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而坐,一壺清酒,酒香溫暖。她伸出手去揭蓋子,纖長的五指在燭光下印襯下。美得不切實際。

    “你說你有名冊,現在在哪裏?”

    “說了明早會給你的。”

    “現在不可以嗎?”

    “抱歉,陛下。現在不在我手裏。”她說著合起了茶盞。一瞬間,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因為太過突兀,嚇了自己一跳。手一滑,茶蓋掉落,碰到了桌角,跌落在地。碎裂的聲音,讓她整個人激動得跳了起來。封帝瞟了她一眼,隨之站起身。“看你心虛地都不能自已了。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我說的是實話,實在不在我手裏。何況我已經下定決心的事。沒必要故意拖延這半天的時間。”她的眸子冰冷,卻看不到說謊的跡象。

    “月夫人出事了,你不迴府?”

    “我迴去做什麽?我不想麵對,因為我心虛。”她伸手按住了腹部,緩緩彎下了腰,冷汗從額前滴落。她的手扶著椅背,蹲下了身。她的手勢似乎是要去撿那陶瓷的碎片。

    封帝擰眉,“你沒事撿碎片做什麽?”

    紫熒慌忙伸手攙著傾月站起身,一把抱住,提高聲道:“小姐,奴婢這就叫人來收拾。看著不耐煩,很快就會收拾掉地。”

    “恩……”她迴了一聲,無力地閉上了眼。眼瞼無力地耷拉著,汗水在睫毛上凝成水珠,在顫抖。紫熒扶著她坐好,拿了帕子為她擦汗。

    封帝看了她一眼,好奇道:“你今天身體似乎是很不舒服?怎麽了?”

    紫熒解釋道:“最近有很多事,小姐忙壞了身子。兩天兩夜也沒合眼呢。”

    “是嗎?”封帝站起了身,向著她走來。傾月隻感覺又痛又累,睜開眼又閉上了。看來她是累得厲害,不然以她的性情不可能露出這樣的神情。

    厚重的脂粉遮住了她的不完美。容顏殊麗,看不出臉色不對勁。隻是他隱約看見了她眼角的淚光在閃。是累的還是……她的手緊緊捂著肚子,一點一點收緊。清瘦的手指,關節分明。那指甲的顏色些許黯淡。

    他莫名地伸手握住。冰冷到刺骨的溫度。

    “啪——”她抽手,太過用力手背打到了他的手臂。

    “陛下……”傾月著急起身就要跪下。他攙住,才發覺她整個人不受控製地顫抖。這麽近的距離可以聽得到她唿吸很沉重。他抬眼看了一下紫熒,一時叫不出名字,隻吩咐道:“你還不快去請禦醫?”

    “是,陛下。”紫熒帶著禦醫迴來的路上撞見了匆忙趕迴來的七爺。一見那禦醫,他的心裏一陣膽顫。“她怎麽了?”

    “七爺,這幾天勞累了,再加上又是信期,辛苦已經是免不了的了。”紫熒說著轉過頭拭淚。若不是那個孩子,若不是小姐失去了那個孩子,現在也不會這樣。像她這樣什麽事都埋在心裏什麽事都要身體力行。乃至能用日理萬機來形容,這樣子下去真不知道她能撐到什麽時候。

    “禦醫,給她開的藥裏加些蒙汗藥什麽的。”無論是誰也勸服不了她安心睡下,那麽非常時期便用些非常手段。

    “七爺,你說什麽?蒙汗藥什麽的?怎麽可以?”

    “難道你有辦法勸她不操心,安然入睡?”

    “奴婢……奴婢沒辦法!”

    兩人向著寢宮走去。進門前,紫熒想起封帝還在,輕聲提醒道:“七爺,陛下在裏頭。”

    錯愕地迴頭看了她一眼後,一聲不響衝了進去。風揚起的紗幔在飄搖,聽見了她壓抑的咳嗽聲。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傾月抬起了臉。“寒,是你嗎?”

    沉寂片刻沒有人迴答,也沒有人走進來。便隻以為是聽錯了,輕輕地轉過了頭靠在了椅背。

    封帝聽得真切。原來有個人喊你的名字是那麽幸福而又溫馨的事。他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你……還記得朕的名字嗎?”

    傾月側頭看他,為何突然問這個?尋思片刻迴答:“陛下的名自然是誰人都知,隻是不能說出來而已。這是人人都知的啊?”

    封帝一愣,吃笑道:“也是,久到朕都忘了,朕是什麽名字?你能告訴朕,朕的名字嗎?”

    傾月微微蹙眉,“陛下,您別開玩笑了。”說著說著,自己都不由得笑出了聲,“真是的,好端端地在說什麽呢?”

    “朕命令你,告訴朕,朕的名字。”隻是想要聽她喊他的名字,就這般專製地命令。傾月看著他一本正經的神色,有些畏懼,猶豫著開口,“封……封……封濯……”

    “醜奴兒——”

    “誒?”被嚇得不輕地傾月猛地站起了身。“寒,你迴來了。”迴來的真是及時啊,差點都叫出口了。她站起身後覺得有些尷尬,邁步走到了玉寒身邊。不自覺地露出了求助的眼神。

    “封玉寒,你素日裏就一直不停不停地喊她醜奴兒。好端端一個美人兒被你喊的。”

    “醜奴兒是她的小名。”從來不以為醜奴兒毀了她,越是喊她醜奴兒,越是放不下。他愛的不是這個光芒萬丈的女人,而隻是每一日枕在懷裏憔悴的容顏。隻是褪去一切之後,他的她。

    “傾月,醜奴兒是你的小名?朕怎麽不知?”

    “恩,我娘親為我取的名。不為人知呢。”她抬手抓住了玉寒的衣袖,側身躲在了他的身後。不理解她這是怎麽了,隱隱覺得窩心。伸手摟著她入懷,“方才進門撞見了紫熒,還請了禦醫,現在肯定還在外頭等著呢?”

    “我就說,我明明聽到了腳步聲,卻沒有看見人。你躲外頭做什麽?”

    “恩,想著有些事該怎麽同你說。”

    “朕已經同她說了。”封帝冷聲插了一句,“月夫人的死,她早已料到了。”

    他的長袖,揪住了他的心。長手覆在她的手背,隱隱用力。“月夫人任性是人盡皆知的。當時她和相爺談話,我也在場。隻是爭執了幾句。相爺冷落了她一下,她一時之氣,居然跑去上吊……”

    聞言,傾月整個人一晃。為何有的人會這麽輕生。為何隻因為她一時想要泄氣。明明她要的大夫人之位,她已經替她準備好了。明明她已經為她做了所有準備。隻是氣不過她將要長久的猖獗而惡意了一下下。怎麽會就這麽想不開?

    “你們兩個可能還要去奔喪。好好休息吧。朕走了。”一行人送他上了攆轎,福身恭送。臨走前,封帝特意挑開了轎簾,提醒道,“對了,不要忘了明兒個早上把冊子送到朕手上。”

    “恩!”傾月答應了一聲,溫婉地垂下了眼。

    等到人走之後,玉寒抱起了她。“人已經走了,你可以不必再掩飾你的滿腔怒火了。”方才皇兄的最後一句話絕對惹怒她了。她隻要一頷首,一斂眉,他就能猜出來。

    “我沒有生氣。”

    “你這樣還說自己沒生氣?”他的嘴角止不住地擴大揚起。她隻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見他。枕著他的心口,聽著他的心跳,還可以不費一點力氣。原來這樣被抱著,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沒有生氣,我隻是想要自己給你說。陛下這麽一說,似乎我要瞞著你似的。我想說的是……”

    “我知道!”

    傾月稍稍別開了頭,心裏一緊。“不能再瞞著你了。我不知道我們之間還可以承受多少的誤解?我已經……已經不想……”

    “恩,那好……什麽都不要瞞著我。我也什麽都不瞞你。”

    “約定嗎?”

    “恩!”他無奈苦笑,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瞞著她,是她一直口口聲聲說再不隱瞞卻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她的心。

    縱使是她真的很傷心,也不會在他麵前哭。何時起,她竟是成了這樣。

    天黑了又亮,喝了藥的她,昏沉沉睡著。夢裏掙紮著想要醒來。

    就這樣折騰了許久,醒來已經是晌午。稍稍修改了一下玉琮送來的名單,便讓紫熒送了去。紫熒拿著那冊子,明明隻是幾張紙,卻覺得沉甸甸的。昨兒個小姐和陛下的談話她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更加知道這份冊子,究竟是什麽東西。可以毀滅鼎盛的冷家的冊子。她不知道小姐會什麽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這樣送了出去。

    她捧著冊子,將冊子捧在了心口,低著頭猛走。一時沒有看見迎麵走來的雪。直到近了,雪先行開口,“你這匆匆忙忙地要去哪裏?”

    紫熒猛地抬起了頭,“啊——雪大人,你怎麽來了?”

    看著她十分緊張地護著懷裏的東西,雪伸出了手,“是什麽,我看看!”

    紫熒遞給了他。隨意翻了兩下,雪眉心擰了起來。“這是拿去給誰的?”

    “陛下!”紫熒指望著他能夠攔下,這樣是不是就能讓小姐改變心意。這實在是太荒唐,太恐怖了。

    不料雪看完後整理了一下,還給了她。“盡快送去給陛下吧。”

    “盡……盡快?”紫熒期期艾艾了好一會兒,捧著冊子,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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