隊。所有人都戴著帽子,女兵全部把頭發盤在頭盔裏,不仔細看根本分不出男女。再往前走,穿過指揮區,便可以看到穿著白大褂的軍醫和護士進出的醫療站,而被醫院隔開的是穿著比較隨便的“私人承包商”的營地,一眼瞄去看到了不少熟人。


    我衝進軍醫站提起正支著腦袋打盹的值班醫生,搖掉他的瞌睡蟲和眼鏡,貼著鼻子吼叫著震穿他的耳膜,才打聽出redback隻是開始陣痛,做了個產檢便迴去了,根本不在醫院裏。


    “幹!屠夫你個王八蛋,又騙我!”我們衝出醫療站,驅車又向營區奔去。迎麵看到剛才那些保鏢從剛停好的卡車上下來,向邊上的一座營房走去,抽煙點火落在後麵的一個家夥迴頭正好看見我,伸出手指著我就要張嘴召喚前麵剛進門的夥伴。我猛地拉開車門跳下車,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跟過來的大熊適時地在他肚子上補了一拳,他捂著肚子被我拎走了。等拐過了他們的駐地確定他叫也沒有人聽見後,我隨手一拋將他扔進了拐角的垃圾箱裏。大熊從邊上搬起兩個重型卡車換下來的幾百斤重的輪胎壓在箱蓋上,然後拍拍手上的灰塵,鬼笑著示意我先走,於是我便快速地迴到車內,驅車跑開了。


    當我心急火燎地唿叫著redback的名字衝進她的帳篷時,看到的竟然是傑麗·麥爾斯一個人坐在裏麵。


    “呃……你怎麽在這裏?”我愣住了,“那個……redback呢?就是……金發、藍眼、大肚子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認識redback,隻能用手在肚子前麵比畫著,自己都感覺有點兒傻。


    “她看遊戲去了!”傑麗看到我卻不意外,倒是我笨手笨腳地比比畫畫把她逗樂了。說完,她指著帳篷外不遠處聚滿了人的停車場。


    “什麽?她不是開始陣痛了嗎?怎麽還到處亂跑?不要命的瘋女人!”我看著遠處人頭攢動的密集人群,不時傳來陣陣瘋狂的叫囂聲,看樣子就不是什麽和平活動。


    “失陪一下!”我抓起桌上的一副塑料手銬衝出了帳篷,心裏咬牙切齒地罵著:前些天還和我裝得像聖母馬利亞一樣,這才幾天沒見,竟然又瘋病上頭了。


    我在一片罵聲中撞開人牆衝進圈內,才看清楚原來是狼人和天才一夥人正在擺攤聚賭。小貓和美女兩人穿著比基尼,舉著頭盔,圍著一輛悍馬車轉悠,天才站在桌子上,滿臉油彩,光著膀子露出成排的肋骨賣力地叫喚著:“下一位!力大無比的,來自盛產大力士的烏克蘭的狼人。大家來下注,一輛五噸重的悍馬再坐上八名美女,賭狼人一口氣能推出去多遠。”


    我正納悶狼人什麽時候成了烏克蘭人的時候,幾個半裸女兵從車頭下來坐進了車廂,露出悍馬車前裝著的一個推樁,那是美式橄欖球防守隊員練頂人用的東西,車後的地麵上畫著距離標數。而狼人一幹人等都光著膀子,像健美比賽一樣展示著自己強健的肌肉。伴著男人的下注聲和女兵的尖叫,成遝的美元封條都沒撕便直接扔進了小貓和美女手裏的頭盔中。


    不一會兒,天才的麵前便堆起了小山般的鈔票。等沒人再下注了,狼人便戴上頭盔走到離悍馬兩步遠的地方站住,晃晃腦袋,怪叫一聲衝向悍馬車,巨大的身體像坦克一樣撞到了推樁上,在一片加油聲中,頂著悍馬和一車瘋狂叫喚著的女人在標尺上劃出兩道長長的輪胎痕。


    “16米!哈哈。”天才突然從桌子上跳了下來,瘋狂地叫喚著,邊上發出一陣無奈的咒罵聲。看樣子他是通殺,連我喊他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艾薇爾!艾薇爾·瑞貝卡,給我出來!你躲哪兒了?”我本以為redback會挨著熟人,可是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她的影子。著急上火的我開始邊喊邊在人群中四下扒拉。


    由於過於著急,下手難免有失輕重,脾氣好的隻是罵兩句髒話,脾氣不好的便有動手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為被關了半個月的緣故,我的情緒也非常暴躁,隻要看到有人的表情有過招意圖,一律被我一巴掌蓋翻在地。哪怕我知道自己不對,仍無法停止對任何敵意的反擊!


    直到背後響起槍套魔鬼粘撕開的聲音時,我猛然迴頭,看到有人正掏出一把m9手槍。我來不及細想,伸手便抓住了槍頭,死死握住了手槍套筒,保證手槍沒有辦法把子彈推上膛。


    “鬆手!”被我抓住槍頭的黑人抽了兩下沒有辦法把槍從我手裏抽走,急得伸出拇指打開待擊保險,扳開擊錘威脅道,“我要開槍了!”


    “下次說這話的時候,最好手裏拿的是glock。”我看了一眼握槍的左手虎口前麵,說道。美軍標配的m9的抽殼鉤還兼有膛內有彈指示功能,當彈膛內有彈時,抽殼鉤會在側麵突出並顯示出紅色的視覺標記,即使在晚上也能通過觸摸感覺到,現在我什麽顏色也沒有看到。


    說完我趁他一愣的瞬間,用拇指按住槍身側麵的分解旋轉柄,向下壓到底再向後一拉,套筒和槍管便從槍身上分離下來到了我的手裏。


    “別動!”邊上傳來上膛聲,然後有人大聲叫道,“這次槍膛裏可是有子彈的,舉起你的手,不要亂動!”


    我舉起雙手扭頭看拿槍指著我的人,也是一名海軍陸戰隊的少尉。他身後站了一排人,扶著一個剛被我打倒的男人怒視著我。那些人穿著奇怪的黑白色斑點的軍裝,大多是中東人長相,一半人都戴著近視眼鏡,臂章上繡著“fif”三個字母,但身上並沒有配槍。


    “咣當!”我把握槍管和套筒的手伸平舉到和他視線持平遞了過去,半途中突然鬆開,套筒和槍管掉在了地上。對麵的持槍少尉姿勢不變,但眼球不由自主地被下落的套筒吸引,離開了我的雙手。人眼具有不斷追尋新的圖像的生理本能,這是人類自我防衛的需要。狙擊手高強度的防幹擾練習才讓我能抵禦這種來自本能的誘惑,而且還要每年重複溫習,這位文職少尉肯定沒有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


    等他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迴過神時,我前伸的手並沒停頓,已經扣住了他手裏m9槍尾的待擊解脫杆,將它推到了安全位置,從而斷開扳機與擊錘/阻鐵的連接,把擊針尾部頂開,即使擊錘落下也沒法推動擊針前驅,從而打擊膛內的槍彈底火射擊,並且放下擊錘迴到待擊狀態。然後我向懷裏一帶,硬生生將武器從他手裏奪了下來。


    “嘩啦!”見我連下了兩名美軍的槍,邊上的其他背武器的家夥弄不清情況,但仍紛紛掏出武器指向了我,隻是沒有人下令,不知該不該開槍。


    “冷靜,冷靜!自己人!有話好說!”這麽多人掏槍,當然驚動了正沉浸在數錢興奮中的天才,等看到是我被人用槍圍住後,趕緊跑過來擋住別人的槍口為我解圍。狼人他們則沒有這麽客氣,紛紛掏出槍,小貓更是誇張地掉轉車載炮塔,指著人群罵道:“都他媽的把槍放下!在老娘的營區動家夥,長幾個腦袋?誰挑的頭?站出來!”


    “不是我!不是我!”看到比自己大的槍,誰都知道應該怎麽做,那群奇怪的“美軍”則在保鏢的護送下匆匆地離去了。其他人害怕惹上麻煩也紛紛讓出空地。營區爭鬥是非常平常的事,但動了槍是要上軍事法庭的,哪怕是旁觀者也一樣,所以還是站遠點兒好,畢竟刀槍無眼。


    “你打誰不行,打那些民主人士?那是由反薩達姆政府的伊拉克異議人士組成的‘自由伊拉克軍’。”天才拉著我走迴賭桌邊,把桌麵上的鈔票掃進自己準備的郵件袋裏,“據說來自世界各地受過開化教育的伊拉克人,為了建設民主化的伊拉克,投入了美軍的懷抱,開戰的時候,他們將是美軍的向導、美軍的耳目、美軍的翻譯。”


    “自由軍?靠!自由個屁!又是打著自由旗號換功名的家夥。我記得有人形容薩達姆時說過:強烈追求個人自由的人,才會在掌權之後實行獨裁!因為他要的就是自己一個人的自由。”我突然意識到,“漢奸”這個詞原來還有變形的“兄弟”——伊奸!


    “對伊拉克人是那樣!美國人現在對他們寶貝得緊。他們受到重點保護,身份也都保密。”狼人笑了笑說,“據說,薩達姆長子曾查到一個參加這支隊伍的英國移民在曼徹斯特的親人的住處,派人把他們剁成了肉塊,放在石油桶裏郵到了利物浦。”


    “替他難過!”我把手裏的m9扔給一直站在我身邊猶豫不決沒有離去的文職少尉,“剛才是我太衝動了,我道歉!”


    “你戒完毒了?”狼人等那個少尉收起槍匆匆離去後,才迴頭問道,“不好好恢複體能,跑這兒來幹什麽?”


    “我找redback,那個女人已經開始陣痛了,還挺著肚子跑出來看熱鬧。”看著其他人又聚到一起揮舞著鈔票開始叫囂,不由得為他們的賭興高漲讚歎。


    “redback?我們沒見到她呀!”狼人扭頭向其他人詢問,所有人都表示沒有看到她。


    “我剛才看到她來看了兩眼便走了,也許她去吃東西了吧!”美女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巨大倉庫說道,“孕婦很容易勞累,也很能吃,尤其是要生孩子前。”


    “為什麽?”


    “生孩子很費力氣的!”美女拍了發問的先鋒一巴掌,“你以為是吐口水呀?就算是吐口水,吐上七八斤重也累死你呀!”


    我沒興趣聽他們打趣,順著人流擠到食堂門口,跳過護欄插隊鑽過隻有一人寬的食堂入口。食堂和一個室內體育館麵積差不多大,中間放著各種軟飲機器、咖啡機和存放牛奶及果汁的冰箱,東西兩頭還有放冰淇淋和甜點蛋糕的台子。現在正趕上開飯,幾千人仿佛一條流水生產線上的產品一樣井然有序:取瓶水,取托盤、餐盤、刀叉,盛飯……“艾薇爾·瑞貝卡!艾薇爾·瑞貝卡!”我喊了兩聲便覺腦袋後麵一疼,迴頭便看見redback挺著大肚子端著個大托盤站在那裏,托盤上麵杯盤羅列,主菜、副食、色拉、水果一應俱全。


    “瘋婆子!挺個大肚子跑什麽?”我還沒罵兩句,手裏便多了一個盤子,上麵的食物高得能頂到我的鼻尖。


    “走!”redback一點兒也不把我的怒火當迴事,拿著薯條扭頭率先走在前麵,邊走邊吃起來。


    “喂,臭女人!我跟你說話呢!”我跟在她後麵像個跟班的一樣,端著食物又不敢扔掉,隻能邊走邊衝她的後腦殼叫喚,“你馬上就要生孩子!你神經短路了?還到處亂跑。”


    “雞腿!”前麵的女人頭也沒迴,隻翻過手悠閑地哼了一聲。


    “嗯?噢!”我趕忙從盤子裏挑出雞腿遞給她。她不緊不慢的態度讓我一點兒轍也沒有。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你都開始陣痛了,最多再有幾個小時就要生了,你怎麽還到處亂跑,吃東西讓別人給你拿不就行了?萬一碰著撞著怎麽辦?”


    “讓誰給我拿?你?這幾個月你在哪兒?剛才讓誰給我拿?你?剛才你在哪兒?以後讓誰給我拿?你?以後你會在哪裏?”redback啃光雞腿迴頭看著我,把雞骨頭扔到盤子裏伸手道,“奶昔!”


    “我……”話說一半又被打斷,我突然發現這女人真是自己的克星,再大的火氣總是被她三兩句打消了。


    “那天你在酒窖裏說的話,不是當真的吧?”我突然想起了那天她說過的“絕情”話:“我現在已經好了!我們可以一起退出傭兵圈。跟我迴中國,我們去西藏,那兒同樣千裏無人,誰也找不到我們。再大的困難我們都可以挺……”正說著,一包白色的粉末扔到了餐盤裏,看到那純潔的顏色,話再也不能順暢地說下去了,“……挺……挺……挺過去……的……”


    看著眼前的白色粉末,我感覺空氣越來越不夠用,唿吸越來越急促。那種吸了毒飄飄然的刺激感覺在腦袋裏炸開,脊柱如同一節超大的電池不斷向外發散著舒爽的電流,連全身上下幾百條受傷痊愈的瘡疤也熱乎乎的非常舒服。可是當我把眼神從那危險的東西上移開後,身上的快感瞬間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毒癮發作時的痛苦,巨大的反差讓我無法適應。為了逃避痛苦,我隻能把眼神死死地凝在透明塑料包上,不願挪開,甚至渴望……“如果你想要,可以拿去……”redback喝完奶昔,從白粉包旁邊拿起一盒沙拉開始往嘴裏塞,看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東西淡然一笑說道。


    “我……我……”我艱難地咽下泉湧而出的口水,理智上我知道如果自己拾起了那東西便萬劫不複,可是對欲仙的快感的渴望讓我始終無法拒絕。


    “如果你想要,可以拿去……”redback的聲音如同魔咒般不斷地在我腦子裏迴旋,想到吸進去的快感,我全身的毛孔便不停地顫抖。


    “如果你想要,可以拿去……”


    “如果你想要,可以拿去……”


    “如果……”


    “如果你媽的頭……”我被腦中盤旋不盡的魔音擾得痛苦不堪,抓起盤上的粉包使勁兒摔在地上,登時爆得滿天滿地。散開的粉塵鑽進了我的鼻孔,嚇得我趕緊抓起水瓶倒水,拚命刷洗自己的臉。


    “靠!靠!靠!”我扔掉水瓶,按著鼻孔用力擤個沒完,恨不得把腦子從鼻孔裏擠出來。


    “嗬嗬!”我正擔心的時候,redback突然輕笑出聲,“看把你嚇的!沒關係啦,剛才那是奶粉!”


    “奶什麽?”聽到這句話,我一下愣住了。


    “奶粉!”redback含著冰淇淋勺子,一臉鬼靈精地俏立在那裏看著我道,“你還不錯,竟然能克得住心癮。”


    “克你的頭!拿這鬼東西試我?你嚇死我了!你這個女人真的是瘋了,瘋了!”聽到自己是被人騙了,一方麵慶幸自己沒再跳進火坑,另一方麵對情人的不信任感到惱怒。


    “試你又怎麽樣?咬我?”redback一臉無所畏懼的表情,似乎吃定我不敢拿她怎麽樣。


    “告訴你,別以為你懷孕了我就不敢動你。”我擼起袖子亮出小臂上鼓起的肌肉,不知是嚇她還是給自己打氣。


    “來呀!來呀!”redback把臉伸到我近前,大著肚子傾身的動作看著像隨時會撲倒的樣子。


    “不行,不打你兩下,你以後非上天不可。”我拉過她攔腰抱住,伸手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可是等第二下揮開手,便感覺到自己手上濕乎乎的。


    “什麽鬼東西!”甩甩手上的液體,我聞到了刺鼻的氣味。


    “呃……那個……刑天!我有沒有告訴你……我的羊水破了?”redback滿臉得意地說道,說完還故意挺了挺屁股,“來!再打兩下!很過癮的。”


    “羊……水破了?”我看著她濕透的軍褲瞪圓了雙眼,心中的驚駭比得上我第一次殺人,“過癮個頭……”


    我打橫抱起這個滿臉痛苦卻仍抓著冰淇淋不放的美人向軍醫所跑去,邊跑邊喊:“媽的!你這個女人腦子有毛病,生了孩子絕不能讓你一個人帶!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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