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斯藏低聲道:“王爺你順著這條山路一直走,務必小心,屬下引開苑軍就去和你會合。”說罷,他夜梟一般突然躍到一個營帳頂上,立即像一張紙一樣伏了下來,如果青瞳不是眼看著他上去,怎麽也看不出帳頂多了一個人。隻見他撮起嘴唇,好似在唿叫,卻不見有聲音發出來。可是片刻之後,草叢裏無數秋蟲、蛙蟬卻突然一起鳴叫起來,山坡上已經冬眠的野兔、地鼠也從洞中鑽出,向著營帳西北方向跑去,皮毛摩擦衰草的喳喳聲竟然匯成巨響。


    苑軍大營留守的士兵立即起身,紛紛點起火把,“什麽事?什麽事?”的詢問聲匆匆響起。喳喳聲越來越大,簡直像有千軍萬馬正對著大營衝過來一般。營門外守衛的苑軍大為惶恐,正在這時,突然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青瞳心中一凜,這是苑軍緊急集合的信號,聽到信號,任何一個士兵都必須立即趕到傳出鼓聲的中軍帳前會合。


    是誰在這個時候敲的集合鼓?她懷疑地望向帳頂,隻見賽斯藏兩腮隨著鼓點一鼓一鼓的,原來這和牛皮鼓一模一樣的聲音,竟是他用嘴巴模擬出來的。可是為什麽他人明明在這裏,聲音卻從中軍帳方向傳出,就不是青瞳能明白的了。


    “集合!集合!”整個軍營中,苑軍的腳步立即響成一片,在青瞳焦急的目光中,包括她麵前一隊守在最外圍的士兵,所有的苑軍都立即向著聲音的方向跑去。這些苑軍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他們一直守衛著的皇帝已經落入敵人手中。


    已經出了營帳,明知道掙紮也沒有用處,青瞳倒安靜下來,靜靜地整理亂成一團的思緒。


    “你在想什麽?告訴我好不好?你現在能說話了。”蕭圖南帶著笑意問。


    青瞳張張嘴,果然能發出聲音,隻是喉嚨裏還有一點熱辣辣的刺痛,像是剛剛吃了太辣的辣椒油。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是不太好找,賽師傅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後來我特地在京都來迴調度士兵,讓飛鷹在天上盯著,看苑軍把戰報往什麽地方送,這才找到你。”蕭圖南把腦袋在她身上親昵地蹭了蹭,“等得急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想不想我?你個狠心的女人!”


    青瞳突然發現他們奔跑的方向不是京都,而是正北方。她急道:“這不是京都的方向,你要去哪裏?喂,阿蘇勒,你怎麽越跑越遠了?你要去哪裏?”


    “我呀?”蕭圖南輕笑著說,“帶著我的女人迴家,迴西瞻去。”


    “什麽?你……你瘋了?就這麽走,你的士兵呢?其他人呢?”


    蕭圖南卻沒有迴答她的話,反問道:“青瞳,你在樊城設伏的時候四處是兵,我一直也沒能確定,到底主力在什麽地方呢?”


    “樊城以北……管那麽多幹什麽?反正也沒有困住你。可是你現在就這麽走了?你的士兵還在京都。”


    “你那次包圍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那麽迂迴,直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或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青瞳叫起來:“你別開玩笑了!阿蘇勒,你以為你進入京都就必勝了嗎?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訴你,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呢。你要是不趕緊迴去,管叫你的士兵出不了京都。”


    蕭圖南輕輕笑了起來:“我要是迴去,就連我也出不了京都,可是?青瞳啊,你知道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不對的?就是益州溧城之後,你們做出一副發現了我們,匆匆忙忙調兵圍剿的姿態。但是北線一直笨笨地追,東南防線卻一直收縮,讓我們走得越來越容易,越來越容易……等我覺得不對,已經不得不按照你畫出來的路線走了,不得不跟著你撤退的腳步一直走到京都來了。不然我就會被迫打幾場硬仗,縱使得勝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你身邊……我們都明白,我損失不起兵力,對嗎?”


    “你明知道……還進入京都?”青瞳瞠目結舌,“你想到對抗我的方法了?”


    “說實話你可能不信,但是……”蕭圖南搖搖頭,“想不出來!你一直比我聰明,我想來想去的確想不出來,就是現在,我一樣沒有對付你的辦法。”


    “胡說,明知道送死你還會帶兵進來?”


    “你看,我就說了吧,說實話你可能不信。我剛剛說了,你在樊城的包圍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直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我問自己為什麽要來京都,為了一片亮閃閃的宮殿,還是為了你?”他含笑用下巴在青瞳額頭上蹭了蹭,“所以我就來了,來直接把你帶走。”


    “你就這麽把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士兵都拋下了?”


    “這就是直接做事意想不到的好處了。”蕭圖南愉快地笑著,“你可能布置了不計其數的後手,可是你這個下命令的人卻沒有了。你的百姓隻看到軍隊舍棄他們跑了,你的大臣隻看到我西瞻士兵殺你們苑軍易如反掌,他們不相信你能勝我。現在你不在,什麽人能約束住十六衛軍?領兵的人是武本善吧?他從關中過來才一年多的時間,他能讓各級軍官全是世家子弟的十六衛軍甘心聽命嗎?唯一還能想出點主意的人是林逸凡吧?他一個防務營出身,隻有蓋房子在行的人,他能讓你滿朝文武心服?”


    “青瞳,隻要你不能下命令了,你的所有布置都會化為泡影。就算你已經把全部的安排都和武本善說了也沒有用,聽不到你的聲音,就沒有人會聽他的聲音。所有人看到的隻是京都已經在我們西瞻鐵騎的控製之下,我們占領了它,並以它為據點,把大苑垂死掙紮的勢力一個個鏟除掉。”


    青瞳臉色驟變,這真是她沒有想到的事情,為了絕對忠誠,守衛京都的十六衛軍全部是從京都近處幾個州府選拔的,從上到下各級軍官也都是京都世家官員的子弟,所以長久以來,十六衛軍也被人稱為“少爺兵、衙內兵”,如果沒有讓他們認可的高貴血統,別說武本善,就是有著赫赫戰功的周毅夫,他們也不買賬。何況前些日子她心情太壞,她的布置還沒來得及全部和武本善說清楚,總想著等狠狠心打起精神之後。誰知會有這樣的變故發生?想到這裏,青瞳忍不住瞪了蕭圖南一眼,她心情如此之壞,還不是因為他有可能死在自己手中?


    蕭圖南看到這狠狠的一瞪卻笑了:“你生氣又有什麽用?現在做什麽都沒有用了,包括派一個人跟著,也沒有用。”說罷他突然迴身,左手一摸,已經將弓箭張開,對準了身後:“出來!不然我就放箭了。你可以問問你們的陛下,我射箭準不準?”


    林中閃出一個有些單薄的白衣身影,離得很遠,月光在那比月色還迷人的臉上映出炫目的光輝。青瞳驚唿一聲:“如意?”她剛想說你怎麽跟來的?卻突然見到蕭圖南眼中寒光一閃,嘴邊的話立即變成了:“跑,快跑!他要殺了你!”


    趙如意嚇得一跳:“我……”下意識地掉轉馬身,卻又猶豫著不願意丟下青瞳自己逃生。


    青瞳高叫:“如意,快跑,迴去報信!我要是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走了,十六衛軍或許會懷疑是武本善殺了我呢,那就糟了,快迴去報信!”


    趙如意這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慌忙應了一聲,打馬便走。


    “如意?真是好美麗的妖孽!”蕭圖南的聲音突然如同寒風般刺骨,“青瞳,你哪裏找來這個漂亮的小東西?看來我要重新想想,你這麽長時間,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了!”


    青瞳哪裏還顧得上理他,隻是對著趙如意連聲高叫:“跑!快跑!”


    “急什麽?你看清楚,我隻帶了弓,沒有箭。”蕭圖南冷冷地道,“不過……他還是跑不了。”說罷一碰馬腹,紅馬包了軟布的四蹄一點聲音也沒有地追了下去。


    趙如意不用迴頭也知道那個可怕的人追來了,他用韁繩死命抽打他的馬。自從幾乎是用命換來胭脂的臣服之後,馬廄裏任何一匹馬都不再拒絕他,趙如意還以為自己的騎術已經相當不錯,可是身後的敵人一下子就告訴了他,什麽才叫騎術。


    鞭子在騎手手中應該是對馬的鼓勵,每落下一下都應該在點子上,每一下鞭策都應該是為了進一步協調馬的步伐和唿吸節奏,而趙如意恰恰蠢在這一點上。他急吼吼的抽打讓他的馬上氣不接下氣,四蹄無所適從,本能的協調性已經被破壞,它跑得糟糕透了,幾次險些將他顛出去。而蕭圖南是最善於驅使任何馬匹的,按說這匹紅馬跑了一夜,又馱了兩個人,趙如意現在騎的也是一匹極好的禦馬,應該比他更快才對,但他卻能使紅馬超越自己奔跑的節奏。


    前麵是道坎坡,蕭圖南看見趙如意傻裏傻氣地徑直往上衝,嘴角不禁泛起迷人的微笑。這個漂亮的小東西,這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來的漂亮得過分的小東西,犯下這個關鍵性的錯誤,你不可能逃走了。


    蕭圖南微笑著,不讓馬咬著趙如意直追,他稍稍撥轉馬頭,看上去像是繞了頗大的一個圈子。當他瞄準角度再將馬撥迴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這個迴旋其實大大減緩了坡度,所以,當趙如意的馬還在吃力地攀登時,他卻已經占據了製高點。蕭圖南騎馬橫在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氣喘籲籲的趙如意,在他同樣清秀得不像武將的臉上,趙如意看不到一點生存的希望。


    的確,蕭圖南沒有打算放過他,想到這麽漂亮的小東西在他的青瞳身邊,他就絕對不能容忍,不管青瞳多麽看重這個小東西,他也不想留下這個讓他不舒服的存在。隻是他必須要快些了,兩匹頂尖好馬的追逐實在太快,他不知不覺又跑迴了苑軍營帳視線可及的範圍。


    蕭圖南認準趙如意還在驚惶奔跑的方向,身體騰空躍離馬鞍,蒼鷹一樣向他撲過去……但他卻撲空了,因為在那個當口,大苑一直養尊處優的禦馬被他的殺氣驚了。趙如意被受驚的馬匹拋球一樣甩了出去,順著坡地以讓人目眩的速度跌跌撞撞地滾下去。


    蕭圖南勒住紅馬,遺憾地搖搖頭,不管會不會跌死,他不能繼續追了。山坡下麵就是苑軍的營帳,他不可能帶著青瞳追下去。於是他轉過身,在紅馬肚子上一碰,用比剛才還快的速度向山外奔去。


    趙如意一路翻滾著摔下山來,長久苦練的舞蹈基礎幫助了他,他並沒有像蕭圖南希望的那樣跌死。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青瞳的營帳衝過去,一邊跑一邊流淚,他還不到十五歲,這些變故不是他能承受得了的。他摔得有些暈了,竟忘了自己要傳信,而是一直跑進青瞳的禦帳之中,希望找到那個他心中可以依靠的人。


    直到進了空曠的帳中,沒有看到他要找的人,他才猛然驚覺發生了什麽事。他是應該迴來找到武本善的,把這個可怕的消息傳出去。可是她好像說了十六衛軍或許會懷疑武本善在假傳聖旨,那就是說給武本善也沒有用了?可是皇上沒有說清楚讓他說給誰聽,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麽辦?


    正在這時,無數嘈雜的聲音在帳外響起:“陛下!臣是十六衛軍中郎將汪幕涵,我軍忽然發現很多野兔朝西北方向奔去,弟兄追了半天,這些兔子又突然四下亂跑了。武將軍命我來問問陛下,知不知道是何緣故?”


    “陛下?”


    “陛下?”


    “陛下安好嗎?臣可以進去嗎?”


    趙如意怕得渾身瑟瑟發抖,可是耳邊卻清晰無比地迴蕩著那惡魔般的聲音:“隻要你不能下命令了,你的所有布置都會化為泡影……聽不到你的聲音……就沒有人會聽武本善的聲音。聽不到你的聲音……就……聽不到你的聲音……聽不到你的聲音……”


    “朕安好,你不用進來了。”趙如意擦幹眼淚,用和青瞳一模一樣的聲音說道。這是他一個特別的本事,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被他聽過幾次,他都能學得惟妙惟肖。他以前在青瞳麵前顯露過這個本事,青瞳卻不太感興趣,隻是淡淡說了句“挺有意思”,就又做別的事情去了。所以他也沒有讓別人知道。他死死咬著嘴唇,在心中叫道:陛下,告訴我該做什麽?告訴如意,我該做什麽?


    可是他知道現在沒有人能告訴他,他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於是他深深地吸著氣,抑製住自己不停的抖動,用最鎮定的聲音道:“難保這不是敵人的計策,想知道朕的具體位置。汪幕涵,你去傳旨——從現在起,任何人不得闖我營帳,有什麽事,一律在門外說。”


    “是!”汪幕涵大聲答應,施禮而去,絲毫沒有發現這個聲音中包含了多麽大的恐懼和決心。也不知道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這個聲音對戰局產生了什麽影響。


    夜雨做成秋,恰上心頭,教他珍重護風流。端的為誰振作也,更為誰愁?


    密意未曾休,此情難酬,珠簾四卷月當樓。料得前程應似夢,夢也須留。


    《青瞳之大爭天下》完結,青瞳被擄走,任平生千裏追蹤,結果如何?京都時局紛亂,給了王庶什麽機會,又讓趙如意怎生應對?且看第三部《青瞳之大容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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