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眼一亮:“阿海海。”謝九樓:“別人這麽叫,你樂意嗎?”提燈說:“不行。”謝九樓又問:“小提燈你要跟誰生?”提燈又說:“阿海海。”“那怎麽跑去告訴別人?”提燈愣住。謝九樓一連串的話把他問得繞了進去,他想不通這幾句話有哪門子聯係,但謝九樓此刻望著他的神情又使他覺得應該有點聯係。並且提燈敏銳地察覺到,這聯係要是自己琢磨不出來,還要張口問,那謝九樓的臉色會變得更差。他埋頭思索半晌,眼珠子一轉,挨過去盯著謝九樓:“……你生氣?”謝九樓不答,隻擺出一張“你自個兒看我生不生氣”的臉。提燈視線又在他麵上停滯片刻,忽直起身,一下子轉過去,拿一半後背對著謝九樓。謝九樓猝不及防,一頭霧水。提燈又扭過臉,一個勁兒對著謝九樓用眼神往自己屁股上示意。謝九樓:?提燈見他不懂,又往後退了點,脖子都快扭直了,兩眼希冀地等著。“……”謝九樓在陣陣遲來的迷惑和震驚中明白過來。他就說之前那幾晚上,從後邊來那幾次,提燈老不安分,非得把他惹怒了往屁股上來幾巴掌才哼哼唧唧聽話,合著是有癮了。謝九樓又臊又惱,恨上心頭,硬生生給氣得點著頭笑了兩下,噌的從椅子裏站起來,叉著腰來迴徘徊,在帳子裏掃視一圈,瞥見掛牆上的那柄重劍,一步過去取下來拿在手裏,迴到原位,一臂把人從後邊攬過去,扣緊提燈的腰,劍柄比對著提燈後頭:“想挨打是吧?”啪!提燈吃痛,在謝九樓懷裏一激靈,叫了一聲。啪!上股痛勁兒還沒緩過來,另一半屁股又挨一下。提燈一抽抽,想從謝九樓臂彎裏跳出去。奈何謝九樓把他摟得死死的,早料到他會逃一般,鐵了心要給他點教訓。啪!又是一下。“阿海海!”提燈蹬著腳,抓住謝九樓胳膊大喊。“還要不要?!”謝九樓問。本以為能把人打老實,哪曉得提燈在他身下喘了兩口氣,怯怯地小聲說:“……下次要。”謝九樓:……“還有下次……”他牙根直癢癢,揚起手裏劍柄還要打下去,提燈趁機泥鰍似的從他懷裏一滑溜跑了。謝九樓劍一扔:“給我站住。”提燈正跑到帳子中間,腳下一停,身子不動了,屁股上就火辣辣地疼起來。他捂著後頭搓了搓,磨磨蹭蹭轉過去:“阿海海……”謝九樓這會兒氣早消了大半,心裏半是好笑半是想逗著提燈鬧一鬧,因念著前些日子他因九十四的死難得振奮,鬧一場,興許能去掉提燈心中一些晦氣。可一見提燈轉迴來的模樣,他眼中氣也好、笑也罷,瞬時煙消雲散。提燈鞋尖前碌碌滴落幾滴鮮血。謝九樓心裏驟然一顫,如墜冰窟。他雙唇血色盡褪:“提燈……”-白斷雨在外邊透了口氣迴來,見提燈被人領走,帳子裏隻剩個楚空遙在慢悠悠喝茶,他板凳還沒坐熱乎,老遠就聽外邊有人喊“老頭子”,話音未了,謝九樓已打橫抱著耳鼻流血的提燈又闖了進來。待把人小心平放上床,白斷雨細細診過,先迴去給自己倒了杯茶。“玄氣過盛,流點兒血,正常的,還沒到爆體那步。”提燈安安靜靜躺在枕上,巴巴地偏頭望著堂裏三個人,謝九樓沒叫他起來,他也不敢動,隻似懂非懂聽他們議論著關於自己的事。謝九樓高大的身影擋在他和白斷雨之間:“那現在……”“現在如何?”白斷雨搶白,“他通身玄氣,來源於骨子裏那顆珠子。珠子的玄氣,是源源不斷四麵八方送到渾身筋脈的。我要救,不可能貿然把骨珠前頭封一部分,後頭放著不管到時候心脈處氣血盡絕,後背該爆還爆,屁用沒有。要救,還就得像先前紅州城那孩子,把骨珠先堵後疏。封了一整顆,再拿針灸術從各個骨穴放出去。“可紅州那孩子你也看到了,當時身子為何虛成那樣?那就是骨珠封早了,留在體內的玄氣不夠用,才斷了他半條命。”他一口幹盡杯中茶水,“提燈得救,但不是這會兒。咱得等他體內積蓄的玄氣再充沛些,過量但不至於傷至心脈的時候,方可動手。現在就坐不住,日後可有你急的。”他見謝九樓沉默不語,挑眉道:“怎麽?不信?”謝九樓搖頭:“醫道之上,你為第一。我自沒什麽要說的,隻想知道……還要等多久?”“怎麽?舍不得他吃苦?”白斷雨笑著,覷了覷提燈,“沒遇著你之前,多少年的苦他該吃還不是照樣地吃……行了行了,不同你玩笑,瞧你那張臉,擰得出水來。”他摸著下巴掂量:“好歹一個月吧。差不多十城軍到漠塹就能動手。在那兒我也便宜,東西齊全,若出個什麽岔子,也不至於措手不……好了好了好了,不會出岔子,行了吧?”他白了謝九樓一眼,嘀嘀咕咕:“人還沒開始醫呢,就先惦記讓老子陪葬了。”迴去休息的當兒,提燈耳朵裏血還沒擦幹淨,謝九樓不願意假手於人,便抱了水,叫提燈側枕在他腿上,拿指尖頂著錦帕,一點一點給提燈耳朵裏擦血。提燈側臥著,屋子裏肅靜沉寂,他約莫感應到謝九樓一言不發是因他身體的緣故,便也一動不動,眸光跟著被夏風吹起的簾角晃動。“疼不疼?”謝九樓擦去他耳廓中的血痂。提燈搖頭,獨自悶了會兒,又慢吞吞翻了個身,平躺在謝九樓懷裏,兩手交疊放在肚子上,直直和謝九樓對視著,又往他小腹蹭了蹭,說:“吹吹就好了。”“吹吹?”謝九樓摸了摸提燈頭頂,溫聲道,“吹吹耳朵,就不疼了?”“不是,”提燈再翻身坐起來,兩手撐在床板上,慢慢靠過去,鼻尖頂頂謝九樓的臉,“我吹吹。”“你吹吹?”謝九樓抬手捏住他的耳垂,“我哪裏需要你吹吹?”提燈垂下眼簾,目光在謝九樓唇上停留半刻,又抬起眼:“我吹吹,你就不要不高興。”謝九樓閉上眼,指腹不知何時移到提燈側頰,揚了揚唇,輕聲道:“我們提燈,幾時學會哄人的?”一語未盡,唇上覆了一層柔軟觸感。提燈吮著啄著,幾時被謝九樓反守為攻,按倒下去竟也不知。他們在暮春時再次上路,謝九樓說,鼉圍既給了他那隻草笛,說那是巫女的囑托,那巫女勢必會為這根草笛而來。眼下局勢,已不是他們要找巫女,而是對方來找他們了。他們一路向西北而行,跨過餓殍遍野的旱地,穿過危機四伏的叢林,也去過煙火長生的街巷。這是提燈出生的第十九年,是他和謝九樓相識的第二年,兩個人在二十啷當的年歲,卻像第一次知曉何為人間。他們在一切能抓到的光陰間隙裏交頸親熱,在深夜寂寂的營帳,四野無人的河郊,甚至是晚霞下正在馳騁的馬背。有一次他們相擁滾入一片幹枯的蘆葦地,謝九樓的披風鋪在被他們滾平的蘆葦叢上,提燈躺在披風裏,謝九樓將他護在懷中,他眼裏是初夏是澄藍的天,聽見耳邊每一寸鶯飛草長。提燈鼻息間被謝九樓身上特有的帶著沉香的氣息包圍,他感到那是離去年撞見籠子的冬夜最近的一次。他們酣暢淋漓,每一聲喘息都被收進對方耳朵裏,浸潤進骨頭,再刺激他們下次比這次更兇猛。他被進得極深,叫他覺得肚子裏盡滿了,滿得他抓著謝九樓一直低低地問:“小提燈要出來了?小提燈是不是要出來了?”謝九樓總把他抱得更緊,緊得他隻能把臉埋在對方胸膛,看不見謝九樓的眼睛。隻好聽謝九樓說,一遍遍地說:“會有的,都會有的。”“提燈,我們以後金玉滿堂。”--------------------提燈不能生!不能生!謝九一本正經唬他的!你們跟著信什麽!!第78章 7878.那天提燈在蘆葦從裏睡到天色向晚,西下的斜陽使他緊閉的雙眼微微發熱,他抬手擋在額前,拉好衣裳,在一片暖熱中緩緩支起身。謝九樓屈起一膝坐在提燈身側,一手搭在膝蓋上,正著目遠眺著前方的茫茫曠野。他一身還保留著交歡過後的淩亂,領口鬆垮,額側有幾縷散發,身側掛著他送給提燈的那柄短刀,嘴裏還叼著一根蘆葦,餘暉照著他的眼角帶有舒快的笑意。鳥雁振翅,蘆葦叢沙沙作響。謝九樓是遍野之中,一場生生不息的風。提燈看入了神,不自覺便開口喊:“阿海海。”謝九樓應聲轉頭,見提燈呆愣愣望著他,隨即眉眼一彎,傾身把人撲倒在地,同提燈額抵著額,低聲問:“叫我什麽?”“阿海海。”提燈滿眼是他,摟住他後頸,又認真答了一遍,“是阿海海。”“我喜歡。”謝九樓閉眼吻著提燈耳畔和頸側,埋首道,“提燈,以後都這麽叫。”提燈突然想到什麽,摸了摸腰間沒被謝九樓解開的地方,從裏頭掏出個即將打磨好的玉扳指。謝九樓低頭拿過去:“給我的?”提燈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沒好。”“那你接著做,”謝九樓翻身坐好,側首笑道,“我等你。”白澤不知幾時從後頭鑽進來,見提燈拿著刻刀正對著扳指犯愁,一個勁兒湊過去在提燈臉上蹭。提燈被舔得發癢,偏著身子往謝九樓身上躲,白澤便圍著兩個人蹭。“它想要什麽你瞧不出來?”謝九樓笑吟吟道,“把它也刻上去便好了。”扳指外側的波紋上就此多了隻走獸。提燈把扳指磨好,小心戴在謝九樓的手上。這扳指是謝九樓戴過成色最差的扳指,上頭的雕紋也生疏粗糙。他戴好以後看了又看,一時對著夕陽,一時捧在手裏,一眼也挪不開。“提燈做得很好,”他側頰上的酒窩笑得愈發深了,“我很喜歡。”事情發生在大軍抵達漠塹前的一個深夜。那時十城軍入駐東屹行宮,離漠塹腹地幾乎一步之遙,正做出發前的最後休憩,白澤一路嘶鳴疾馳,撞開白斷雨的寢殿,撕咬著他的衣角,將他一路拽往謝九樓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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