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詠比賽快要結束時,許承鬆跟楊國生耳語了幾句,然後對旁邊的張振雨說:“振雨,你先在這兒堅持一會兒,看再有什麽事,我和楊書記去農資展區和牲畜展區去轉轉。”

    兩個人出了主會場,來到了對過兒的農資產品展區。隻見全公社的十二個大隊分別設有自己的展銷區域。擺放各種農用物資,有化肥、農藥、蔬菜種子、鐵鍬、鎬頭、鐮刀、木鍁、掃帚、牲畜套、繩索、噴霧器、七寸步犁、雙輪雙鏵犁,還有農機配件,如機器傳動帶、皮帶蠟、空氣濾芯以及各種各樣的螺栓、螺母等等,擺了滿滿一場院。

    周漢生和李春旺正在這裏守著農機站的一大堆農機配件,他們見楊國生和許承鬆過來,連忙迎上前來跟他們熱情地打著招唿。

    許承鬆來到幾袋子硫胺和硝胺跟前,問旁邊的一個小青年,“小夥子,這化肥都怎麽賣?”

    小青年紅著臉,小聲對他說:“不瞞您說,這是我們生產隊剛剛從外麵搞來的,不賣,是拉到這裏來頂數的……過兩天還得往田裏施呢。”

    他離開這個小青年,又來到一個賣雙輪雙鏵犁的跟前,問:“這種雙鏵犁是哪兒產的?多少錢一部?”

    這個人認識許承鬆,他湊近跟前,衝著許承鬆的耳朵小聲說:“許書記,我哪兒知道這玩藝兒的價錢,這是我們大隊臨時在供銷點裏借來的,您要買,就得到供銷社去……”

    許承鬆和楊國生對視了一會兒,都忍不住笑了。

    “承鬆,走,咱們再到牲畜市場看看去。”楊國生拉著許承鬆離開了北大場院。

    兩個人剛走出場院門兒,便聽後麵有人喊他們。

    許承鬆迴過頭來,見張大力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

    “大力,有什麽事兒嗎?”楊國生問。

    “許書記、楊書記,我找了你們半天,剛才還在會場,一轉眼兒就不見了,原來是跑到這兒來了。”

    “大力,這麽急找我們兩個,莫不是要請我們吃飯吧?”許承鬆開玩笑地說。

    “哎,真叫您給猜著了。許書記,今天這個機會難得,我已經跟振雨主任說好了,散會後,你和楊書記一起到我家去,咱們幾個好好喝上兩盅!我早就叫你侄媳婦迴家去炒菜了。”

    許承鬆笑指點著張大力,“敢情我這一句誑話,還成了真事兒了啦!”

    “可不是真的咋的?我就是為這事兒才到處找你們的。”張大力一臉嚴肅地說。

    許承鬆看了一眼楊國生,剛要張嘴說什麽,便聽見牲畜市場的方向有幾個人在大喊:“截住!快把馬截住——!”“別讓馬跑到大街上去——!”接著,見一匹棕色兒馬拖著韁繩發瘋似地從北溝狂奔出來,徑直地朝這邊衝了過來。許承鬆頓時感到頭皮發炸:他一眼就看出這是徐家鋪子生產隊的馬倌徐俊海的騎馬,不知為啥這會兒受驚衝出了牲畜市場。這會兒剛好散會,主會場裏的人們正在擁擠著從場院門口處往大街上湧,如果讓驚馬衝入人群,後果將不堪設想!

    還沒容許承鬆多想,驚馬已經衝到離他不足十米的地方,這裏已經是擺放農副產品的展區,不能再讓馬往前衝了!他毅然拉開架式便要迎上去攔馬,突然聽張大力大聲喊了一句:“許書記,快閃開!”接著,便見身強力壯的張大力勇敢地朝驚馬迎了上去。

    “大力,小心啊!”許承鬆衝張大力高聲喊叫著。

    就在驚馬跑到跟前的一刹那,隻見張大力眼疾手快,一把攔住馬韁繩,然後迅速地抱住馬脖子,一個鯉魚打挺,就勢往起一躍,人們還沒看清楚是怎麽迴事兒,他已經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

    許承鬆見張大力騎上了馬背,才稍稍鬆了口氣,“這小子,還真有兩下子啊!”

    楊國生平靜地說:“放心吧,這點來兒,放在他手裏算不了什麽,他從小就跟他爹放馬,練了一套很過硬的功夫。”

    果然,騎上馬背的張大力,兩腿緊緊地夾住馬肚,雙手使勁地拽緊韁繩,驚魂未定的兒馬連續趵了幾個蹶子,很快便立了起來,就地打了幾個旋兒,撞翻了街邊的幾個攤位,漸漸被張大力馴服……

    也是合該出事。被撞翻的幾個攤位中一個賣豬崽的社員,把仔豬放在一個籮筐中,隻是大致地用繩子拴了一下,沒捆綁牢固,驚馬衝過來時,他驚慌失措,怕馬踏死他的豬崽,趕忙去拉放在眼前的裝小豬崽的籮筐,由於用力過猛,扯翻了籮筐,扯斷了籮筐蓋子上的細繩兒,三隻小豬全都跑了出來,四散奔逃。情急之中,賣仔豬的社員趕忙讓旁邊的幾個鄉親幫忙,幾個人四麵出擊去追這幾隻小豬,不呈想卻撞翻了一個賣雞蛋的女社員的籃子,同時還把她身邊放著的幾隻母雞給驚得飛了起來,四處亂竄,小豬崽鑽進人群中,後邊追趕的社員狂跑著也跟了過去,剛剛散會的人們剛聽人說驚馬朝這邊跑過來了,現在又見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便開始驚慌地跑了起來,頓時,大人唿喊,孩子哭叫,人推人,人擠人,像熱鍋上的螞蟻,全亂了套……這種混亂局麵就像瘟疫一樣迅速向前蔓延,半趟街都跟著亂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子,人們才開始迴過味兒來,明白是一場虛驚。但是,在擁擠中已經有十多個人被狂跑的人群踏傷,街道兩旁展銷農副產品的地方一片狼藉,象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劫難,但幸虧沒發生更大的傷亡事故。幾個維持秩序的民兵緊忙把踩壞的幾個人送進了公社衛生院。

    一次精心組織的大型政治活動就這樣在一片混亂中草草收場了。雖說也達到了一定的政治目的,但卻因此造成了很大的經濟損失,無端地為各大隊增加了一些負擔,更讓人後怕的是,如果驚馬闖入人群,那麽,造成的損失就決非眼前這種程度,很可能會出現重大的死傷事故,那可就更慘了!所以,人們在僥幸之餘,不能不感謝和讚頌張大力臨危不懼、勇攔驚馬、力挽危局的英雄行為。

    但是,不管怎樣說,一次上級領導大力倡導的社會主義大集和群眾性的歌詠活動,遭到了這次意想不到的衝擊,並且又造成了很大的損失,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為了總結這次活動的經驗教訓,次日,黨委副書記、革委會副主任陳誌前召開了社直各單位負責人和各大隊黨支部書記參加的總結會議。

    會上,陳誌前首先對這次活動從始至終的準備工作和具體實施情況進行了認真的總結,肯定了這段時間各大隊、各單位為組織這次活動所付出的努力,肯定了社會主義大集和群眾性歌詠活動對於進一步促進當前政治運動向縱深發展,尤其是對於推進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偉大成果的重要意義和深遠的政治影響。

    “但是,”在肯定了這次活動的成績後,陳誌前接著說:“我們在充分肯定自己的收獲與成就的同時,也不能不正視我們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大家都知道,由於我們組織得不周密,工作做得不細,我們的政治活動受到了意外的衝擊,甚至還造成了一定的經濟損失,更重要的是使這次本來就要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的政治活動大為減色,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今天我們開這個會的目的就在於,認真總結一下這次活動的經驗教訓,特別是要查清原因,記取活動中出現問題的嚴重教訓,提起大家的注意,這樣,對我們今後的工作會大有益處的。下麵就請大家認真地總結一下,談一談這次活動的經驗和教訓,也好從中汲取一些有益的東西。”

    青雲嶺大隊黨支部書記楊國生首先發言,他說:

    “這次社會主義大集和大型群眾歌詠活動,是上級重視,經過周密組織和精心準備的一次嚴肅的政治活動。但是,在活動中卻出現了不應出現的問題,作為這次活動的半個東道主,青雲嶺大隊是有責任的,因為活動雖然是公社主辦,但卻是以青雲嶺大隊為陣地的,所以從場地的選擇、確定,活動秩序的維護,我們大隊都派人參與了,出現了意外事故,固然有它的偶然性,更重要的是,我們沒有把問題考慮在前麵,對於可能出現的問題估計不足,首先,我這個黨支部書記有領導責任,沒有安排好這次活動的各項保障工作,如果不是張大力勇攔驚馬,扭轉了局麵,恐怕後果更不可收拾,我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後怕;其次,維護場地秩序的同誌有直接責任,具體地說,按當時的分工,張大力同誌具體負責維護場地秩序工作,由於他們工作中出現了疏漏,讓驚馬衝出了後溝,形成了這次事故的誘發因素,張大力同誌勇攔驚馬,保證了群眾的生命安全,應該為他記功,但這次事故又是由於他工作失誤所造成,又應該追究他的責任。功過分明吧……”

    “國生同誌,”李鳳斌打斷楊國生的話,“我覺得,我們都沒有必要把問題攬到自己的名下,當然推功攬過,這是一種高尚的美德。要說責任,公社領導有責任,我這個活動的主要組織與策劃者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我認為我們現在並不是想追究誰的責任,把誰怎樣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即使在責任追究方麵做再多的工作,也已經於事無補了,對不對?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從當前運動的大局出發,著眼於全局,要充分肯定這次活動所取得的重大成就,誰否認這次活動的主要成就,誰就是在否定黨的領導,誰就要犯錯誤!至於我們在活動中出現一點兒小毛病,也沒有什麽也不起,大可不必抓住它糾纏起來沒完,不就是傷了幾個人,造成點兒經濟損失嗎?這不過是百密一疏,也是無法避免的客觀因素造成的,誰會想到我們的大會剛剛結束,從那邊就會飛出一匹驚馬來,引出了這樣一場亂子!這點微不足道的小損失與我們當前長遠的政治利益相比,算得了什麽!所以我說,大家都沒有必要這樣垂頭喪氣,要振作精神,把我們剛剛開始的工作做好,這才是我們的主要目的!”

    陳誌強不滿地看了看李鳳斌,心想:“這家夥怎麽多會兒都忘不了別出心裁,標新立異,總和別人對著幹呢!”

    “陳主任,我說幾句。”許承鬆發言了,他平靜地說:

    “剛才,青雲嶺楊書記把責任都攬到了青雲嶺大隊,我覺得這樣不好。不管怎麽說,問題是徐家鋪子引起的,如果徐家鋪子的馬不跑到青雲嶺的地盤上橫行霸道,怎麽會出現這麽嚴重的事故呢!所以說,事情的直接起因是徐家鋪子大隊的這匹馬。為了配合公社的這次政治行動,大隊從集體的馬匹中選了幾匹毛色和膘情都不錯的馬,派大隊的馬倌徐俊海把它們送來趕社會主義大集,但是他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沒有管好自己的坐騎,以至於使它受驚,衝上大街,引出了這樣大的亂子。沒別的說的,如果真的要追究責任,就追究徐家鋪子大隊的責任好了,所造成的經濟損失,徐家鋪子大隊也願意全部承擔……”

    “承鬆同誌,”李鳳斌不高興地對許承鬆說,“剛才不是說了嗎?現在不是追究是誰的責任的時候,你怎麽還老是咬住不放,這樣對你徐家鋪子有什麽好處?經濟損失你們可以承擔,那麽所造成的政治損失呢,你也承擔嗎?你們承擔得了嗎!”

    “李主任,”許承鬆盯著李鳳斌笑著說,“你剛說完現在不是追究是誰的責任的時候,怎麽一轉屁股的功夫,不但要追究我的經濟責任,而且還追究起我的政治責任了?”

    會議室裏響起了一陣笑聲。

    “你……”李鳳斌滿臉通紅,無言以對,倒吸了一口冷氣。

    “您等我把話說完。”許承鬆接著說,“至於政治責任嘛,你不提醒,我在後麵肯定會說到的。我認為,開展政治運動,這無可非議,但是我們應該兼顧到群眾的利益,不能置廣大群眾的利益於不顧,甚至於犧牲群眾的利益,單純地為了搞運動而搞運動。”

    “你這話啥意思?”李鳳斌像抓住了重要的把柄,急扯白臉地問道。

    陳誌前開始還覺得許承鬆的這些話有一定的道理,但後來越聽越不對勁兒,連忙對他說:“許書記,你不要再往下說了!”

    坐在許承鬆身邊的楊國生也不住地用手戳他,不讓他繼續往下說。

    “不。陳主任,我要說,”許承鬆不慌不忙地說,“我隻提兩個問題:首先,我認為,公社在對當前政治運動的時間安排上,沒有充分考慮到當時的實際情況,比如學習小靳莊,開展大規模的群眾性的歌詠活動,這些我都不反對,但是,在當時大噴耪地、薅草的大忙季節,做出上午生產,下午搞運動、排練節目的安排,我們都是莊稼人,都知道農時的重要,如果耽誤了農時,會影響全年的收成的,難道我們的領導幹部連這麽一點兒常識都不懂嗎!第二,剛才李主任談到昨天社會主義大集發生問題的政治責任,如果從政治方麵查找原因的話,我認為,學習外地的先進經驗可以,但卻不能生搬硬套。哈爾套公社有哈爾套公社的特點和實際情況,哈爾套搞社會主義大集,有適宜於這樣幹的具體條件,但是如果把它拿到青雲嶺,可能就沒有這些具體條件。大家心裏都明白,昨天的社會主義大集我們也都看到了,所有的買賣行為都是一種不切實際的花架子,你們看,參加大集的人數是事先確定的,在大集上展示、出售的農副產品也是事先以任務的形式確定的,再看看大集上銷售的產品,擺在市場的化肥、農藥是生產隊剛從外邊搞來準備往農田裏施用的,農具、農機配件又都是從供銷點裏借來的,偌大的一個大集上,看不到幾個真心實意買東西的人,到處都是賣東西的,這樣的集市正常嗎?這不就是為了證明‘物價穩定、市場繁榮’這個論題搞的一種徹頭徹尾的形式主義嗎?不就是為了製造一種虛假的繁榮,用來粉飾太平嗎?像我這樣年齡的人都經曆過五八年的大躍進,那會兒把好幾塊地裏產的莊稼挪到一塊地裏,硬說是這塊地的產量,這個社會主義大集的作法,與五八年的作法有什麽兩樣呢!這樣做的實際意義在哪兒呢,我看不出。不客氣地講,這就叫勞民傷財!”

    “許承鬆!你這是攻擊黨的領導,反對中央的戰略部署,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你是在為右傾翻案風推波助瀾!”李鳳斌氣急敗壞地嚷道。

    許承鬆冷笑著問道:“李主任,你還有什麽帽子,都拿出來給我扣上吧。告訴你,既然我說了,我就不怕!我不管是誰作出的安排和決定,我就知道,影響了農業生產,青雲嶺公社幾萬人,徐家鋪子大隊幾千人,不能靠喝西北風活著!我隻知道,大搞形式主義的花架子,勞民傷財,就是侵害廣大群眾的利益!”

    陳誌前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喊道:“許承鬆同誌!別忘了你是共產黨員,怎能發表這樣的言論!你不要再說了!”

    許承鬆說:“正因為我是一名共產黨員,我才不隱瞞自己的觀點,才要把這些話說出來,我這是對組織負責!”

    “許承鬆,你太反動了,還敢狡辯,你要為你所說的這些話負責!”李鳳斌氣得臉都白了。

    許承鬆的這些話,猶如醍醐灌頂,振聾發聵,在與會幹部們的心裏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有很多同誌覺得他說出了自己想說而未敢說出的真話,於是,整個會場上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陳誌前見會議已經沒法再繼續下去,又怕許承鬆發表更多有悖於形勢的議論,引發出更大的矛盾,隻好宣傳散會。

    許承鬆,這個不畏權勢,敢說真話的人,在那樣的形勢下,在那樣的場合,特別是在李鳳斌那樣的政治運動的急先鋒麵前,發表了那麽多不合時宜,而且是大逆不道的過激議論,由此而誘發的種種消極後果也就在所難免了。

    李鳳斌惱羞成怒,散會後不容分說,就給市理論辦公室的張秉賢打了電話,張秉賢聽了他的匯報後,指示他抓緊時間把許承鬆散布反動言論的情況整理成文字材料報上來,然後他再係統地向張春華匯報。兩天以後,羅浩宇迴到公社聽到消息後,感到事態嚴重,連忙打電話把許承鬆調到公社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並且要求他立即寫出檢查材料,抓緊時間在一定的場合進行深刻的檢討,盡快消除政治影響。羅浩宇罵他是“昏了頭”,在當前這樣嚴峻的政治鬥爭中這樣口無摭攔,簡直是在“胡鬧”,是“自取其咎”。說他這不僅僅是個人行為,不僅僅影響了他個人的前途和命運,而且是影響了徐家鋪子大隊全體社員群眾,影響了全公社人民的前途和命運。羅浩宇越說越氣,氣得渾身直哆嗦,怎奈許承鬆性格天生倔強,就是不同意在會上作檢討。任你說破了大天,仍然泰然處之。

    羅浩宇的本意,完全是為許承鬆的處境考慮,怕把問題鬧大,對他不利,當然,如果這樣,對他自己的前途命運也勢必會造成一些不良影響,這一點他心裏當然明白。為了盡快把事情壓下,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給縣委書記李益群打電話溝通一下情況,以防被動,畢竟許承鬆是張春華親自發現、親自培育的先進典型,縣委也不會等閑視之。第二天,當他撥通李書記辦公室的電話,剛要把情況向他詳細匯報時,李書記打斷他的話說,這件事他已經知道了,市委理論辦公室張秉賢已經打電話與他溝通了情況,而且關於許承鬆問題的文字匯報材料都已經給縣委轉了過去。

    “晚了!”羅浩宇放下電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裏恨恨地想:“肯定是李鳳斌這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家夥,提前作了手腳,這下問題嚴重了!怎麽辦呢?”他的大腦飛速轉動著,企圖尋求一個能夠控製事態繼續惡化的萬全之策。

    還沒容他想出什麽妥善的辦法,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他連忙拿起聽筒。

    聽筒裏傳出張春華的聲音:“是浩宇同誌嗎?我是張春華。”

    羅浩宇大吃一驚,他萬一也沒有想到,事情這麽快就弄到了張春華那裏。

    “我是羅浩宇。春華同誌,你好!”

    “浩宇同誌,你們報上來的關於許承鬆的材料我已經看了,有那麽嚴重嗎?什麽‘攻擊黨的領導’、‘破壞黨中央的戰略部署’、什麽‘否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為右傾翻案風推波助瀾’……大帽子扣了一大摞!這個材料你親自把關了嗎?”張春華的口氣中流露也非常不滿的情緒。

    “春華同誌,這個材料黨委根本就不知道啊!”

    “啊?你黨委書記怎麽會不知道?”張春華生氣地問。

    羅浩宇連忙向他解釋:這段時間他在縣裏開會,迴來後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情。

    “那,誌前他們也不知道嗎?”

    “他也沒見到這個材料……”

    “噢……,那肯定就是工作組搞的了,亂彈琴!這樣吧,浩宇同誌,你馬上通知承鬆同誌,讓他明天上午到蒼原市委來一趟,我要親自和他談談!”

    “春華同誌,我明白了。”羅浩宇說。

    羅浩宇心煩意亂地撂下了電話。接著便告訴趙建勳,讓他馬上給許承鬆打電話轉達張春華的指令。

    第二天快到中午時分,許承鬆急匆匆地趕到了市委專門為張春華安排的辦公室。

    張春華很和氣地讓他坐下,並為他沏了杯茶放在身邊,然後把他寫字台上的一份文件遞給他,“承鬆同誌,你先看看這個。”

    許承鬆接過張春華遞過來的文件大致略了一眼,見文件的標題是:《關於許承鬆同誌嚴重政治問題的匯報材料》,他心裏非常清楚,這個材料肯定是李鳳斌搞上來的。

    “承鬆同誌,這個材料上反映的是不是事實?說說看,到底是怎麽迴事。”張春華溫和地對他說。

    “春華同誌,材料中反映的都是事實,但我還是想把有些話直接向組織、向領導說一說……”

    張春華點了點頭,“好,你說。”

    接著,許承鬆便把那天在會上發言的內容又有理有據地重複了一遍,並且著重強調了自己的觀點和見解。

    張春華聽完,沉吟半晌,站起身來在屋裏來迴走著說:“噢,原來是這樣。果然,言辭過激,不合時宜,但事出有因……”

    停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承鬆同誌,你太幼稚了,或者說太不成熟了!搞政治怎能這樣不講原則呢?搞政治鬥爭怎能輕易地把自己的軟肋暴露給人家呢?你這不是在授人以柄、作繭自縛嗎!承鬆同誌,實話對你說,你的情況,連同蒼原市委關於取消你這個先進典型的意見,我已經在今天上午向省委領導作了匯報。省委主要領導非常看重你的才華和工作成績,在上次親自接見你以後,已經著手為你作出安排,決定過一段時間把你調到省直機關工作。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發表這些過激議論呢!盡管你犯了嚴重的錯誤,但省委領導還是堅持給出路的原則,他說,培育一個典型不容易,而且我們的事業目前正是用人的時候,許承鬆人才難得,不要把事情作絕了,再考驗一段時間,給他一個自省的機會,還是要爭取他。省委領導對你是夠寬宏大度的了,你打算怎樣?你剛才已經全麵地陳述了自己的觀點,當然,這裏邊有些提法不無道理,但總的說,還是那幾個字:不合時宜。現在,談談你的打算吧。”

    對於張春華的這番說教,許承鬆不以為然,他隻是沉默著,沒做任何表示。

    張春華很快看透了他的心思和態度,無奈地對他說:“好,承鬆同誌,今天我也不打算讓你馬上向我表示一個明確態度,迴去後,你要很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問題,考慮好了,再跟我聯係。”

    談話結束後,許承鬆剛走出辦公室,便聽見張春華對著電話的送話筒說道:“通知省報編輯部的於主任,暫停對於徐家鋪子大隊和許承鬆先進事跡的宣傳。”

    事情並非到此為止。許承鬆迴去後不到一個星期,已經醞釀了很長時間的關於推薦許素馨上大學的手續突然被無端地退了迴來,而且上麵沒說明任何原因,許素馨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不公正的事實,痛苦萬分。郭鴻達知道此事後,心裏憤憤不平,打電話質問縣教育部門,為什麽要剝奪許素馨上大學的寶貴機會,到底是什麽原因,教育部門迴答,這是市委領導的意見,認為許承鬆是先進典型,目前推薦他的子女上大學,會影響對於典型的宣傳效果,等以後有機會再考慮。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郭鴻達氣憤地罵道,“真他媽的沒有說理的地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雲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斯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斯唯並收藏風雲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