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她再度轉醒。熱度褪去的同時臉上的血色也一並褪去。蒼白的臉沒有一絲的神采。眼珠幹澀無神,轉了一圈,看見了趴著睡著的他。

    “紫熒——”開口的時候並沒有想到,嘶啞的聲音仿佛是裂帛。她伸手捂嘴。卻還是吵醒了身側的他。玉寒揉了揉了眼,睜開眼,卻隻見她揮開被子要起身。“醜奴兒,你……”他伸手,覆上她的額。

    平常的溫度,他鬆了口氣。傾月默然望著他,很想收迴眼光卻還是沒有能夠自製。“七爺……”一開口,喉嚨仿佛再度被撕裂。她微微擰起了眉。

    片刻後她伸手去取一旁幾上的茶杯。玉寒先她一步遞到她嘴邊。飲了一口水之後還是難受。不敢再說話,隻是筆了筆外室。玉寒便清了清聲,喊了一句。“紫熒——”

    傾月側眼看著他,怪隻怪他怎麽知道她隨身侍女的名字。當下也沒有多想,隻是想要下榻。玉寒也不問,隻是抱著她坐到了梳妝台前。傾月隻覺得喉癢,不停地咳嗽。整個人趴在梳妝台,幾乎要咳出血來。

    紫熒端了雪梨冰糖水。傾月勉強喝下幾口後,擺了擺手。

    無力地趴著,想要閉眼,都覺得費力。

    “七爺,我想給小姐梳洗一下。你是不是在外等候?”玉寒蹙眉,沒有迴聲,隻沉默看著眼前的她。隻一夜,怎麽就憔悴成這樣。

    “七爺……”紫熒再度出聲提醒。玉寒卻隻是上前,將她抱入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不輕不重的。她終於漸漸止住了咳嗽。紫熒端了水為她梳洗。

    傾月隻伸手推著他,“七爺,我沒事了,你且出去。”

    她現在一副要死不死的樣子。這麽淒慘的樣子,從來沒有人能看。若是換做以前,她或許會渴望得到一絲關愛。而此時此刻,她已經當他是外人了。

    沉默了片刻,他鬆開了手,轉身離去。紫熒上前,細細梳理。“小姐,七爺守了你一夜。你卻還要他離開,是不是太傷人了?”

    傾月卻隻是無力地笑。傷人,這就叫傷人嗎?是他傷人才對,甩個巴掌,再給她一顆糖。他終歸是吝嗇他的溫柔的,他的溫柔總是給的很是時候。所以她難以自拔。隻是時至今日,一切都剝開之後,她看得真切,也痛得真切。

    “小姐,你這樣對七爺,不過也是給自己氣受。越是這麽做越是證明你在乎。何必呢?”紫熒拿金簪挑著胭脂,在她眉間點上了一滴朱砂。傾月看著鏡中的自己,眉間一點朱砂妖嬈。她笑,“這不是我!”

    “小姐不喜歡的話,奴婢擦了去。”紫熒迴身找絲巾。傾月抿唇,自嘲地笑,“我要的就不是我。你剛剛說我在乎七爺,看來是我表達錯了呢。”想來也是她將自己最弱的一麵展示在他眼前。她是不是該裝不在乎,日子久了就成真了。

    “奴婢不明白,是奴婢說錯了什麽嗎?”

    “在我身邊不必要戰戰兢兢,以後你隻要學會一件事。我的事半點都不要透露給除了雪以外的人。記下了沒?”

    “知道了,小姐!”紫熒鬆了口氣,能夠呆在大小姐身邊,總好過一直在五夫人身邊受些嫌氣。

    “我今兒個就會跟娘親說。”

    “是,小姐。”

    說話間,紫熒放下了手中的胭脂,問道:“小姐,這飛天髻你是要配什麽頭飾?”

    “飛天髻?”傾月仔細端詳了許久,微微扯了扯嘴角。“我要那牡丹。”

    “牡丹?”紫熒猶豫了許久,為她戴上了牡丹。傾月站起,將手遞給了她。“扶著我。”

    大病未愈,她站不穩。紫熒會意伸出手攙扶。扶著她出了內室。守在外頭的玉寒緩緩轉過了身。看著她如玉皎潔的臉龐,眉間朱砂襯得她如玉的臉龐,神聖不可侵犯的姿態。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美目流轉間一時顧盼生姿。

    她迴眸看著玉寒,嬌嬈一笑,聲音雖然不再沙啞,可是還是有些無力。“七爺,一起用早膳,好嗎?”

    她的聲音本來就是嬌軟,合著她濃豔的妝容,給他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縱使她美得讓人窒息,卻終於還是沒有能夠讓他又多一分的喜悅。

    “寒……”她喊他的名字,他卻愣了許久才應了一聲,“醜奴兒……”

    喊她醜奴兒的時候,為何有那麽一絲的力不從心。

    兩人在水榭坐下,傍著那晨風肆意。傾月的心情似乎都好了許多。餓了一夜,喝著粥感覺好滿足。

    “紫熒,你去通知爹一聲,早膳後我在花廳等他。”

    紫熒答應著退下。水榭,隻剩兩人相對。傾月見他沒有動筷,笑問,“七爺,你不餓嗎?我聽紫熒說,你是一夜未眠,若是沒有精神,是不是先去休息一下……”

    “醜奴兒,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你濃妝豔抹,你是不是……”

    “七爺,你為何不能體諒一下妾身的心思。”她佯裝惱怒,“哪個女子不愛紅妝。妾身知道七爺就算是看著妾身那副尊容也不會介意。可是妾身介意,介意他們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柔弱的淚光閃現。她哽咽,垂下了頭。一時之間,幽怨攻心,她扶著心口不停地咳嗽。這話半真半假,卻終歸是她的傷心處。試問,究竟有誰人懂。她隻是真的忘卻了該如何,才能夠心平氣和,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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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醜奴兒,你不是會在乎的人。”

    “七爺錯了,妾身……咳……咳……在乎!”

    他站起身,攬她入懷,輕輕拍著她的背。“抱歉,是我不能體會你的感受。總以為你是驕傲的,你是天生就俯視著他們,縱使不足,你也是驕傲的。卻不知……”

    她沉默,隻是伸手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懷裏,聞著他獨有的味道,一滴清淚滑下。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溫熱的唇吻去她的淚。然後緩緩含住她柔軟的唇。

    一吻歇,她淚痕猶在,卻是綻放了一絲如花笑靨。

    用過早膳,兩人相攜向著東廂的花廳走去。冷相早已等候在花廳。遠遠地看見兩人走來,再也坐不住了。

    看著眼前走來的,恍若天仙似的人。冷相也是愣了許久。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女兒竟是突然間在意起她的容貌了。還有那鬢邊的牡丹開得極盛,一種盛氣淩人的姿勢。

    “爹……”傾月微微福身,膝蓋都還沒彎,就被冷相一把攙住了。“你好些沒?別站著了,趕緊坐下。”

    傾月抿唇一笑,不多言。規矩地在一旁坐下。

    “傾月,華妃一事,爹已經聽說了,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她竟然下得了如此重手。若不是最後幡然醒悟,想來陛下肯定不會讓她入葬皇陵的。隻苦了哲皇子。”

    “有爹有傾月,哲兒怎麽會苦?”傾月接過侍女遞來的茶盞,飲著茶,神情自在。冷相錯愕,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玉寒,然後幹笑。“終歸是生母不在身邊,我們是外臣……”

    “爹,七爺已經答應了。我會留在東京。華妃臨走前將哲兒托付給了我。我要教育他,在他成年之前,我有責任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乃至功課。”傾月早已預見她的話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卻依舊一臉冷然。

    “醜奴兒……”玉寒不禁喊出了聲,他何時答應過?

    “七爺答應了?”冷相轉過了頭看著玉寒。玉寒蹙眉,“她曾經跟我商量過。但是此時終究是事關哲皇子。還要冷相定奪。我隻是不想傾月傷心,所以應承了一下。”

    “原來如此!”冷相心下了然,原來是這般棘手,所以東王倒是幹脆都圖給了他。“傾月,此時暫且不議。畢竟你是東王妃,還要問過陛下。”

    “也是!”傾月要擱下手上的茶盞,故意不小心放空。茶盞跌落在地,一片狼藉。侍女們忙碌了還一陣。等終於都退下的時候傾月已經想好怎麽繼續了。“爹,齊國的女使給我送來了一份請柬,說是要我去赴宴。傾月不知爹收到了沒?”

    “是嗎?並沒有。”冷相心裏一陣冷顫。傾月卻不想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爹,我想先見見齊國女特使。畢竟她的身份特殊,在陛下召見之前。必須要先見上一麵才是。是不是讓傾月代爹去見一下,不知妥不妥?”

    “當然,這是應該的。那就辛苦你了。”冷相還沒有迴過神來。一開始找她來就是商量齊國女特使一事。不料那女特使居然給已經派人傳話了。太過突然,竟然沒有細想。

    得到她要的迴答,傾月微微揚起了唇。那一抹笑,柔順中有著不容忽視的殘忍。

    傾月定不負爹爹所望。她開口,聲音隱約帶著一絲欣喜。眼角餘光看見了玉寒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朝著他微笑。單純討好的眼神,卻不知為何,讓他的心仿佛是被劍刺中,一陣麻痹。

    她變了,說不出來的感覺,總覺得不是她。可是似乎又是她,那一抹笑中,有太多的深意。他不明所以地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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