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蕭蕭,風意涼徹。


    深秋之際,總帶著一股淩然的寒意,如同高挑男子冷淡的麵容,月光下,林懷瑾一張肅容俊俏的臉龐依舊麵無表情。


    聽聞女子的話後,並無敘舊之意,“既然你要見我,直說事情便是,其他的客套便省了吧。”


    林懷瑾雖看出對方是個妓`女,但並無印象,也不願意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讓她表明來意。


    有著一張秀氣臉龐的雨露稍稍一愣,隨後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來。


    本來也沒抱多少希望,隻是當聽到林懷瑾這麽冷淡的語氣時,心中還是隱隱作痛,本以為出入煙花之地已經看破情愛,沒想到還會因為對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心痛。


    “今日我來見大人自然是為雨蝶之時,她與我同在芳惜樓,自我入樓一直對我多加照拂,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雨蝶姐姐的死也被大肆渲染,縱然我們身份低賤,也心有不甘,我想告訴大人的是,雨蝶姐姐死的冤枉,而且……是被人所殺!”


    林懷瑾一雙眼在暗夜中明亮極了,他沉吟一聲,道:“繼續。”


    雨露想起從前種種,不禁語帶傷感:“雨蝶姐姐性情堅強,且我也知道,她與大人是清白的,之後我委托了芳惜樓一個老嬤去查看雨蝶姐姐的屍體,她沒有懷胎,隻是被人造成那樣的假象,迷惑了眾人。”


    “今日我將此事告知大人,是希望能對大人洗脫清白有所助益,也能為雨蝶姐姐洗刷流言,不至於她死後依舊無法瞑目,讓世人詬病。”


    說到尾聲,雨露已聲音低泣。


    林懷瑾沉默片刻,這些汙言穢語最開始就是從芳惜樓中傳出來的。


    雨露是那裏的妓`女,敢於將內情告知自己,是存了極大的勇氣與信念的,之後的事情他會查明,但對於雨露的坦言告知,他也心存感激。


    隻是在他看來,也許雨露更多是想為姐妹洗刷冤屈。


    林懷瑾上前一步:“多謝姑娘告知我此事,之後我自有辦法,我與雨蝶也算是相識一場,自然也不忍見她死後依舊被人如此汙蔑,為她洗脫汙言更義不容辭。”


    他伸手一揖,做告辭狀,“雨露姑娘,保重。”


    他淡冷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一種微微的啞,仿若一隻無形的手輕輕觸碰到她的耳尖,雨露心頭一動,悄然紅了臉,好在黑夜中看不出來。


    而後林懷瑾轉身離開,風聲颯颯,半分男子殘留的氣味都沒能留下,雨露垂下眼睫,卻沒有走。


    ************************************************************************************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打扮豔麗的女子走來,為防有人偷聽,剛剛是雨露獨自見林懷瑾的。


    等豔麗女子走進,才赫然發覺,原來此女就是曾經常姨娘姓許的貼身丫鬟,而後怕陷害林琅的事情暴漏,常姨娘便將她也賣了青樓,隻是沒料到原來她也是芳惜樓的人。


    許丫鬟走到雨露身邊,見她垂頭不語,想諷刺一聲,但多少還是存了從前的情誼,歎了一聲:“都告訴他了?”


    雨露點頭。


    “你有說你以前是在林家做工的丫鬟嗎?”


    雨露聲音短促的笑了一聲,暗夜中帶著涼意的嘲諷,“沒有,有什麽可說的呢,在他眼裏,我不過是芳惜樓的妓`女,而且我是在姨娘院子裏做事的,說了,他隻會厭煩。”


    許丫鬟微微皺眉,到底沒再說些什麽,如他們這樣的人,還能指望什麽呢。


    隻不過心中的那些情,還是不能狠心斷絕。


    許丫鬟拉了雨露一把,“走吧,該迴去了。”


    雨露點頭,走出暗巷,幾步後驀然迴頭望著林懷瑾離開的方向低念了一句:“大少爺,您也保重。”


    曾經的驚鴻一瞥令她深陷,即使被百合設計最終入了煙花地,可他依舊深深的紮在自己心中。


    有生之年能再見他一次,還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已是畢生之幸。


    她滿足了。


    ************************************************************************************


    與雨露的交談於林懷瑾而言,不過是最近忙碌事務中十分微小的一環,激不起半分漣漪。


    然而並非毫無用處,雨蝶的屍體,會成為至關緊要的證據,然而眼前,並不是要清洗之時,既然對方要致他於死地,他也來個順水推舟的金蟬脫殼。


    ************************************************************************************


    大約五日後,林琅得到了消息,林懷瑾再次被參,甚至涉及犯案,因此被下了牢獄。


    這下子林府可炸了鍋,各色消息不斷,就連在南院伺候的奴仆看著蕙娘與林琅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好在之前林琅已將事情告訴蕙娘,她這才沒急,可也不能太不急了,該做的戲還是要做的。


    屋內,蕙娘緊張的嘴唇都在抖,不住的對林琅道:“不行、不行,蓁蓁,娘不會啊,若是讓你爹看出來了……”


    “娘,不難的,”林琅按住蕙娘的手,安撫著她的情緒,“你就當哥哥真的下了牢獄,你去求父親救他,不是應該的嘛。”


    “可、可是,我真的怕,蓁蓁,你說雲旗不會有事是真的吧?”


    林琅想了想,斟酌道:“其實,我也不確定。”


    這下蕙娘的臉一下子就僵住了,反握住林琅的手,“你別騙娘啊。”


    “哥哥隻交代了我兩句,外麵的事我也不清楚,不然,就問問父親去吧,若真是不行,娘也得求求爹爹。”


    一聽這話,蕙娘再不怕了,趕緊提起裙子,“那還不快走。”


    ************************************************************************************


    兩人風風火火地來了主院,沒等小廝進去通報,蕙娘就等不及要進去了,涉及到自己兒子的事,她可是片刻都等不得。


    一推開門,蕙娘和林琅都愣住了。


    林正則正抱著新納的姨娘恩愛,新姨娘年歲和林琅一般大,兩人情意綿綿地舉止令人難以直視。


    新姨娘見蕙娘過來,臉色發紅的從林正則腿上退下來,上前行禮後小聲的喊了句:“夫人。”


    蕙娘現在沒工夫理會這些,擺了擺手,道:“你先下去吧。”


    新姨娘趕緊低頭離開。


    等到室內隻有三人時,林正則也沒正眼看兩人一眼,被打擾後的喪氣臉毫不掩飾,語氣頗不耐煩:“又怎麽啦。”


    蕙娘走到林正則麵前,本想說些什麽,欲言又止,最後按捺住情緒:“夫君,雲旗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嗬,今兒我出門可是因為他備受矚目啊,怎麽會不知道。”


    蕙娘一下子就急了,“那夫君你還不快想想辦法,雲旗可是在牢裏啊,他怎麽受得了這份苦,現在隻是待審,若是真將他關在裏麵……”


    蕙娘性格到底是軟,說著說著又哭了。


    林正則最煩蕙娘在他麵前哭,什麽好運也經不起這麽個哭法,當下語氣更不客氣,“想法子?我有什麽法子!”


    “我一個小官沒錢沒勢,剛認識尚書大人本能靠個大山,因為他也沒了!我還沒找他算賬呢!”


    蕙娘整個人呆住,沒料到林正則會說出這樣涼薄的話來。


    林琅上前,猶豫了下才開口道:“那……想辦法讓我們和哥哥見一麵也好。”


    林正則見到林琅,努力壓製了一下煩悶的情緒,不過也轉頭不看她,冷冷的說道:“有什麽可見的,提審那天你們去看就好了。”


    “夫君,雲旗是你的兒子啊!你不能不管他啊!”蕙娘上前去扯林正則的衣袖。


    林正則一下子就甩開站起,“他若是清白,自然會沒事的,你們在家呆著等消息吧。”


    林琅上前一步,急急地說道:“我聽人說,要是能準備五千兩白銀,就能讓哥哥平安無事——”


    “婦人之見,鬼話連篇!”林正則怒氣衝衝的喝道:“這裏是京城,你可知道如今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哪能這麽容易,何況五千兩,從哪裏來!”


    林琅是當過家的,若林正則豁的出去,這錢未必籌不來,她肅容著臉龐,低聲道:“賬上如今有多少錢銀我不是不清楚,父親難道忘記之前都是我管理銀庫鑰匙了?”


    林正則心道林琅這是打起他家產的注意了,立刻怒視著她,喝問:“距你當家這都快一年了,如今早沒有那麽多錢,怎麽,難不成你要賣了這府邸?”


    “那我豈不是被人笑死!”


    他辛辛苦苦買下的產業,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事情葬送是絕無可能的!


    “若是想要錢,自己想辦法!”


    林正則看著一個哭哭啼啼的蕙娘,一個口口聲聲要錢的林琅,心覺一個比一個厭煩,甩甩袖子,大步離開。


    ************************************************************************************


    蕙娘高喊一聲夫君,也沒能讓林正則心軟停下腳步,他這是根本不打算管林懷瑾了。


    “娘,我們先迴去吧。”林正則走了,他們在這裏多待也是無用。


    林琅扶著蕙娘離開,剛迴到南院,林琅就道:“娘你別哭了,你放心,哥哥不會有事的。”


    蕙娘呆呆的抬頭,眼淚婆娑的眼中滿是疑惑與茫然。


    她坐到蕙娘身邊,“就像我之前說的,哥哥下獄是在計劃之中,過些日子他就會出來,隻是我們要趁這個機會,離開林府。”


    “不、不是得去求你父親才行麽?”


    林琅臉色一冷,若不是說這話的是蕙娘,她幾乎想要諷刺了,歎了一聲,她低聲道:“他不會管哥哥,也不會管我們的,剛剛他的態度不已經表明了一切?我方才沒將事情完全說清楚,就是怕我們去他那裏後會被他看出什麽端倪,如今我們這樣一鬧,這下子他也就放心了。”


    蕙娘詫異了,感覺完全聽不懂林琅的話:“放什麽心?”


    林琅露出一個微笑,“他認定我們沒有法子能救出哥哥,而且一定要用錢,最重要的是,他確信哥哥真的犯了罪無法脫身。”


    以林正則自私的心性肯定是要置身事外。


    “蓁蓁,你說明白些,娘不懂。”


    “娘,你隻要知道哥哥不會出事就好,我估計不出三天,事情就會有變化,我們一定能順利出府,”隻是,林琅心中還有一個疑惑,“娘,你不會不舍得吧?”


    蕙娘的睫毛還濕潤著,奇怪的迴了句:“不舍得什麽?”


    隻是這一句,林琅便放心了,母親心裏如今真的對父親的情意淡了許多,起碼,不會再猶豫掙紮了。


    “沒什麽,剩下的事,我來安排,娘你隻要信我就好。”


    半響,蕙娘抹幹臉上的淚,“好,娘都聽你的,我不擔心,也不哭了。”


    她雖然不知自己一雙兒女到底要做什麽,但隻要知道他們會沒事就好了,其他的,也不必太過清楚。


    她已經糊糊塗塗的活了半輩子,也不差這點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神遺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神遺孤並收藏美人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