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的易容也沒能瞞過朝華,這讓她有些挫敗。玉園這一大一小兩隻狐狸可真不好騙。


    想當初,她家英明過人的主上要她來聽一個小姑娘差遣時,她還有些不以為然。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居然讓她堂堂一個築基期的高手唯命是從?


    不過,不服歸不服,作為一個忠心能幹的好屬下,違抗主上命令這種犯忌諱的事兒她是絕對不會幹的。但是,她也想先探探這個丫頭片子的底。嗯,這其中也有一點點給這個丫頭一個下馬威,讓她掂掂自己的分量,免得尾巴翹上天,真拿自己當打手的意思。當然,在她家主上麵前,這一點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敢挑明的都是嫉妒她深受主上器重,惡意中傷的。


    於是乎,她趁著那個叫朝顏的小丫頭出府的時機,將人換了下來,搖身一變,就成了換了芯子的“朝顏”。


    可誰曾想,才一個照麵,那個叫君玉的小丫頭就識破了她的易容。她甚至還猜到了自己的來曆。


    她想起了主上大人交代:“那隻小狐狸可不是個簡單的,別亂動什麽小心思。”主上大人果然英明神武,子衿心中的挫敗頓時轉化為了對主上的大人的敬畏之情,再也沒了爭強好勝的心思。


    她決定,耐心的跟在這個小丫頭身邊,好好看看這個被主上另眼相待的小姑娘究竟還有什麽能耐。


    君玉的生活作息並沒有因為子衿這一個外人的加入而有什麽變化,隻是在進了房間之後,會順手布置上一個隔絕探查的陣法。對於修士而言,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習慣。


    神識並沒有君玉以前想象中那樣萬能,她隻能看到表麵的東西。就像是一架航拍攝像機,它可以從高處俯瞰地麵,可以透過打開的窗戶偷窺室內的景象,卻無法穿透厚厚的牆壁和土層。否則,神識有了穿透的能力,修士用神識探查時,自然也能透過人們穿在身上的衣服。那該是件多麽令人難堪的事情啊!


    可就算是如此,貿然用神識打探別人也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若是無意倒也罷了,若是有意,那就相當於挑釁了。除非是在戰鬥或者探索中,否則,沒有哪個修士會隨意放出神識,四下打探。


    但為了防止別人打擾,修士在修煉或者是休息時,還是會習慣地在周圍布置上陣法,以防他人打擾。


    子衿在君玉身邊“服侍”了整整兩天。心中的驚異不止沒有半點消退,反而越來越多。這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小姑娘!


    在她的印象中,凡是身有殘障之人,大多脾氣古怪,不好伺候。但君玉卻是個很好說話的主子,她很喜歡笑,從來也不曾因為身體的缺陷而自怨自艾,也不會亂發脾氣。


    在她麵前,你絕對不會把她當成一個孩子。她的身邊,總是縈繞著一種氣勢。那是一種平和、寧靜、自信的氣質。仿佛沒什麽變故能讓她絕望無措,也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憤怒怨恨。在她身邊,你是放鬆而舒適的,會不自覺的忘記,她是多麽聰明,多麽會洞察人心。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一切明明不正常,可你就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就該是這樣的。她就應該與眾不同,她就應該如此卓越。


    就像她家主上大人總是讓人不由自主的仰望和臣服,這個小姑娘,同樣也讓人發自內心的信服和讚賞。


    二月初十。


    才剛過了卯時,君玉便喊了“朝顏”,向著朝陽堂駛去。


    天色剛剛放亮,早晨的薄霧還未散盡。子衿推著輪椅,心中想著這兩天聽到的消息,欲言又止。


    君玉笑了笑道:“朝顏,有話就問吧!”


    子衿道:“小姐,我昨日聽說,大夫人已經查到了謀害楚鳳儀的兇手。昨天,大管家楚華帶人將此人抓了個正著。”


    君玉並未表現出意外之色,仿佛早有所料道:“兇手想必是府外的人吧?”


    子衿笑了笑,略帶諷刺道:“可不正是。那人又擄了一個孩子,正在行兇的時候,被大管家抓住了。人贓俱獲,證據確鑿。”


    君玉的手指敲了敲輪椅的扶手,道:“你家主子還在楚府嗎?”


    子衿憤憤道:“主子昨日就離開了。”


    君玉沉吟道:“看來,獵鷹已經離開,兔子也該出洞了!”


    子衿不明所以,君玉伸出手,將落在身上的一片嫩葉摘下來,輕輕摩挲著毛茸茸的葉麵,笑意深了深,解釋道:“子衿,我們也該行動了!”


    此時,輪椅恰好經過安靜的柞木林子。有曉風拂過,送來一陣草木的清香。


    卯時過半,君玉的輪椅到了朝陽堂。她進了梅園,卻沒有進屋子,而是把輪椅停在了梅園的梅樹邊上。


    沒多會,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君玉見了來人,笑了笑:“楚華庭,我有話和你說。”


    楚華庭停下步子,眼睛一瞪,遲疑了一下,還是走到君玉身邊,問:“你要說什麽?”


    君玉卻沒有開口,而是將一張小紙條遞了過去。


    楚華庭接過來,展開一看,臉上頓時五彩斑斕。”他一攤手,紙條被火焰焚毀,咬牙切齒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君玉淡淡的笑了笑,溫言細語道:“這就是我的秘密了。你會去的,是不是?”


    楚華庭沉著臉道:“你說話算話,我不會虧待你!”


    君玉點了點頭:“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進了屋子,沒過多會兒,楚薇就來了學堂。她看了看底下的孩子,目光落到楚華庭身上,皺了皺眉:“煉氣期五層了,修煉快是好事,但也要注意穩固根基!”


    楚華庭一向怕這個楚薇夫子,縱然心中不高興,麵上還是唯唯諾諾道:“弟子謹記。”


    “你若真能謹記最好!”楚薇也不多言,簡單告訴底下的孩子,殺害楚鳳儀的兇手抓到了,以後不必擔心。然後,就開始督促孩子們修煉。


    楚薇雖然隻是築基期的修為,卻比金丹期的楚風竹嚴厲得多。就連楚華庭,也不敢對她無禮。


    楚家以單字名為貴,雙字的多是庶枝。雖說在修真界裏,資質高低遠比嫡庶之分重要,但世家裏還是很講究這個。楚華庭雖然很得他那位元嬰期長輩的寵愛,可說到底,他還不是嫡子。也許,這就是他明明是雙靈根的資質,還留在族學裏修行的原因。這世家裏的庶子女,長輩可以寵愛,但一涉及到栽培的問題上,就不得不慎之又慎了。


    君玉心想,也許,這個楚薇夫子的出身不一般。


    不管坐得住還是坐不住,在楚薇的眼皮子底下,學生們都得擺出一副認真修煉的模樣來。


    楚容容這兩日因為頓悟的事情大出了一陣風頭,她對君玉笑了笑,也自行開始修煉。


    君玉衝她點了點頭。這個女孩子顯然已經從楚鳳儀的事情裏恢複過來了。雖然見著楚華庭時還有些不自然,但也能沉下心修煉了。


    君玉留心了一番楚靜,見她深唿吸了幾次,也自閉目凝神,打坐修煉。這個女孩子雖說心思不大正,但定力還是不錯。十年之後,真不知是何光景!


    君玉想到這裏,又笑了笑。她也要快些突破到煉氣期四層,突破到了煉氣期四層,就可以去藏書樓選一部功法了。


    午時初,君玉出了屋子,走到梅園門口的時候,打扮成朝顏的子衿早已等候在一邊。楚華庭狠狠瞪了君玉一眼,飛快跑出了朝陽堂。


    作為天音城三大世家之一,楚家聚居的這片地方足足有一個小村子大小。因為地底的靈脈是自北向南延伸,楚家人的住宅也是依著靈脈自北向南修建。


    與南北向的熱鬧相比,東西向就要荒涼的多了。西邊是渺無人煙的荒山野嶺,東邊就是楚家的祠堂和墓地。


    修真之人一旦築基,魂魄從此再不入輪迴。因此,他們也沒有什麽厚葬的習慣,更不大在意死後哀榮。道消身殞之後,一壇骨灰,兩抔黃土,至多再加上一個墓碑,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了。


    因此,楚家的祠堂中,隻有一位壽元將近的築基期修士。左右也不會有人盜墓,他隻需每日打掃打掃祠堂,免得生塵。餘下的時間,便可盡情逍遙自在了。


    楚家的墓地很大,而且還將繼續擴大。這麽大的墓地,一個築基期老修士自然照看不過來。但好在死人與死人的待遇也不一樣,除了幾位顯赫人物的墳墓外,其他小人物的墓碑大多被埋在了荒草之中。


    像楚鳳儀這樣的小人物,孤身一人從俗世而來,除了一個姓氏,幾乎與修真界大名鼎鼎的楚家沒有一絲幹係。她死後,也就被葬在了墓地的最荒涼的西緣。


    春草從枯草的莖葉裏萌芽,點點新綠從一地淒黃中躥高。眼前的小小墳包,除了土是泛著潮意的新土,碑是新刻的青玉碑外,與那些被荒草淹沒的墳墓也沒什麽兩樣。


    楚華庭找了好一會兒,才尋到這塊墓碑。這種地方,若非是情勢所迫,他是絕對不會來的。


    “楚鳳儀!”他瞄了墓碑上的篆字一眼,狠狠踢了一腳,恨恨道:“那個瘸丫頭到底打什麽主意,居然把見麵的地方選在這裏?她還想替這個死了的楚鳳儀報仇不成?”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忽然憑空響起。


    “你急躁什麽?當初我就讓你把楚靜那個丫頭幹掉,你偏偏不聽!楚君玉八成是從她嘴裏知道了楚鳳儀之死的真相。這一次你必須聽我的話,不管這個楚君玉究竟想幹什麽,你都不能讓她活著離開這裏。迴去後,立即找個機會,讓那個壞事的楚靜永遠閉嘴!”


    楚華庭顯然對這個聲音很熟悉,他撇了撇嘴道:“我不是知錯了麽?前輩,這一次我一定聽您的安排。”


    那聲音滿意地笑了笑:“那就好,身為修士,殺個把人算什麽!以後,這樣的事情還多著呢!好了,我不能長時間保持清醒,一會兒你給我手腳利落點,別留下什麽後患。”


    楚華庭使勁兒點了點頭:“前輩放心,我一定不會再出紕漏。”


    蒼勁的風從墓地的另一麵颯颯而來,中年的男子的聲音消失在了風裏,楚華庭抖了抖身子,被衣袖蓋住的手微微攥緊。仿佛覓食的胡狼,緊張地四處張望。


    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有幾棵高大的雲杉樹。雲杉樹後麵,是一堆青灰色的亂石。


    然這卻不僅僅是一堆亂石。


    在楚華庭過來之前,君玉就坐了子衿的飛劍,提前在這裏布置了隱蹤陣和幻陣,埋伏在陣中。


    在楚華庭看不到的地方,她微微偏頭,對子衿笑了笑,示意她動手。


    隻聽一聲清唳在半天響起,楚華庭緊張地抬起頭,隻見一隻神駿的雪雕從雲杉樹後飛了出來。


    這隻雪雕是妖獸,身上散發著的氣勢比他這個煉氣期的小修士強大的多。


    這隻漂亮的大鳥圍著楚華庭轉了個圈,在楚華庭膽戰心驚的目光中,自顧自的飛走了。他鬆了一口氣,迴頭時,就見一輛輪椅從荒草墳塚中駛出來。


    楚君玉來了!她趁著楚華庭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雪雕上的時候,被子衿帶著,轉移到了來路上。


    楚華庭眼睛一亮,向前走了幾步。


    “說吧,你想要什麽,才願意為我保守秘密?”


    君玉在他身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輪椅,笑了笑道:“我想要你的功法。就是你煉化楚鳳儀靈根時所用的功法。”


    楚華庭心中一震,他本以為,這個丫頭會要靈石丹藥之類的東西,誰知,她一上來就要功法。


    他又上前兩步,站在君玉身前道:“我給你功法,你就不把我的事情說出去?”


    君玉偏著頭道:“那究竟是什麽功法,能讓你這麽快進階?”


    “什麽功法,你很快就知道了!”楚華庭眼神一狠,左手抓住君玉的輪椅,右手屈指成爪,向著君玉的咽喉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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