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第一夜獨眠,我輾轉了一晚沒睡,現如今心中仍會生出幾許寂寥,倒也能平靜下來,擁著被子躺下略思幾刻與寰宇言笑的場景,便能睡去了。

    翌日清晨,我尚在梳洗,琳琅便進來道:“娘娘,和貴妃、年淑媛,還有華榮華已到了。”

    常氏和年氏每日都比旁人來得早,華氏昨夜承恩自然要早些來向我致謝,一如上一次林宛梅。然琳琅之後的話卻要我心中惱火,她道:“皇上今日從芬芳殿上的朝,聽聞昨夜都過了子時突然離了沁怡堂,今日早晨宮裏才知道這件事情。”

    蓮衣揮手要她到外頭侍奉幾位妃嬪,這邊替我緊著頭上一顆大明珠,口中道:“奴婢疏忽了,往後會多派些人留意各宮動靜。”

    我有怒意,但還冷靜,“皇上既然不想讓人知道,我們倒不知道落得清靜。我隻是奇怪以皇上的個性,怎麽會如此薄情華榮華,記得大婚那晚,縱使小皇子抱恙傳來,皇上也不曾離開我半步。”

    蓮衣低聲道:“因那是您啊!”

    我不認同,反問:“難道是華氏侍奉不當?我不信,她雖無林昭儀的姿色,性子像了六七分,家世不厚故為人也謹小慎微,頂多要聖上怪其她拘謹之類,怎麽會惱到離宮?”

    “我們猜總沒個準,一會兒您瞧幾人的顏色便有數了。”蓮衣說著自言自語道,“別又是當年年淑媛的舊事重演吧!如此,可糟蹋了華榮華了。”

    我將一隻翠綠瑩潤的鐲子滑入手腕,口中道:“爭風吃醋並沒什麽大害,但動不動就要一個人永不得翻身,著實叫人惱火。這樣的人侍奉皇上我不放心,將來有了皇子更叫人擔憂。”

    蓮衣絲毫不驚訝,扶了我起來拿香爐繞著我的衣衫廣袖微熏了幾下,隻是道:“娘娘今日要替華榮華出口氣麽?”

    我笑道:“真心疼她便要她和我一起隱忍,今日有別的事情要做。”語畢便振了廣袖,穩穩向外行去。

    待我落座與三人閑話,妃嬪也陸續而來,卻始終不見蕭亦瑤的身影,末了芬芳殿內侍來告假,說小皇子著了風寒,娘娘照顧著不敢離開半步。

    我聞言便對蓮衣道:“吩咐禦醫館日夜待命伺候,盡最好的藥材來用,不必上報請取。”蓮衣姍姍離去,我方對眾人道:“春寒尚未退去,本宮因從南方而來,故總比旁人穿得更嚴實,又病了幾次便也成了良醫。大家切莫為了妍麗而減了衣衫,身體要緊。”

    眾人謝恩稱是,我又道:“便是這個季節容易得病,和貴妃日日料理宮中之事,但仍需照顧大皇子,本宮早該給你指派幾位姐妹相助,但各宮都嫌體弱,看了這些日子,倒是年淑媛不錯。往後有什麽不打緊的瑣事,貴妃也不必親力親為,放手讓年淑媛去理吧!”

    我又笑道:“兩位昭儀莫覺得本宮偏心淑媛,你們的身子都沒她好,怕累了你們。”

    林、馮二人自然樂得清閑,謙恭了幾聲,便有年氏盈盈拜倒領命謝恩。我笑道:“小公主晨起也咳了幾聲,本宮要照料幾番,淑媛今日就替本宮走一趟,去芬芳殿看一看小皇子。”

    年寶怡愣了愣,仿似有幾分無奈,終還是應承了。

    “如此散了吧。”我笑道,“榮華留一留,本宮知你長於女紅,想為美咲縫件新衣裳,你替本宮選幾個花樣。”

    華瓊婕盈盈立起,待眾人離開後才向我走近了幾步。

    “榮華也是聰明人,本宮留你何意,不消再解釋了吧!”我已喚了琳琅奉新茶,又賜她落座。

    坐在腳凳上華瓊婕手捧茶碗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昨夜小皇子不舒服,皇上才連夜去陪榮娘娘,嬪妾……並無不是。”

    濃睫忽閃,華瓊婕眼底透出的是一片無奈,能在我麵前說自己“並無不是”,可見她性子雖弱,卻也有幾分好強的心在。我盈盈笑道:“如此便好,本宮擔心榮華或有不周到的地方讓皇上誤會,那本宮也好在中間替你說幾句話。榮華性子好,太後與本宮都喜歡,俱言這樣的女子侍奉皇上才好叫人放心。榮妃那裏……你也不必多心,她的性子脾氣,隻怕你比本宮更了解些。”

    華氏方展眉而笑,低聲道:“娘娘厚愛讓嬪妾無尚感激,進宮這麽多年……終看到……”她停了停,聲音放得更低,“本以為嬪妾一生就此過了,有今日的一切,多是娘娘抬舉恩賜,往後赴湯蹈火,娘娘隻一句話,嬪妾在所不辭。”

    我笑道:“日久見人心,想皇上那日召你侍寢,也非本宮的意思。隻盼你好生保養身子,若能孕育皇嗣,自然皆大歡喜。皇上於你及榮華的前程,便非本宮可以估量許諾了。”

    華瓊婕已寬了十分心,捧著茶碗欠身:“嬪妾記下了。”彼時蓮衣正迴來,複命道:“皇上昨夜便派了禦醫館侍奉小皇子,聽聞小公主咳了幾聲,院士隨奴婢迴了來,此刻在外頭待命。”

    我對華瓊婕笑道:“陪本宮去看看小公主吧!”

    “嬪妾……想去看看小皇子。”華瓊婕起身道,“如此方能平六宮議論,嬪妾確無不是,但人言可畏。拂逆您的意思,還請娘娘諒解。”

    我揚手笑道:“何來拂逆,榮華如此才叫人放心。蓮衣送華榮華出去,再請太醫來看看美咲。”

    如此太醫進出,得知美咲並無大礙,我哄著她喝了川貝枇杷葉添冰糖熬的汁子,又陪著玩了一會兒,轉眼便到午膳時分。壽寧宮卻突然來了人,說太後請過我去吃飯。

    連忙要蓮衣備下幾盒梨膏糖,抱著美咲匆匆過去。然果不出我的所料,太後也為了昨夜之事問我,又不想引人注意,故午膳時分才來叫我。

    她抱著美咲哄她吃果子,抬眼問我:“小皇子那裏,皇後也要關心著。”

    我道:“兒臣知道了,隻因今日美咲也不舒服,才先遣了年淑媛去看看。本想等午後美咲睡了,兒臣再過去芬芳殿。”

    太後很不經意卻最自然地說:“年氏性子並不好,往後有什麽事情,還是讓林昭儀或馮昭儀來做!”

    我頷首:“兒臣記下了。”心裏卻明白,太後表麵上與六宮不親近,實則將每一個人都看得透透的,譬如我來了許久,她隻問昨夜寰宇去芬芳殿,卻不問華氏是否有問題,可見心裏早有了底。

    太後將美咲給乳母抱去,看著我道:“正月裏皇帝專房坤寧宮,你們新婚燕爾哀家也覺得無不妥,但也不免擔心六宮難平,好在如今皇帝也明白了。皇後你出身皇室,當十分明白妃嬪於皇帝的責任於朝廷的責任,皇帝膝下子嗣稀少,會讓外臣百姓對皇室生疑的。有時候有些事情很無奈,但不得不麵對。”

    我欠身笑道:“母後講的話兒臣謹記。”

    太後的臉上浮現滿意之色,她伸手握著我說:“哀家知道是你勸皇帝雨露均沾的,以他的脾氣隻怕對你存了幾分氣的。我的皇兒,皇後這個位子並不好坐,哀家既是過來人,有什麽定能明白你的感受。但凡你覺得對的,盡管去做,記著哀家這個母後在背後支持你,縱使皇帝有脾氣,你也不必懼怕。”

    我心頭一暖,眼裏熱熱地就濕潤起來,略帶羞澀地笑道:“兒臣有母後,就什麽也不怕了。”

    我不知道老太太為何突然對我說這些話,但一句“過來人”要我明白,閱人無數的她實則看人一眼心裏就能有八九分底,孰好孰劣她尚不對我言明,許並非要我自己摸索,而是她覺得還不到要清理門戶的地步。我暗自笑,不知我中毒之事,太後知曉否。

    “這是自然。”太後拍著我的手笑道,“眼下哀家還有件事情要你幫忙。”

    我笑:“母後何以這麽客氣?吩咐兒臣便是了。”

    太後略略歎了一聲,收迴手去道:“不是客氣,而是的確要你有些為難。你知寰宥如今年有二十了,可王府裏不僅沒有正妃側妃,連個侍妾都沒有。皇帝不管這些,哀家不能不管。可這孩子以叫哀家寵壞了,饒是我苦口婆心,他終是凡心不動。長此以往要叫人笑話的。過些日子哀家請些皇親貴戚公侯世家的女孩兒進宮賞花,你與哀家一起物色幾個,再由你出麵勸他,哀家不信他敢拂你的麵子。皇後可願意?”

    因之前的種種,我本不願與寰宥接近,奈何太後開口哪裏能推辭,隻能盈盈笑著答應,心裏卻盤算著如何能讓自己置身事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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