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我把劍捆在背上,準備出發。迴頭發現我的包袱還在桌上。於是我解下劍來,把劍和包袱一同綁在背上。

    出門前看看弟弟,這一迴沒見他腦袋移動,睡得很安穩。應該是沒有做夢吧,他從前說過要做夢才能在夢裏念書。

    院子的石凳上小安安然沉睡。我故意在他麵前踏一下地麵,他打著唿不管不顧地睡著,天塌地陷也與他不相幹似的。我低頭借著月亮的餘輝看到小安沉睡的臉有幾分笑意。這家夥睡覺的時候也能笑,真是一隻快樂的狗。在做著美夢吧?我不明白狗的美夢是什麽,會不會是被骨頭壓死?

    我悄悄地推開院門,清晨的陽光柔柔地灑在臉上。我走過村子的街道,整條村子都飄滿李叔家出來的燒餅香味。李叔的女人李姨在門口就著一盤清水洗臉,臉從水裏出來以後,水已經成紅色。她低下頭去用舌頭舔洗臉水,自言自語地說:怪了,水怎麽是甜的?猛地抬起頭,一下子看到我並且眉開眼笑,說:楊家大少爺要出遠門麽,去哪裏?

    我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李姨去掉厚厚一層脂粉,一改平常讓人恐懼的麵貌,變成一個慈眉善目的女人。我知道她洗過了臉又會濃妝豔抹起來,因此我突然想到有關於人生的某些東西,比方說優秀的一麵往往自己不知道。我想,有空一定要找找自己優秀的一麵,現在先找找兇手。

    我穿過離村子十裏左右的一座小山,有一隻豹子在山下一側的草叢間伏著,對我虎視眈眈。

    我對他說:別藏了,你吃不了我,我一劍能砍你兩半。

    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是我自己誤會了。他迅速地撲向前麵的草叢,叼著一隻灰色的兔子消失在林子裏。我鬆一口氣,放開握在劍柄上的手。

    我繼續趕路。這一路上人煙希少,都沒碰到行人。而且路越走越坎坷,偶爾有一些猛獸出沒。再往前走上兩個時辰,太陽刺得眼睛生疼。我揉一揉眼睛,前方是座大山,巨樹繁雜,再也找不到路。

    我停住,思索,按道理這條路是通向縣城的,小時候爹帶我走過。後來,我想起爹迷路的事情。然後我懷疑自己走錯了,此刻正處於迷路狀態中。

    這時,我看到一隻老虎用一種奇怪的步調向我走來,踩到一顆圓圓的石子,身子左右搖晃。我想,這老虎不會摔倒吧?果然,他搖晃幾下還是立足不穩,翻倒在地上。

    我感歎地說:老虎也有摔跤的時候,那我迷路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老虎再爬起來已經是一個人了。

    他招唿我說:小兄弟快往迴走,前麵的山是景陽岡,有老虎害人。

    我知道有些獵戶為捕捉老虎,會打扮成老虎的模樣迷惑老虎,尋找捕殺老虎的機會。他是一個披著虎皮的中年獵戶,長得腰圓膀闊,手裏握著鋼叉。

    我說:不行啊,我去廣州,想翻過這座山看看。

    獵戶說:廣州在海的那一邊嗎?

    我說:沒聽過這種說法。

    獵戶說:那你轉身往迴走吧,山的那一邊是無盡的大海。據我所知,這裏去廣州要經過一座大城湛江。到了湛江,離廣州就不遠了。

    我道謝說:多謝大哥指點。這位大哥殺虎為民除害,是打虎英雄啊。

    他連忙否認說:我不是打虎英雄,因為我從來沒打過老虎。

    我說:不用擔心,你有保民安境的心腸,遲早有無數的老虎死在你手上。

    他說:不,不,那就完蛋了,我會被伏波將軍吊在操練場披上虎皮當老虎打。

    我說:伏波將軍是老虎還是老虎的守護神?

    他說:伏波將軍是朝廷委派鎮守西南的大將軍,如今四海承平,萬民樂業,朝廷認為應該澤及老虎,因這山老虎成群,故而這山封為老虎天堂,禁止打老虎。我奉伏波將軍之命來打打老虎的人,還要驅逐閑人。

    我說:那山上有多少老虎?

    他說:有四隻白額大虎,就是不太兇猛。

    我說:為什麽?難道它們病了?

    他說:沒病。

    他壓低聲音說:告訴你一個事情,不要告訴別人。這四隻老虎都是人扮的,真老虎都被我們英勇的伏波將軍有興致的時候給獵了,這件事情違背了聖旨,是殺頭的大罪。

    我說:你告訴我,就多一個人知道,你不擔心多一分傳到朝廷的危險嗎?

    他一想,說:好像也是,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以後不告訴任何人了。

    我說:你向多少人說過這件事情了?

    他說:不記得了,我逢人便說的,我管不住自己,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我這個人別無優點,就是喜歡講真話,一天不講真話便覺得難受,可以理解吧?

    我說:當然可以理解,誠實是美德啊。

    我心裏懷疑這人同伏波將軍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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