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道太平,她也不會這麽迫切的急需錢來傍身。亂世之中,人如草芥,沒有錢寸步難行。戲班收留她也是暫時的,說不定那天就趕她走。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孤身在外麵臨的各種危險可想而知,搞不好就被人賣了,這個世道可是沒什麽道理可講。戲班裏雖然又窮又苦,但是暫時還算安全。

    所以,為了讓老曹夫婦對她有個好印象,陸靈犀使出了蠻荒之力,什麽活兒都搶著做,吃苦耐勞到自己都嚇一跳。沒幾天,曹嬸就對她刮目相看,原本想著這漂亮的姑娘,看上去是個嬌氣包,什麽也不會,留下來也是個白吃飯不幹活的主兒,沒想到這麽能幹。

    幾天下去,陸靈犀原本光潔如玉的手掌就變得粗糙不堪,人也瘦了一圈。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沒有護膚品,皮膚的狀態自然也不是太好。

    早上梳頭的時候,她對著破鏡子照了照,看到一張憔悴的麵孔,竟然覺得很高興。沒錯,她原本最是愛美,臉上偶爾發一顆青春痘,都覺得天要塌了。如今卻巴不得自己變得醜一點,這樣才安全。

    琴師老周最近有事沒事的就往後廚這邊來,說是找老曹閑聊,可是眼睛一直跟著她轉,那渾濁貪婪的目光裏麵藏著什麽念頭,陸靈犀一目了然。

    若是以往,她早就跳起來劈裏啪啦罵迴去,可是現在卻隻能忍氣吞聲的裝沒看見。好不容易找個容身之所,她不想惹是生非,隻想平平安安的熬過這段時間。

    沒想到陸靈犀的“膽怯”卻壯了老周的膽子。

    她習慣了晚睡,再加上小柴房裏實在熱的夠嗆,每晚都會在院子裏待到夜深才迴屋。這晚她正坐在牆邊的小馬紮上,忽然看見一個黑影慢慢的從院門口進來,她嚇了一跳,當即站起來,閃到一旁。

    院子裏漆黑一片,黑影可能壓根就沒想到這麽晚她還沒睡,還待在小院子裏,也沒四下張望,徑直朝著房門摸過去。

    陸靈犀彎腰在腳邊的柴火堆裏摸了一個細木條,飛快走到院門口,兩扇門一關,木條插在了兩個鐵環上,大喊有賊。

    老曹夫婦的屋子就緊挨著院門,聽見喊聲立刻就從屋裏出來了。

    萬籟俱寂,喊聲立刻驚動了前頭,從前麵院裏也過來幾個人,提著燈拿著棍子過來捉賊。結果一開門,卻看見老周狼狽不堪的躲在院子裏。

    出了這個丟人現眼的事,老周再沒來過後院。

    陸靈犀卻格外的小心起來,晚上睡覺門窗緊閉,房門用箱子

    抵住。

    這事消停了幾天,班主忽然找到她,說最近城裏亂,戲班這些日子沒收入,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十分不易,養不起閑人,希望她另尋落腳之處。

    陸靈犀這輩子都沒這麽尷尬過,被人這樣直白的往外攆。

    若是以往,她馬上頭也不迴的走掉,可是想想外麵兵荒馬亂的情景,隻能厚顏懇求繼續留下來。

    郭可舉這次沒有心軟。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自然比不上老周重要。

    陸靈犀苦求無果,隻好絕望的迴到小柴房裏,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其實沒什麽可收拾的,就是一個背包,裏麵都是她精心準備著帶過來,結果卻一丁點用處也沒有的東西。

    曹嬸挺舍不得她,給她包了幾個饅頭過來,小聲說:“這都是老周在班主麵前挑撥的。”

    陸靈犀苦笑,猜也猜到是他的緣故。

    天下之大卻無處可去,身無分文,舉目無親。

    陸靈犀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班主的兒子小寧跑過來,叫她去前頭。

    陸靈犀走到前頭院子裏,不由一愣,小院子裏唿唿啦啦站了七八個人,圍著一男一女,年約四五十歲,看上去十分的闊氣。

    “哎呀我的兒。”

    陸靈犀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那個穿著旗袍的中年女人便撲過來抱住了她:“我的乖女兒,可找到你了。”

    什麽情況?這兩人丟了女兒?認錯了人?

    陸靈犀徹底的懵了,問道:“你們是誰?”

    “我是你娘啊,我可憐的孩兒,老陸,咱們帶著女兒去那外國醫院看看,是不是腦子被打壞了,怎麽連爹娘都不認得了。”

    陸明科看上去比老婆鎮定的多,寬慰道:“她早晚會想起來的,不妨事。咱們先接靈犀迴家。”

    這個陌生的中年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陸靈犀吃驚不已。

    難道說,這是平行空間?這裏還有個陸靈犀?可是這時間也不對啊,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她憑空就有了爹媽,看上去還不像是平頭百姓,像是富貴人家,下人丫鬟一**,門口還停著一輛汽車,這年月,家裏有輛車的人家可不多。

    “菩薩保佑,幸虧沒打傻,隻是忘了些事。”李芝蘭拿著手帕擦了擦眼淚,迴頭對著一個丫鬟說:“巧兒,快扶著**上車。”

    陸

    靈犀一看這來曆不明的“父母”要帶她走,不禁緊張起來,忙說:“我不是你們的女兒。”

    “你當真是我女兒。前些日子你外婆病重,我和你去探親,迴來時,火車站發生槍戰,人仰馬翻的亂成一團,你和我們走散了。這些日子,我和你爹四處派人打聽,這才知道你在這裏。”

    陸靈犀完全亂了方寸,在火車站和家人走散,被人打了一棍子,隻是對班主的說辭,根本就沒這迴事。

    她怎麽說的像模像樣,如同真的,莫非是聽班主說的?

    陸靈犀心裏閃過無數個念頭,此刻她被戲班趕出去,正無處可去,孤身一人在外流浪很是危險。這夫妻倆,她雖然不認識,看上去像是有錢有勢的人家,總不至於為了騙她而大費周章的安排這麽一場認親的戲碼。

    難道他們當真有個女兒,和自己長的一樣?而且也叫靈犀?

    陸靈犀稀裏糊塗的被李芝蘭拉著手上了門口的汽車。她決定走一步看一步。

    李芝蘭坐到她的身邊,女兒長女兒短的叫,陸明科坐在前麵,言語不多,看上去很有城府的樣子。

    車子開往東城,停在一棟小洋樓前。

    陸靈犀被幾個丫鬟簇擁著上了樓,沐浴更衣,忽然間就成了**。

    換上了洋裝的陸靈犀,站在西洋鏡前,有點不真實的感覺,悄然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很疼。

    從巧兒的口中,她打聽出陸明科是從上海遷來的一個生意人,在東城開了一家商行,做綢緞茶葉生意,膝下一子一女。兒子已經成家,留在上海打理生意。

    陸靈犀真是沒法解釋,這個詭異的巧合。

    居然真的有人和她長的一樣,名字一樣?

    陸靈犀心裏十分清楚,自己並不是李芝蘭的女兒,擔心自己陷入了一個騙局,害怕李芝蘭看自己長的美貌,假冒她母親,將來把她賣了,或是當成禮物送給什麽達官政要。可是李芝蘭怎麽知道自己“失憶”了呢?漂亮姑娘那麽多,為何單單就瞄上了她?認作女兒,又好吃好喝的供養她,這投資成本有點高啊。

    陸靈犀左思右想,晚上睡覺都提心吊膽的不放心。

    但是,過了三天,卻絲毫不見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丫鬟老媽子小心翼翼的侍候她,李芝蘭對陸靈犀好到無法形容,每天讓廚子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新衣服更是一天一套。短短幾天,陸靈犀便恢複了昔日的美貌。

    她想

    不透,覺得不可思議,但又實在無處可去,也身無分文,再加上外麵時局很亂,她也不敢孤身一人亂跑,隻好自欺欺人的做著陸家**,在小洋樓裏養尊處優的過了三天。

    這天傍晚,李芝蘭又送來一套嶄新的洋裝。

    每天都換新衣服,陸靈犀都有點不好意思了,“我衣服很多,不用再做新的了。”

    反正,再有半月她就“迴去”了。

    李芝蘭笑吟吟說:“霍督理的公子要來家裏吃飯,總要打扮一下,不能失禮。”

    陸靈犀對見外人下意識的排斥,問:“我能不能不去,我就在房間裏吃就好了。”

    “那可不成,耘少大駕光臨,這可是天大的麵子,多少人家巴望著這樣的榮光。”

    陸靈犀隻好換了衣服,被巧兒打扮了一番,這才下樓。

    路過花廳,她忽然停步。

    那屋簷下站著個人,正在逗弄籠子裏的虎皮鸚鵡。

    一身軍裝,十分的挺括,軍靴鋥亮。

    陸靈犀隻看見個側臉,覺得有點麵熟。

    那人迴過臉,衝著她呲牙一笑。

    陸靈犀心裏說了個我去,這個耘少,竟然是曾許諾了送她一根金條卻食言偷跑的男人。

    比起那日的落魄,今日看上去精神抖擻,軍裝襯得人豐神俊朗,儀表堂堂。

    人模狗樣的騙子。

    陸靈犀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原來是你啊。”

    霍劍耘負手走到她跟前,笑嘻嘻反問:“你以為是誰?”

    離的太近,鼻子尖都快要碰到她的臉,陸靈犀往後退了一步,瞥著他說:“你欠我一根金條,今天帶了嗎?”

    霍劍耘避而不答,指了指陸家的小洋樓,“這裏住的可還滿意?”

    陸靈犀恍然道:“原來,他們是你安排的?”

    “不然你以為呢?”

    陸靈犀心說,怪不得這兩人莫名其妙的就認定自己是他們女兒,還冒出來火車站失散的故事,原來是他說的。

    “我說了要謝你,說話算話。”

    陸靈犀忍不住笑:“那你這謝的也太麻煩了。你就給我一個金條就得了,何必大費周章,逼著人家認我當女兒。”

    “金條給你,你離開戲班,日後倒是不好找你了。”

    “你還找我幹什麽?”

    霍劍耘直言不諱的笑:“老子看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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