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爺子哈哈大笑三聲,臉上的皺紋都震三震:“膽子這麽大的人,老夫近年很少看到了,這筆生意,老朽做了!”


    林琅喜上心頭,麵上依舊雲淡風輕的淡笑,可左臉頰的小小酒窩已顯露出她喜悅的心情。


    鄭老爺子道:“老李進來。”


    之前的中年老漢進來,鄭老爺子吩咐道:“我記得你侄子的獨子是被王家兒子打死的。”


    老李眼底多了幾分恨意:“就是他。”


    “現在派你辦個事,叫上你小舅子一起,新帳舊賬一起算。”


    老李臉上一喜,馬上跪謝。


    “你該謝林家姑娘。”鄭老爺子一雙小眼全張開了,活絡的滴溜溜轉,“小丫頭,我給你這個數買你的迴繡書如何,外加高頭大馬,草料管夠。”鄭老爺子比了個手勢。


    林琅心頭一喜,站起微微福身,“多謝鄭老爺子。”


    於是林琅從鄭家拿到了足夠的盤纏,坐著馬車迴了林家,又通過牛家的牽線跟著商隊,至今已走了快半個月了。


    平叔聽說後幸災樂禍的笑了聲,一張苦臉樂開了花:“小姐的腦子和少爺一樣好使,竟然能想到讓人放出王家願意白給別人繡品的傳言,地裏的那些沒錢的漢子聽了可不得像蝗蟲見了草似得,把王家啃個精光。”


    林琅自是不知她離開渝鎮後鄭家是如何順水推舟痛下狠手,令王家徹底落敗。


    她之所以找上鄭家是因為深諳王家鋪子與鄭家的花間鋪是競爭對手,但其實鄭家對屢屢挑釁的王家早已視為眼中釘,王家截了李家的那筆生意是真正的冒犯與威脅,林琅獻上的計策頗為上佳,自然不能放過這大好時機。


    鄭家大族勢力龐大,打點了官府的人,又暗中煽動群眾,一舉將王家徹底碾倒,這單生意,鄭家是真的穩贏。


    不過王家敗落之快,結局之慘是林琅沒有預想到的。


    說到底,她雖是學她哥哥林懷瑾睚眥必報,但為人並不狠絕,會趕盡殺絕,相對於更崇尚萬事留一線,畢竟逼的狠了,對方豁出命來再生事端更為麻煩。


    可事情一旦發生,便不會輕易受人控製,便如傳言一般。


    當初林琅想到利用傳言,也是因為王氏派人傳出關於她家的那些齷蹉閑話,足足的給她上了一課,謠言這東西,利用起來,著實有趣。


    說起來,想到這些還多虧了杏兒的提醒,林琅轉頭,看見杏兒像個鵪鶉似得悶頭坐在馬車角落,自從離開渝鎮,她變得越發沉默寡言,林琅覺得杏兒似乎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她能再短時間內將王氏之事分析的頭頭是道,可平時她卻一直以沉默木訥的形象示人,她說自己從前是小富人家的洗衣丫鬟,可上次抓杏兒的手看時,雖有些粗糙,但絕不是從小就幹粗活的人,而且去鄭家時,對其富貴景色毫無驚奇,又似乎非常不想去京城,可最後還是跟著一起來了,種種謎團如霧,讓林琅看不清楚。


    長路漫漫,實在枯燥,林琅隻得對平叔繼續找話:“平叔也有我想不到的呀,你還會駕馬車呢。”


    平叔突然被誇,得意笑了:“那是,以前還是我架馬車帶著夫人和少爺從京城一路到渝鎮的,就是後來那馬車被夫人賣了給少爺請先生了。”


    說到這裏,林琅的心被敲了一下,“平叔,不是說我娘和哥哥是被趕出來的嗎,當初哪來的錢買馬車?”


    還有渝鎮的屋子,也是不算小的,地裏的田也是,應該都是一起買的,之後哥哥念書請先生,更是花銷巨大,當時娘已經不拿針了,這麽多錢是誰出的?


    平叔卡了幾下嗓子:“這個啊,等見了夫人你問她吧。”


    林琅微微斂目,看來平叔仍舊有所隱瞞,當初娘和哥哥被驅逐離府,如今又被強硬接迴,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便告人的隱情,可她想想蕙娘的軟性子覺得也做不出什麽驚天的事。


    馬車晃了一下,突然停住,平叔的聲音傳來:“天快黑了,整隊休息,前麵商隊的人說旁邊有小溪,我去接點水啊!”


    因有女眷,林琅的馬車是跟在商隊最後頭的,還隔了一段距離,這些日子晚上林琅與杏兒睡在車裏,平叔和前麵跟商隊的人吃喝都在一起,反正都是男人,沒啥顧忌,就是辛苦平叔,平時打水幹活都要他一個人做。


    平叔離開後,過了片刻,林琅按捺不住,偷偷下了馬車,她沒打算走遠,目標近在眼前。


    她清麗嬌豔的臉上一雙眼睛明媚如光,微冷的風吹過來,拂起她根根黑亮的發絲,她打了個冷戰,扔是興奮的抓了把豆子,笑吟吟地繞到黑色大馬的前麵。


    馬兒骨架高大,比起前麵商隊的馬都要大上一圈,隻是瘦的骨頭突出,背上灰色的鬃毛也軟趴趴的,這是林琅第一次與它這麽親近,凡是女孩兒,都對動物有一種天生的好奇之心,而且因為某種緣故,林琅家中並不似其他農家飼養雞犬,所以她對動物更有想親近的欲望。


    何況還是這樣的高頭大馬,就是太瘦了些。


    林琅身量還小,得仰頭看馬,正巧黑馬無精打采的低著腦袋,於是立馬,一雙黑大的眼睛映入林琅視線,四目相投,林琅欣喜一笑,馬兒卻是腦袋一轉,不搭理她。


    平叔說過,馬兒是最通人性的了。


    也許是餓了呢。


    身為“植物殺手”的她熟練的抓了一大把青草,顫巍巍的伸到黑馬嘴邊,她的手背能感受到它唿吸的氣息,這種興奮又緊張的感覺令她的心髒怦怦直跳!


    可黑馬腦袋一昂,對她手裏的草兒不理不睬。


    果然不吃。


    鄭老爺子還說什麽草料管夠,全是忽悠人的,這馬根本就不愛吃草!


    林琅張開另一隻手心,露出裏麵的豆子,就見黑馬立刻鼻頭一動,一顆大腦袋迅速的直往林琅手裏鑽,她被嚇得猛然跳開,抬頭對上黑馬一雙大眼,滿是熱情激動,前蹄亂踏,再沒有剛才的高冷樣子,瞬間明白了。


    原來是吃貨,不肯吃草,隻吃豆子,嚴重挑食,難怪這麽瘦。


    她說鄭家怎麽會這麽大方給她一匹如此高大的馬,原來是養的太費錢,直接做人情給她,馬車是舊的不說,馬也是次品,這鄭家真是不做賠錢買賣。


    妥妥的奸商!


    林琅在黑馬渴望的眼神中舉著一手豆子,想給又不敢給。


    它、它舌頭都出來了,要是直接喂會不會舔我一手口水啊,牙又那麽大,要是把我手指咬掉……


    可是它又好想吃的樣子。


    林琅正天人交戰,在愛潔與喂食中難以抉擇之時——


    “噗嗤!”


    林琅還保持著一手舉著豆子的動作,瞪大了眼睛與黑馬對視,它、它竟然噴了她滿頭滿臉的口水!


    “啊啊啊啊啊!”


    在僵硬片霎後,她放聲尖叫著急速往溪邊跑。


    終於看到前方的小溪,林琅蹲在一個土坡下麵,這裏正好形成一個避風死角,她雙手捧水反複衝洗,終於將臉和手洗幹淨了,可她嗅了嗅,還是覺得頭上有味道。


    啊啊啊,她再也不喂馬了!


    “真、真的要動手嗎?”


    林琅頭頂乍然傳來陌生男人的聲音。


    “廢話,我都想好了,你到時候去把那個老貨引開,趁人單著的時候下手。”


    另外一個聲音似是有點退卻,“要是被發現了怎麽辦?”


    “怕什麽啊你,反正他們是順帶的,誰會管閑事!而且我們這是幫她,不然她最後還不是一輩子當寡婦,咱倆先讓她嚐嚐男人的滋味,也是不枉此生了,”這聲音很是狂妄,欲望滿滿,“到時候我先上!嘿嘿,那小娘皮看起來就細皮嫩肉,到時候不要哭的太過分就好。”


    “……還是先走吧。”


    “成,你也別怕,哥罩著你,得手之後要錢有錢,隨便瀟灑……”


    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模糊不清,隻有潺潺的流水和風刮樹葉的聲響。


    微風吹到林琅粘滿冷汗的後背,令她遍體生寒。


    她冷汗涔涔的縮在土坡下麵,過了好久發麻的腳才能動彈。


    林琅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沒有什麽比提前知道自己即將遇害更令人惶恐不安的事情了,最可怕的是她不知對方是誰,有什麽計劃,敵暗她明,這種未知的恐懼會一直持續,而她隻能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麵臨的那一刻。


    而且她已經預見到結果了,她會失身。


    這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是最為恐怖的事情。


    既然讓她遇到了,那兩個人怎麽不幹脆把計劃說明白呢!


    她懊惱的想。


    林琅腿軟站起,心中七上八下的往車隊的方向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


    半路遇到火急火燎的平叔,一看到她,先是數落一遍:“小姐你咋亂跑呢,急死我了!再找不著你,我心髒都得飛出來!”


    “先迴去。”林琅沒力氣多說話,好在遇到平叔,起碼之後的路不會再提心吊膽了。


    平叔注意到林琅臉色煞白,腳下無力,一副受到驚嚇後虛脫的模樣。


    “小姐你看到啥了?”這座山裏野獸多,也是商隊裏的人跟他說的,他家小姐自小待在閨閣裏,別說親眼見到豺狼虎豹,恐怕聽聽聲音都能嚇破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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