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剛過,蒼原市區還殘存著一點淡淡的新春佳節的味道:臨街的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以及大大小小的民宅的門口兩旁,大紅的春聯還是那樣鮮豔奪目;還在放著寒假的天真無邪的中、小學的學生們無憂無慮地在大街小巷裏追逐、玩耍;城市的上空不時傳來稀疏的鞭炮的炸響;過了正月十五,農村到城裏辦事的人也多了起來,街道上雖然看不到了去年臘月那種人來車往、川流不息的繁榮景象,車輛和行人也逐漸增多了;剛剛度過革命化春節的市民們,雖說物質不甚豐富但覺得市場還算繁榮、生活水平不是很高但精神麵貌卻十分飽滿,他們帶著非常滿意的神情迴到了工作崗位上,又開始了新的一年的工作。

    蒼原雖說是地級建製,下轄十幾個旗、縣(市),但市革委會辦公所在地不過是一個方圓不過十幾公裏的小城。建國前,這裏也曾是一個商賈雲集、生意興隆、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俱全的商品集散地,同時這裏還是曆代官府都非常關注的兵家必爭之地,單就蒼原解放前的十幾年來說,這裏今天是國民黨軍隊盤踞的營壘,明天又是共產黨建立民主政權的重心,雙方你來我往,不停地拉鋸,城區的上空不斷地變幻著旗號,蒼原人民在戰亂與驚恐中度過了那不堪迴首的蹉跎歲月。建國後,人民政府為蒼原市的建設傾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曆年來留下的戰爭創傷和舊中國殘留的沉痼積弊豈能在一個早上消除殆盡!共產黨領導下、人民當家作主的蒼原古城,雖然煥發出了青春的活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太緩慢了!五十年代,人們就曾戲謔蒼原市:“三條街道倆崗樓,兩個公園一個猴。”足見蒼原麵貌之鄙陋,發展步履之艱難。“文革”開始之後,這裏和全國其他地區一樣,也經曆了幾年時間的經濟發展停滯不前的休眠期。最近幾年,形勢有所好轉,上級把蒼原市列為重點扶持地區進行開發、支援,各部門相繼為蒼原建設投資,為這個長期貧血的病人輸血,使得蒼原市有了很大的發展與進步,但與周圍發達地區相比,這裏仍然十分落後。整個城區的市政建設也不過是剛剛拉開了“六橫五縱”這樣一個建設格局,城區的建築風格仍然停留在建國初期,到處是一片片舊中國留下的青磚黛瓦的古老陳舊的民宅和一條條狹窄、簡陋的街道,而其中幾條主要街道的柏油路和標誌性的建築仍然是日偽時間修築的,略微給人以一點時代感的不過是前幾年修建的十幾幢四層樓,這些惹人注目的新式建築鶴立雞群一般地傲視著那些低矮、粗俗的住宅區,它們毫不含糊、挺腰腆肚地挺立在不同的角落,似乎是要與城區上空為數不多的幾條吐著濃重煙霧、傻大黑粗的大煙囪比試高下,一爭雌雄。

    林雪飛在蒼原汽車站下車時已經接近中午。路況太差了,再加上沿途上下車的乘客太多,汽車走走停停,不足八十公裏的路程竟然行駛了四個小時!

    雪飛對蒼原市並不陌生。七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這個生長在大都市、見慣了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習慣於嘈雜與喧囂的城市生活環境的女孩子隨她的父母一起來蒼原走“五七”道路、插隊落戶時,才十幾歲。剛下火車,她睜大眼睛,驚奇地端詳著這個初來乍到的陌生地方,“哦,這就是蒼原。”站在站前廣場凜冽的寒風中,望著這清冷荒涼、路靜人稀的街道和那些低矮的民房,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寂寥與失落,“這也叫城市嗎?”她緊緊的拉著母親的衣角,好象生怕自己突然被眼前的寂寥與恐慌所淹沒而永遠與親人分離。當時,她隻知道要隨父母下放到蒼原生活,而且還不知道要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生活多久,隻聽到父輩們不住地講著“紮根農村幹革命”之類的豪言壯語。但她作夢也不曾想到,第二天他們被汽車送到目的地時她才發現,她和父母生活的最終歸宿竟是青雲嶺——這個她從來也沒有想象過是個什麽樣子的偏僻的鄉村!人在少年時代的適應能力是非常強的。七年過去了,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歲月裏,雪飛很快適應了她新的生活環境,她已經漸漸地喜歡上了青雲嶺,喜歡上了這裏樸實憨厚的農民,喜歡上了那些對她這個城裏來的白雪公主十分友好的同學們和姐妹們。隻是,她還是忘不了那繁華、熱鬧的城市生活,忘不了那裏的小夥伴們,但她也隻能是偶爾地在夜裏去重溫舊夢,或者是不放過任何去蒼原市遊覽一番的機會,她把這種機會當作是尋找兒時那種都市生活的快樂與感覺的一種奢侈、一種享受。其實,姑娘的這個奢望並不高,但能夠滿足她的機會卻太有限了。七年中,她這還是第四次來蒼原市區。第一次是她隨父母初到蒼原時在這裏所經過的短暫的幾個小時的停留;第二次是她在大灣中學讀高中的第一個學期,她和班裏幾個很要好的女同學背著老師和家長,帶著她們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零錢,利用星期天的機會,悄悄跑到城裏痛快淋漓地瘋跑了一天,他們逛遍了蒼原所有的商店,跑遍了蒼原市幾乎所有的大街小巷和僅有的兩家公園,雖然後來班主任知道後怪她們不經請假擅自離校把她們狠狠地訓了一頓,雖然她們表麵上接受了老師的批評,但背地裏卻非常淘氣地互相作著鬼臉、偷偷地慶賀著自己的勝利,她們覺得這次蒼原之行非常好玩,無怨無悔、不虛此行;第三次來蒼原便是她隨學校文藝宣傳隊的老師和同學一起去近郊的一所縣辦中學去參加全縣中學生文藝會演結束後,到市百花劇場向各級領導進行匯報演出,由於他們的好幾個文藝節目在會演中獲獎而且在匯報演出中又受到了領導們的獎賞,領隊的老師非常高興,特地領全體隊員在蒼原市玩了一整天。

    今天,林雪飛已經是第四次來蒼原了,和她那些來自農村的同學、夥伴相比,這個自幼生活在大都市又見過一點世麵的姑娘,不可能再有“劉姥姥初進大觀園”的感覺,相反地,她對蒼原城區的大大小小的機關、企事業單位、公共服務場所以及每一條主要街道的格局和標誌性建築,差不多已經了然於胸!

    昨天上午,劉桂香給趙建勳打電話,告訴他郭鴻達要讓林雪飛親自把稿件送到秀山縣委宣傳部,趙建勳聽完後,停了一會,便讓林雪飛親自過來接電話。劉桂香隻好把聽筒放在桌上,又跑到後院郭鴻達的病房中找來了林雪飛。趙建勳在電話上不厭其煩地對林雪飛講了一番關於這份稿件如何重要,上級領導如何重視,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疏漏的話,接著他又對雪飛說:“為了更穩妥一些,我已經向羅書記請求,明天我要和你一起去縣委宣傳部送審這份稿件。”林雪飛覺得不可思議,便問趙建勳:“那天首長不是要我們把稿件直接交給省報編輯的於主任嗎?有必要這樣興師動眾嗎?”趙建勳聽完好象不太高興,口氣很生硬地說:“這是羅書記的意思。就這樣定了。明天中午我們在縣革委會招待所碰頭,下午我和你一起先去找何雲起。”沒等雪飛再說什麽,趙建勳就把電話掛了。

    林雪飛更覺得莫名其妙了。她不知道趙建勳這個公社領導的“紅人”,這個從來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秀才”為什麽會突然對這份稿件產生這樣濃重的興趣。更讓她感到不可理解的是,明明張春華告訴鴻達他們兩人起草完稿件後直接交給於維昌,而趙建勳不但要親自和她一起去縣委宣傳部,還要再去找上何雲起。不錯,何雲起是縣委宣傳部幹事、駐青雲嶺公社工作隊的隊員,這一點雪飛心裏清楚,不過,就是一篇通訊稿件,而且張春華又明確指示他們直接去找於維昌,有必要搞得這樣轟動嗎!這不純粹是小題大作嗎!

    林雪飛覺得有點兒無聊,她不願意再多想了。反正稿件已經完成,你趙建勳是公社黨委秘書,權力在你手裏,你願意咋辦就咋辦吧。

    雪飛走出長途汽車站,乘坐公共汽車來到了距縣革委會招待所不足兩公裏的一個站點,下車後步行朝縣招待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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