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嶺生產隊的秋收生產進展十分迅速、快捷。

    不到一個月時間,該割的莊稼已經全部割倒。在多數社員集中力量收割莊稼的同時,劉子臣帶領大車隊的十幾輛馬車一起出動,邊割邊往場院裏拉,收割結束沒過幾天,所有莊稼也已全部進場。

    地處村中央公路兩側的南北兩個大場院垛滿了莊稼。高高的穀垛像小山一樣聳立在兩個場院的周邊,蜿蜒起伏如兩條金色的長龍。社員們驕傲地給每條長龍的“龍頭”上插上了一麵旗子,這火一樣鮮豔奪目的紅旗,迎風招展,獵獵歡歌,唱出了青雲嶺人歡慶豐收的喜悅心情。

    雪花兒一樣的浮糠在半空中隨風飄舞,空氣中彌漫著五穀的芬芳。走進村裏,老遠就可以聽得見場院裏傳出的人歡馬叫、拖拉機、脫粒機工作的轟鳴和碌碡滾動的“吱拗吱拗”的歡唱聲……現代化的機械設施與傳統的收獲方式同時出現在場院中,烙印著鮮明的時代特征。

    張大力的青年突擊隊一直堅持在徐家鋪子農田基本建設大會戰的工地上,宋海英的鐵姑娘隊忙完秋收,又開始了挖山整地的大會戰,副隊長王誌清和婦女隊長蘇秀梅負責組織在家的部分男女勞力打場。

    人逢喜事精神爽。沉浸在豐收喜悅中的社員們幹勁十足,激情在勞動中燃燒,汗水伴隨著歌聲流淌。

    郭鴻達和宣傳隊的男女青年早就接到大隊黨支部的通知:近期縣委將要在青雲嶺公社召開現場會,要他們時刻作好準備,為會議進行演出。為了方便演出的準備工作,宣傳隊的同誌仍然集中行動,白天和社員們一起打場,晚上進行文藝節目的排練。

    這天下午,宣傳隊的男隊員們跟著生產隊副隊長王誌清在南邊的場院打穀子,女隊員們則跟著婦女隊長蘇秀梅在北邊的場院裏“稍穀子”。

    天氣十分涼爽,蔚藍色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涼風習習,吹散了中午時的一陣嚴酷的暑熱。南場裏堆滿了肥大的穀穗,兩盤碌碡同時打著兩場穀子。

    郭鴻達站在打穀場的中央,把長長的韁繩挎在右麵的肩上,左手緊緊抓著韁繩,右手拿著鞭子,“籲籲喔喔”地驅趕著拉著碌碡的兩匹騍馬不停地在場上轉著。他不時地變換著地方,一會兒把韁繩放長,一會兒又把韁繩縮短,使碌碡盡量均勻地壓在穀穗上。隨著碌碡“吱拗吱拗”的悅耳的聲音,打穀場上傳出了戰車般的隆隆的震動聲。他的四個同學:劉煥新、周漢生、薑衛東和李春旺,有的手裏拿著把叉子不住地“翻場”,有的手裏拿著耙子把翻開的穀穗摟勻。

    這幾天,他們跟著王誌清學會了不少打場的技術,從“稍穀穗”到“攤院”,從“趕碡”到“翻場”、“起場”,從“堆場”到“出風”、“打掠”……對場院裏的各種農活掌握了個大概。

    王誌清站在場邊上給他們作技術指導。他不斷大聲地關照場上的社員,“抓緊時間,今天下午的天氣正好“出風”,我們爭取多打兩場!”

    經過一段時間的碾軋,郭鴻達他們幾個人打的頭場穀子就要下來了。王誌清指導著他們“起場”、“堆場”,並做好了出風的準備。

    王誌清怕郭鴻達他們掌握不好揚院、“出風”的要領,找來兩個年齡較大的社員幫他手把手地教這幾個年輕人。

    小秋風一陣兒緊似一陣,正是出風的好時機。王誌清讓幾個年輕人到幹草垛上抱來十多個捆好的穀草攔在下風頭離穀堆不遠的地方——這是為了不使揚出的浮糠飛走,然後他和另外兩個社員每人拿起一把木鍁開始“出風”。

    隻見王誌清他們三人掐著穀堆的一端,非常靈巧地舞動著手中的木鍁,像變魔術一樣一鍁接一鍁地把落場的穀物甩上半空,隨著他們手腕的抖動,半空中綻開一朵朵煙霧,塵土飄然而去,接著,藍色的天空中便出現了一個個好看的金黃色的扇麵,隨後,飽滿的穀粒落在眼前,秕子和浮糠在穀粒的下風頭依次落下……

    郭鴻達他們幾個一邊不錯眼珠地盯著王誌清他們優美、嫻熟的動作,一邊還手悄悄地用手比劃著、模仿著。

    揚了一會兒,王誌清停了下來,把木鍁遞給郭鴻達,“給,試試。”

    郭鴻達、劉煥新和周漢生每人接過一把木鍁也學著王誌清他們的樣子揚了起來。可是他們很快便發現,在別人手中看來十分靈巧的木鍁,拿到自己手裏卻變得非常笨重,郭鴻達揚出的第一鍁穀物,根本就沒有散開,並沒有揚出多少塵土,而是實實在在地落到了地上,更不用說穀粒、秕子、浮糠相互分離了;而劉煥新揚出第一鍁穀物就趕緊閉眼,木鍁偏離了方向,揚到了自己的上風頭,落了自己滿頭滿身的穀物和塵土。王誌清和另外兩個社員看了忍不住地發笑,趕忙來給他們校正。王誌清把著郭鴻達的手教他,“這樣,把木鍁迎著風伸出去,把握好方向,手腕抖動一下,讓甩出去的穀物成扇形……對,對,就這樣!”

    接著,王誌清又指導著薑衛東和李春旺“打掠”,讓他們掌握好力度,恰到好處地把穀粒中的雜物掠出去。又讓他們幾個人互換操作,分別掌握“出風”和“打掠”的要領。

    ……

    北邊的場院裏,蘇秀梅正領著一群婦女“稍穀子”,宣傳隊的女隊員們也都在這裏。

    四十多名女社員在場院裏圍了大大的一個圓圈,把稍下的穀穗堆在了圓圈當中。

    和割地一樣,林雪飛和楊樹影都是第一次“稍穀子”,是地地道道的“門外漢”。蘇秀梅讓她們緊挨著自己,左邊一個,右邊一個,耐心地給她倆作著指導。

    當林雪飛抓起一大把穀子,用稍穀刀“稍”下第一刀時,蘇秀梅邊示範邊告訴雪飛,“這樣,讓穀穗垂下,在穀草的下邊動刀,小心別割手,對,對!不要‘大抹脖’,幹草是牲畜的食糧,多抹掉一截幹草,我們就會浪費大量的畜草。對,就這樣……”

    蘇秀梅又轉過身看楊樹影“稍”過的幹草,“不對,樹影,別留‘鴨子腦袋’,這樣得浪費多少糧食。”然後又把著手教她如何下刀,“噯,這樣就對了。”

    四十多名婦女聚在一起,自然是非常熱鬧的。有的邊幹邊嘮家常,有的在互相說著笑話,還有的在悄悄地講著“渾嗑兒”……整個場院裏到處一片歡笑聲。

    伴隨著這歡暢的笑聲和她們靈巧、麻利的動作,穀垛的高度在一點一點兒地降低,身後的草垛在一點一點兒地增高,眼前的穀穗子也在逐漸增多。

    挨著樹影的趙雲蓮,一直沒有說話,她一邊稍著穀子一邊觀察著蘇秀梅溫情地關懷、照顧雪飛和樹影的每一言行,深深地為秀梅的善良所感動。隻聽她嘴裏“嘖嘖”了兩聲,然後喃喃地叫著:“樹影啊……”

    正在稍穀子的樹影聽趙雲蓮叫她,但扭頭問道:“雲蓮姐,你在叫我嗎?”

    趙雲蓮接著說:“樹影啊,我真的好羨慕你。”

    楊樹影摸不著頭腦:“我有什麽可羨慕的啊?”

    趙雲蓮說:“我羨慕你有秀梅姐這樣一個好嫂子。我真想不透,她為什麽會這麽善良,她簡直就是菩薩心腸。你看,她對烈屬劉爺爺他們老兩口子,對我表叔李福順,對咱們村子中所有的人都是像對自己的親人一樣,不管是誰遇到了為難的事,她都要一心一意地幫助你,我真服了她了。再就是對你這個小姑,我早就聽說,她非常疼你,但沒有親眼看到,今天我算看見了,唉,瞧你們姑嫂倆處得真像是親姐妹,看她對你的疼愛勁兒,又像是親母女。這樣的好嫂子,真是天上難找,地上難尋啊!”

    樹影說:“雲蓮姐,你說得一點兒不錯,嫂子就是對我好。你說怪不怪,有時我都真有點兒離不開嫂子了。”

    雲蓮說:“死丫頭,虧你說得出口,將來你嫁了人,我看你還依靠嫂子不!”

    在趙雲蓮左邊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接過去說:“是呀,咱們隊長在村裏,沒有一個人說她不是的。唉!可惜我不是個男的,我要是個大老爺們,非得從樹峰手裏把她搶來給我當老婆不可!”

    旁邊的幾個女人聽了哈哈大笑。

    “哎,你們笑什麽呢?不是在說我的壞話吧?”正在和雪飛說話的蘇秀梅笑著問。

    樹影迴答說:“嫂子,她們在誇你呢。”

    “誇我什麽?”

    “誇你善良,樂於助人,誇你愛管閑事兒。”

    “死丫頭,你又來了,什麽話打你嘴裏一過就變味兒了。”趙雲蓮趕忙接過去說,“秀梅姐,我們在說你為什麽會那麽善良,村裏的姐妹們沒有一個不服你的,剛才來富嫂還說要把你搶去給她當老婆呢!”

    場院裏又飛起一片開心的笑聲。

    蘇秀梅謙遜地笑了笑,“我可沒有你們誇得那樣好。”

    這時,一個女青年問蘇秀梅:“秀梅姐,聽說你八月十五晚上還出去給人家去調解糾紛。調解成功了嗎?”

    林雪飛和楊樹影同時想起了中秋節晚上在劉雲德家裏提到過的這件事。樹影剛要開口說話,雪飛知道她又要發牢騷,趕快使眼色製止她。

    “哦,你說的是王懷祿和她媳婦鬧婚姻糾紛的事兒吧?”蘇秀梅指了指在她對麵稍穀子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女,“這不,孫寶華就在這兒,讓她給你們說說是怎麽碼子事兒吧!”

    孫寶華見大夥議論她家裏的事兒,心裏很不自在,滿臉通紅,隻顧幹活兒,一言不發。

    “唉!別提了。”蘇秀梅見孫寶華不吭聲,便接著說,“寶華的性格有點兒內向,好耍點兒個性,過門兒之後,一直和她婆婆和不來,她的婆婆又總是用過去的老一套要求兒媳,娘兒倆個不斷鬧意見。中秋節這天上午,為了一點兒雞零狗碎的小事兒,娘兒兩個又吵了起來,而且誰也不讓誰,越吵越兇。王懷祿夾在當中左右為難,勸哪方都勸不住,千不該萬不該,他情急動手打了寶華兩巴掌,把寶華給打惱了,又哭又叫地鬧了一中午,一家人連飯也沒吃。下午寶華還是不出氣,悄悄地給棋盤地她娘家捎信兒,讓娘家人來給她出氣。寶華,我說的沒錯兒吧?”

    孫寶華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是這樣,沒錯兒。”

    “傍黑天時候,寶華她娘領著寶華的哥哥和弟弟風風火火地來到了青雲嶺,正在氣頭兒上的親家婆倆話不投機,三不知二就吵了起來,吵得個烏煙瘴氣。寶華娘不住地指責親家婆‘替兒嫌妻’,不拿她的女兒當‘玩藝兒’,讓女兒收拾東西跟她迴去,口口聲聲鬧著要‘離婚’。寶華她婆婆見把事情鬧大了,便不再跟親家婆吵嘴,自己溜到東屋一言不發地生悶氣兒。王懷祿知道是自己這兩巴掌惹了禍,趕忙給丈母娘賠不是,給媳婦說好聽的,但是她們娘兒兩個還是不依不饒。寶華她公公當著親家婆的麵狠狠地打了兒子兩個耳光,然後也不住地給親家婆說好的,表示就這一迴,保證兒子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寶華了。王懷祿趁機溜出了家門去找大隊和生產隊幹部求援,先後找了兩三個人,一聽說是他家的家務事,誰也不願意管,後來他來找我,我問明了情況,不敢怠慢,撂下飯碗就奔寶華家去了……”

    這時,村中的廣播喇叭中傳來了副隊長王誌清的聲音:“一組和二組的社員同誌們,請你們馬上迴去拿口袋準備分穀子。”蘇秀梅也對女社員們說道:“一、二組的,你們馬上去分糧食吧。”很快地,場院裏稍穀子的女社員便走了一半。

    “秀梅姐,後來怎樣了?”林雪飛還沒忘記剛才的話頭兒。

    蘇秀梅接著說:“我到了寶華家,費了不少唇舌,勸了這方勸那方,剛有了一點兒眉目,那邊就通知去割地了,沒辦法我安排寶華和她娘家的幾個親戚到她姑姑家去住宿,答應他們明天接著給他們調解。第二天割完穀子,我又讓王文強和我一起去跟他們嚷嚷了半頭晌兒。我狠狠地批評了王懷祿他們娘兒倆,讓他們給寶華娘家這方道貌了歉,又指出了寶華好耍個性的毛病,也讓她給婆婆下了氣兒,哎,總算把工作做通了。這不,人家小兩口兒感情不是很好嗎?婆媳倆也不再整天地臉紅脖子粗地逗氣了。”

    大夥都笑了。孫寶華紅著臉對蘇秀梅說:“大姐,我真得感謝你跑腿費心地給我們調解了糾紛,要不,我們那個家還說不定要鬧成啥樣兒呢!”

    “其實啊,也沒有什麽值得感謝的。我是這個隊的婦女隊長,不管他是貧下中農還是地主富農,有了事兒總得有人管,換了誰也會這樣的。不過我還得說你兩句兒,一家子人過日子哪有盆碗兒不磕的,你在家裏是晚輩,心胸要開闊一點兒,不要總是小肚雞腸地跟婆婆較勁兒,有啥意思?你婆婆歲數大了,一輩子的封建腦瓜哪能一時就改好,該讓時,你讓一讓就過去了。聽大姐一句話,改一改你那得理不讓人的性格,好嗎?”

    孫寶華誠懇地點了點頭:“大姐,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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