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坐在她身旁。

    她可以從他身上聞到屬於男人的氣息。

    很近。

    仿佛不曾有過隔閡。

    他低著頭在思忖,“一首,《夢中的婚禮》”。

    鋼琴上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流連過的地方泛起一片漣漪,跳動的琴鍵組成一首美妙的旋律。他很認真,認真得讓她也置入到情景當中。她看著他,耳膜都是這首音樂。

    突然,他把全神貫注的思緒,轉到她的臉上。

    很柔情。

    很令人訝異。

    “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她楞楞驚愕。

    這句話很熟悉,似乎曾經聽過……?對的,李思琪說過。他眉頭緊鎖,眼底閃過一道憂傷的暗光。

    舊傷未愈新傷又添。

    嘴角上淡淡傷痕……從耳根蔓延到脖子的潮紅已經褪去……昨晚濃濃的酒味換上了清爽的氣息……第三次相遇,他不再推開她。而是緊握。

    他像受了傷的妖精……

    受了傷,而得不到人類治療的精靈……

    淒美、絕望、孤獨、悲傷……

    她笑著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那麽,以後我們就是朋友”。

    方子揚驚怔。

    左耳閃出的銀光帶著笑意。

    不再是冷漠得灼痛人。

    她的目光清澈見底,玻璃一樣的眼睛,仿佛看著她的眼睛可以把整個人看透。她……真的很像她。那個他整夜、整夜想念的人,可是卻不是她。因為,在他彈這首曲子的時候,她沒有抱住他……

    他的身體有些僵硬。

    然後,再次放鬆。

    那麽,就讓他最後一次淪陷。

    “我們是朋友”

    他們相繼笑了,窗外地朝霞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靠得很近,地麵上的影子就像依偎在一起的戀人,那樣甜蜜。

    最後一次淪陷……

    夏至的奇跡真的存在嗎?

    她已經盯著手機屏幕一整晚了,屏幕上顯示最後一通電話‘子揚’。可是,為什麽會是個女人接電話。而且……這個聲音很熟悉。就像……?“史可,我叫史可”,會是她嗎?原來,他們真的認識嗎?

    窗外頓時飄起了一點小雨。

    人們常說,天會下雨,是因為有人在難過,上天是容易被感動得流淚的。所以,要想不下雨就不能難過。

    可是——

    她就像被悲傷包裹一樣。

    止不住的難過。

    往日裏沉著冷靜的人,在孤獨地夜晚裏總是不攻自破。她其實很害怕,害怕即使那個人已經離去,還會有人代替那個人的位置。而她,始終被拋棄,被上帝拋棄,拋棄了愛情。

    “子揚……”

    這是李思琪第一千一十二次念這個名字,一夜不寐的一直一直說給自己聽,一遍又一遍不耐煩的刻在心裏。

    死灰般寂靜。

    雨越下越大……

    “那個,美麗,把資料都準備好了沒有?”

    她看著大雨有些出神。

    “韓美麗……?”

    她再次大叫一聲

    “啊……?,資料都準備好了”

    她轉過頭來笑著說。剛才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眼底裏的悲傷,像是被搶了糖果的孩子,無助卻是想要搶迴來的無奈。窗外下了好大的雨,恐怕上天又感動了,那麽又是誰在難過?

    那個人肯定很傷心。

    其實在上次會議,她就很欣賞韓美麗這個人。說話做事雷厲風行,沒有人敢反駁的事情,她能做到麵麵俱到,真是不簡單的人。現在她隻是新人,以後可能能力是無限的。她歎氣,真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ann向她點頭。

    她還沒有到嗎?是路上堵車了還是什麽?發生什麽事了嗎?王瑞看著旁邊空空如也的位置,開始有些惆悵起來。

    雨越下越大。

    她縮在站台上寸步難行,從他家裏走出來,原本還有些陽光的天空頓時烏雲密布之後,雨淅淅瀝瀝從小滴到瓢潑大雨。她一夜沒有迴家,挎包裏沒有防禦下雨用的裝備。因為她不習慣去關注天氣預報。

    公車遲遲未來。

    站在雨中她抱緊雙臂。

    偶爾冰凍地雨水打落在她身上,睫毛有些濡濕,身體在雨中一直打顫。

    誰?誰在難過?

    他奔馳在這條寬敞的道路上,偶爾路過一些坑坑窪窪的地麵,順勢濺起了一朵朵浪花。所有人都在驚歎這開車的人,應該是一個很冷漠的人。一個連生命都淡漠的人。

    他討厭這種下雨天。

    路麵濕漉漉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

    他看見了一個縮在雨中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個影子瑟瑟發抖,卻堅強得不允許自己倒下。讓他想起過去,他也是這樣,那樣無助,可是卻是執意。

    那一晚,下著瓢潑大雨,像今天一樣的大雨。他鑽進雨中找媽媽,他用這種方式證明躺在血泊中的人,不是他的母親。她還活著,她會心疼他,不讓他淋雨。會撐著一把傘出現,抹幹他頭發上的水跡,然後一起迴家……

    可是——

    一夜過去。

    直到他昏迷發高燒摔倒在地上,她還是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眼神變得尖銳。

    手指骨節猛地攥緊方向盤。

    手上地青筋一條條欲爆出血管。

    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

    尖銳的眼神漸漸緩和下來。

    他開車緩緩向那個身影挺進,無聲無息地慢慢行駛。方才奪命式的車速,早已經在看見那個身影之後,消失在這個滂沱大雨中。

    真的是她。

    靠近之後更加確定。

    她牙齒咬著下嘴唇,唇色顯得一片黑紫臉色越發蒼白,車再不來也許她會直接暈倒在這裏。她並沒有注意到,車裏那道炙熱的目光襲滿她全身。因為,真的太冷,以至一點溫度都了無生跡。

    他望著她,許久,她每一次顫抖都令他心如刀絞。他想,他瘋了,不然為什麽會對於一個隻有三次見麵的女人,都會付出心痛的感覺。他一直以為,心已經在那個夜晚麻木得不知道什麽叫疼,在他發燒生病住院那幾天父親沒有去探望過他,直到他出院後,隻扔下一句話,“過幾天我會送你出國,在那裏已經替你安排好一切”時,他沒有一句反駁。因為,他心已死。對於這個家庭。

    “叭……叭……叭”,他連續按汽車喇叭三次,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麵。

    無任何預兆。

    車輛停在她麵前。車窗沒有打下來。

    她看看周圍,沒人。

    “上車”

    車裏拋出冷冷一句。

    她不迴應。

    車裏的人突然搖下車窗。

    他——?

    “如果想生病的話就可以多站一會”

    語氣僵硬。他不知道為什麽麵對她,會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口中蹦出的話並不是他想說的,他隻是想要讓她上車,不要再被雨淋。他沒有要兇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此關心一個人,也忘記了被關心的感覺。

    她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下掩蓋了所有的思緒。

    雨珠順著她的發絲,一下一下滑落,然後混淆在一灘水坑裏。

    他說的對,她不能生病,如果她生病了,那麽媽媽會更操心。她會拖累媽媽,她已經長大了,已經慢慢變得強大,而是換她來照顧媽媽。“有勞”,她打開車門,上車。坐在副駕駛位置。

    少諾心裏頓時泛起一片漣漪。

    和外麵濺起的浪花一樣。

    他冷冷扔過一條毛巾給她,“擦幹淨,我覺得惡心”,他總是這樣掩蓋內心的倉惶。

    她沒有說什麽,接過毛巾胡亂往身上擦。

    半響,路過的人,都看見一輛車子在這個站台揚長而去。站在雨中瑟瑟發抖的女孩,也消失在那裏。沒有人知道她在那輛車上,而且誰也不管她是否已經離去,或者發生些什麽。

    那個人站在雨中,一動也不動。

    手裏緊握著另一把傘。

    雨中,他身上散發著美如妖精的氣息,眼球烏黑,盯著空無一人的站台。眼神恍惚,不知道思緒已經飄到了何處。

    她應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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