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景王府,當晚景王便攜了王妃前來晚芳閣看望染荻三人。

    “三位姑娘今日辛苦了,不知那馮媽媽今天都教了你們些什麽?”乍一坐定,景王便迫不及待的詢問道。

    “迴王爺,是笑!”書韻揉著自己酸痛的臉頰,苦著臉作答。

    “笑?”景王和王妃齊聲問道,一如染荻等人在馮媽媽麵前那般的詫異。

    “是啊,就是笑!今兒笑了一天了,明日還要繼續笑!關在那間小屋子裏,哪裏笑得出來啊!”檀詩也皺著眉撇嘴道。

    景王和王妃聞言皆是麵麵相覷不知所以,染荻忙走上前去福了一福,道:“迴王爺,迴王妃,今日馮媽媽給我們三人分別按照眠月樓的規矩取了藝名,書韻為追月,檀詩為逐月,民女染荻為月盈。之後,馮媽媽便拿出了眠月樓的鎮樓之寶——一百零八幅笑麵美人圖,要我等對照畫上的笑麵美人細細揣摩美人之笑。馮媽媽給了我們三日之期,要我們依圖練習。”

    “哦?這笑裏還有這麽多講究?看來這眠月樓三百年來豔幟長盛不衰,贏得楚漓第一樓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啊!”景王聞言饒有興致,“那你們今日揣摩得如何啊?若有心得不如就笑給本王和王妃看看?”

    “這……”書韻和檀詩二人聞言皆麵有難色,染荻低頭沉吟片刻,便道:“迴王爺,我等駑鈍,尚未領悟透徹,恐難入王爺和王妃之眼。不如請王爺、王妃待到三個月後再觀我等受教成效,如何?”

    “嗯”,景王聞言攜了王妃的手,微微頷首道:“如此甚好!”

    第二日早起,染荻等人便又被三乘小轎抬入了眠月樓的後院,反鎖在屋內對著那一百零八幅笑麵美人圖練習笑容了。

    書韻和檀詩二人各執了一幅美人圖,坐在銅鏡前練習著,染荻卻一改昨日那般照著畫上的美人笑個不停,隻是斂容端坐,默默的一幅又一幅的看了下去。待到一百零八幅美人圖看完,便靠坐在一旁的竹椅上,閉目冥思。

    不知過了多久,睜開眼時,頓覺神清氣爽,心下豁然開朗,抬眼卻見檀詩苦著臉坐在一旁,手中的美人圖置在了一邊,而書韻對著那盞銅鏡已是笑得齜牙咧嘴、花容失色了。

    染荻望著書韻那副模樣,愛憐的搖了搖頭,輕歎一聲,走過去扶過她的肩,道:“你這個小追月,怎麽笑成了這個樣子?若是叫人看見,可不是要壞了眠月樓三百年來豔冠楚漓的名頭?”

    書韻聞言雙手捂了臉,羞得不敢抬頭。檀詩見狀便攜了染荻的手道:“染荻姐姐,快別笑話韻兒了,檀兒也正為這發愁呢!一百零八幅笑麵美人圖,每幅圖上的美人笑態皆不相同,三日時間哪裏學得過來?即便學得過來,這麽多種笑,焉知何時何地何情何景該用哪種笑呢?難不成見了人欲笑之前先在腦子裏把這許多笑都想過一遍,再思量笑成哪一種樣子嗎?如今在眠月樓內對著這些美人圖笑了這兩日,倒弄得檀兒不敢笑不會笑了!就像剛才,聽得染荻姐姐取笑韻兒,檀兒本想笑的,可是那笑剛要浮上來便又硬生生的把它給壓了下去,生怕自己笑錯了!”

    染荻聽她一通抱怨完,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道:“可正是呢!剛才檀兒那張臉,一時間猶猶豫豫的不知道究竟是何表情,真真是難看死了!改明兒找個畫師給你畫下來,送進宮去給皇上瞧瞧,看他會封你個什麽做?不如就封你個美人,封號我都擬好了,就叫‘鍾馗’美人罷了!”

    檀詩聞言羞得扭過身去,跺腳道:“檀兒把心裏話講給姐姐聽,姐姐卻拿檀兒來取笑。”

    書韻見檀詩那副嬌羞的模樣,不由得掩麵咯咯的笑出聲來。

    染荻見狀,忙取了銅鏡舉在書韻麵前道:“瞧瞧!瞧瞧!好一個俏生生的美嬌娘!這不是笑得挺好嗎?怎麽剛剛竟笑成那副樣子,一張小臉擠得七零八落的?”

    書韻聞言含羞低頭去撫弄衣帶上的穗子,檀詩便拍手笑道:“該!該!叫你笑話我!又被染荻姐姐取笑了吧!”

    染荻忙轉過身,將手中的銅鏡對準檀詩:“你看看,你自己這笑得可還似剛才那般難看嗎?”

    檀詩依言望著鏡子裏自己的影子,半晌,垂首不語,若有所思。

    少時,染荻便攜了書韻、檀詩二人的手,在屋內的湘妃竹榻上坐下,緩緩的道:“韻兒,檀兒,你們覺得那畫上的美人長得美嗎?”

    “美!真的很美!”

    “那笑容,簡直跟仙女一樣!”

    書韻和檀詩搶著答道。

    “你們二人難道不美嗎?”染荻問道,見她二人隻是對視不語,便故作賭氣狀含嗔道:“那麽,姐姐我,也不美嗎?”

    書韻見狀忙乖巧的說道:“染荻姐姐和檀詩姐姐自然都是美人了!韻兒可不敢當。”

    檀詩忙接口道:“染荻姐姐貌若天仙,和姐姐一比,檀兒便是那無鹽醜女,簡直不敢出來見人了!”

    染荻聞言寵溺的拍了拍書韻的麵頰,便迴過頭去食指翹起,在檀詩眉心的那顆朱砂痣上輕輕一戳,道:“你這個猴兒嘴!竟連掌門師姐也敢取笑!看我今天怎麽罰你!”

    檀詩一聽嚇壞了,聲音裏都有了哭意:“掌門師姐,檀兒再也不敢了!”

    染荻瞧她那副著急的模樣,“噗嗤”笑出聲來,摟了她的肩道:“那就罰你,今日不許再對著這美人圖笑了!”

    檀詩方知染荻是跟她玩笑,便放下心來。轉念一想,又道:“明日便是最後一天,檀兒還有許多美人圖上的笑態沒有學會,姐姐不讓檀兒學了,明日馮媽媽那裏可怎麽說呢?”

    染荻拉過書韻和檀詩的一人一隻手,道:“韻兒,檀兒,我覺得馮媽媽把這些美人圖給咱們學笑,並不是要咱們一幅幅的模仿下去。誠然,這每幅圖上的美人笑態各不相同,而且各有千秋。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如果硬要那畫上的這個美人去學那個美人的笑態,那還會好看嗎?我們每個人的臉都生的不一樣,怎麽可能一顰一笑都學成一個模子呢?或許蹙眉淺笑適合嬌滴滴的韻兒,卻並不適合俏皮爽利的檀兒;而檀兒那幅兩靨生花的嬌俏俊容,若是姐姐我一定要去學,便難免會被人視作是東施效顰了。你們認為是不是呢?”

    染荻平靜的注視著書韻、檀詩二人,見她們睜大眼睛望著自己,等著自己說下去,便又接著道:“其實我們從這些美人圖上可以學到的,並不是她們的笑態,因為她們的笑態未必適合我們。但是,我們可以學她們的眼神,她們的分寸。你們也看了這兩日,不知你們是否發現那些美人的眼睛會說話?畫上的美人不能開口,可是那目光卻已經向我們傳達了她的情緒,或嗔、或喜、或帶怨、或含情……還有她們拿捏那笑的分寸,多一分則太過,少一分則不及。”

    書韻和檀詩聞言緩緩點頭,若有所思。當下,便各自分開來,攜了那笑麵美人圖,一幅一幅的慢慢仔細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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