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嶺大隊理論宣傳隊赴全公社各大隊進行宣傳演出的工作正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他們讓公社的那台“大解放”卡車載著他們先跑完了劉家灣、棋盤地等幾個偏僻邊遠的大隊。之後,有車輛的幾個大隊,都是在前一個地方演出的第二天,也就是說提前一天由趙建勳與他們聯係,讓他們派車來接宣傳隊。大隊裏的車輛大都是掛鬥的拖拉機,坐著當然也沒有解放汽車舒適,甚至有的大隊的拖拉機安排不開,便幹脆安排一輛馬車來接他們,於是他們隻好把服裝、道具等演出用品放在車上,隊員們徒步跟在馬車的後麵。各方麵的條件都夠艱苦的。出來時,張大力在上河口扔到他們車上的幾件工具還真的派上了用場,有好幾次他們在路上遇到下雨,遍地泥濘,車胎打滑的時候,他們就得拿出這幾件工具修路、應急,這時,薑衛東總忘不了念叨張大力:“多虧了大力哥給我們拿了這幾件家夥,別說,他還真有點兒先見之明,咱們迴去得好好請請他。”

    轉眼之間來到了九月中旬,他們的宣傳演出計劃已經實施過半,除了在棋盤地大隊遇到陰雨天耽誤了一天時間,基本上是按照一個大隊兩天的計劃運行的,到目前為止,還有三個大隊沒去,再堅持一個星期,他們就能圓滿地完成任務了。

    這天上午,日麗風和,宣傳隊員們乘坐一台掛鬥拖拉機從石門嶺出發去徐家鋪子大隊。

    車輛駛入徐家鋪子境內,郭鴻達發現,這裏與一個多月以前他們來搞調查時已經大不一樣,被那場兇暴的山洪衝垮的公路已經徹底修複,一條寬闊平坦的砂石路展現在人們的眼前,坐在車上已經不用再去承受上次來這裏時那種難捱的顛簸之苦了。再往前行,便可以清楚地聽見廣播喇叭播放的音樂的旋律,隱隱約約還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隆隆的炮聲。很快的,一幅朝氣蓬勃、激動人心的沸騰的建設場麵映入眼簾:在一片寬闊的河灘上,幾百名建設者正在熱火朝天、你追我趕地奮鬥著,這正是上次郭鴻達他們來時看到的兩個月前剛剛建設好就遭到山洪嚴重破壞的那片河灘地!如今,經過重新規劃,人們已經在沿河兩岸拉開了兩千多延長米的陣線,開始築起了兩米半高的更加堅固的混凝土主河壩和“丁”字附壩,在寬廣的河床上,上百人正在從很遠的地方把大小不等的河卵石,或用馬車運,或用架子抬,吃力地運往正在修築的河壩上,十幾台膠輪拖拉機正在從剛才響起炮聲、這會兒還彌漫著硝煙的溝壑裏把炸下的岩石運到工地。在河道兩側主壩後麵的河灘工地上,紅旗招展,人歡馬叫,幾百人組成的隊伍正在把從山腳上挖出的土層用嶄新的膠輪手推車運到河灘上,墊起了一米半深的耕作層,除了這些手推車外,還有少量的小四輪拖拉機和馬車摻雜其間。在這支建設隊伍中,身強力壯的男女青壯年揮汗如雨;五、六十歲的老人老當益壯;還有學校組織起來參加會戰的學生,也生龍活虎、不甘落後。在他們奮鬥過的河灘上已經出現了一片片平展展的黑黃色相間的耕地,這就是他們用辛勤的汗水澆灌出的會戰成果!兩邊的山坡上,擺放著由二十多塊碩大的木板製作的白底紅字的巨幅標語牌,一邊是“學理論,抓路線,大批資本主義,大幹社會主義”;另一邊是“戰天鬥地,苦戰一百天,建設人造小平原”。由原來的溝壑縱橫、土質貧瘠、雜草叢生的荒坡整理而成又被衝垮的水平梯田已經完全修複,放眼望去,層層疊疊,鱗次櫛比,蔚為大觀,已經一改遭受洪災破壞時那幅千瘡百孔的淒涼麵目。

    “嗬!好氣派呀!”坐在車上的楊樹影眼望著山上的梯田,發出一聲感慨。

    “這就是公社在徐家鋪子組織的新的一輪農田基本建設大會戰,咱們的青年突擊隊肯定也調上來了!”薑衛東看了楊樹影一眼說。

    “廢話,誰還不知道這是公社組織的會戰?誰還不知道咱們的青年突擊隊要來這裏參加大會戰?你以為就你聰明?”楊樹影隻要遇到機會就要和薑衛東逗嘴。

    “好,這迴薑衛東也嚐到點兒苦頭了。”旁邊的孫誌凱笑著說。

    “楊樹影,好你個小辣椒兒,擱著你的,找機會再收拾你。”薑衛東也毫不讓步地迴敬著楊樹影。

    大夥坐在車上,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大會戰的成果,一邊說說笑笑。

    張淑雅想要拍兩張照片,無奈車輛顛簸得厲害,根本無法端穩相機,隻好作罷。

    通往徐家鋪子大隊的公路就從河道北側正在建設的防洪堤壩和河灘地中間通過。

    當車輛就要進入眼前這個沸騰海洋的中心部位時,突然,天空中由遠而近地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開始,工地上的人們和坐在車上的宣傳隊員們都沒弄清這是什麽聲音。他們吃驚地四處尋找,很快便發現這響聲來自天上,於是便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看到了,原來是一架草綠色的軍用直升機在超低空飛行,隻見它順川而上,很快便飛過人們的頭頂,慢慢地在會戰工地的上空盤旋。

    飛機飛得越來越低,但是當它飛翔到距地麵不到五十米的位置時便不再下降,穩穩地懸在半空。工地上的人們已經清晰地看見飛機上的鮮紅的“八一”軍徽,看見敞開著的駕駛艙門裏飛行員的身影,透過舷窗還可以看得到機艙裏麵人的麵孔,甚至於已經感覺得到螺旋槳高速旋轉所挾帶的強大的氣流的衝擊。

    這時,隻聽直升機上麵的喊話筒裏傳來一個聲音:

    “許承鬆同誌!我是張春華,你聽得見我講話嗎?”

    正在工地上指揮會戰的許承鬆接過旁邊的工地宣傳員遞過來的話筒,大踏步地來到飛機的下麵大聲喊道:

    “張春華同誌,我是許承鬆,我是許承鬆,我看見你了,也聽到了你的聲音!”

    “承鬆同誌,大會戰工地上全體社員同誌們,你們辛苦了!我和市委薛潤原書記一起視察工作路過這裏,特地來看望你們,由於時間關係,我們不在這裏降落了,請你代我向青雲嶺的廣大群眾,向徐家鋪子的父老鄉親們問好!”

    “感謝春華同誌!感謝薛書記!感謝首長們對我們的親切關懷!”

    接著,飛機上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承鬆同誌,你們幹得很好,幹出了聲勢,幹出了氣魄,我代表市委、市革委會感謝你們,感謝青雲嶺人民特別是徐家鋪子大隊的鄉親們所作出的積極貢獻!”

    許承鬆在地麵喊道:“薛書記,您好!謝謝您對我們的鼓勵,我們一定要積極努力地工作,圓滿完成黨交給我們的任務,請首長們放心!請春華同誌放心!徐家鋪子的鄉親們是不會忘記領導們對我們的關懷和支持的!”

    隻聽張春華接著說:“承鬆同誌,時間很緊,我們不多停留了,我們迴去等待你們的好消息!再見了,承鬆同誌!同誌們再見!”

    許承鬆也在地麵上同他們告別:“春華同誌再見!首長們再見!祝你們一路平安!”

    工地上的人們也隨著他高聲唿喊:“首長再見!祝首長們一路平安!”

    飛機緩緩上升,調轉方向,帶著巨大的馬達轟鳴聲向東邊飛去。

    許承鬆站在那裏目送飛機飛向遠方,一轉身,看到了停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拖拉機和站在車旁的宣傳隊員們。

    此刻,趙建勳和郭鴻達也正大步朝他走了過來

    許承鬆很快便意識到是青雲嶺大隊的宣傳隊來到了,他一邊與趙建勳和郭鴻達握手一邊說:“哎呀!趙秘書,是宣傳隊的同誌們到了吧?這麽快!我光顧忙工地上的事兒,差點把這個茬兒給忘了!”他又拍了拍站在他身旁的郭鴻達的肩膀,“小郭,我們又見麵了,看來我們是很有緣分的呀!”

    郭鴻達也高興地說:“我很願意跟許書記這樣的實幹家打交道,因為這樣能讓我學到更多的東西。”

    趙建勳又為許承鬆和孫誌凱相互作了介紹,許承鬆很興奮地與孫誌凱、還有上前來跟他打招唿的劉煥新、吳子輝握手,然後大聲說:“歡迎青雲嶺大隊宣傳隊的同誌到徐家鋪大隊宣傳演出!”

    趙建勳說:“徐家鋪子的大會戰場麵很壯觀,許書記,真有你的啊!”

    許承鬆笑了笑,“哪裏,這都是領導們支持和群眾努力的結果。我個人能起多大的作用?”

    “許書記,天還早,您看是不是安排我們宣傳隊的同誌也在工地上參加一會兒會戰?”

    “不不!同誌們剛到,都很辛苦了,你們還有你們的工作。”許承鬆接著說:“這樣,趙秘書,鴻達,你們先到大隊去休息,我已經作了安排,家裏有人在等著你們呢,我還得安排一下這邊的工作,用不了多久就會迴去的。”

    趙建勳說:“也好,那我們就頭前走了。”然後便招唿隊員們一起上車,向徐家鋪子駛去。

    大隊院子裏靜悄悄的。正像許承鬆所說,大隊已經提前安排大隊會計李海林和合作醫療點的一名赤腳醫生在等著接待宣傳隊的同誌們。他們把隊員們讓到西邊廂房寬敞的會議室裏休息。食堂裏早已為他們燒好了一大鍋開水,還為他們在會議室裏準備了好多西瓜、沙果和熟透了的秋白杏,食堂門前有兩個人正在忙乎著宰羊,不用說,這也是為宣傳隊準備的。

    天已接近中午,氣溫陡然攀升,顯得非常炎熱。隊員們坐在會議室裏,打開了所有的窗子,一邊吃著瓜果,一邊說說笑笑。郭鴻達坐在會議室,便很快想起了八月一日發生在這裏的那怵目驚心的一幕。四十天過去了,由於集中下鄉宣傳,他和趙建勳都沒再參與問題的調查處理工作,也沒有得到關於這方麵的確切消息,不知現在徐家鋪子的事情究竟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時間不長,許承鬆就從會戰工地上急匆匆地趕了迴來,隻見他滿頭汗水,沾滿了泥土的上衣也已經被汗水浸透。

    許承鬆走進會議室對大夥說:“同誌們辛苦了,是不是已經餓了?飯很快就好!”

    趙建勳、郭鴻達和孫誌凱等人也客氣地站起來與他打著招唿。

    許承鬆讓大夥都坐下以後,接著說:“這段時間徐家鋪子大隊的事兒多,為了保證千畝人造小平原規劃的實施,我們組織了以本大隊勞力為主、從其他大隊抽調骨幹力量的千人會戰隊伍,對徐家鋪子大隊的農田基本建設項目重新規劃,重點突破,省裏和市裏提出的目標和要求很高,省水利廳和其他部門還為我們大隊投入了大量的財力物力,要求進行水利工程設施配套建設,我一直在這塊兒‘釘’著;目前我們規劃了三個會戰工地:徐家鋪子、磨盤溝和李家漫甸,現在除了李家漫甸還正在規劃設計當中,另外的兩個工地都已熱火朝天地幹起來了——你們來時在路上已經看到了。振雨主任在離這兒十五裏地的磨盤溝大會戰工地負責指揮,一刻也離不開,我們準備在秋收之前完成這兩個工地上的基礎工程建設,張主任就一直守在那裏。今天同誌們來了,好在都不是外人,有招待不周之處,請多包涵。”

    趙建勳說:“許書記說到哪裏去了。我們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都是我們青雲嶺公社自己的事,也都是為了大批資本主義,大幹社會主義這個大目標,更何況你這裏又是上級抓的典型,咱們就誰都不用客氣了。”

    許承鬆笑著擺了擺手,“快別提什麽‘典型’不‘典型’的了。我這真的是掛在架子上了。”

    趙建勳接著說:“許書記,那就請你把我們在你們大隊的宣傳活動安排一下吧。”

    許承鬆說:“前些日子你們在別的大隊進行宣傳演出的情況我們早就聽說了,效果非常好,反響也很強烈。我聽兄弟大隊的同誌反應,郭鴻達同誌的宣講非常動人,通俗易懂,群眾聽了很受啟發和教育。還有,聽說你們的節目裏有一個評劇《田淑珍改嫁》,編寫和表演得都非常精彩、感人,聽說是以田淑珍贍養烈士父母十年的真實故事編寫的,而現在田淑珍其人就住在我們徐家鋪子村。”說到這裏,許承鬆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下在座的宣傳隊員,然後說:“公社黨委通知的是,每個大隊安排兩天的宣傳時間,也就是說安排兩場演出。現在同誌們來到徐家鋪子大隊,機會非常難得,這也是全大隊社員群眾期盼已久的了。所以,今天我也要冒昧地向宣傳隊的同誌們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能不能為我們大隊增加一場宣傳演出。我知道同誌們這段時間都很辛苦,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太合適,但我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有我的理由:一是,我們大隊的八個生產隊居住比較分散,要想集中到一起接受宣傳有一定的困難,特別是山頭上的兩個生產隊,行動更不方便,如果為我們增加一場演出,效果就好多了;第二,既然你們宣傳、歌頌的田淑珍就是我們這個大隊的人,那麽,你們為英雄的故鄉吃一點兒‘偏飯’,恐怕別人也不會說什麽吧?更何況你們在英雄的故鄉宣傳英雄、歌頌英雄,更有感染力和說服力,這是得天獨厚的宣傳環境,也是我們徐家鋪子大隊對群眾進行階級教育和傳統教育的難得的機會啊,因為英雄就在我們身邊,再說,你們還可以有機會和田淑珍同誌接觸一下,以便更好地宣傳她、塑造她的形象啊!第三,我剛才說了,我這裏規劃了三個大會戰工地,我想每個工地都讓你們給進行一場演出。不知道同誌們能不能滿足我這個要求。”

    許承鬆一口氣提出了他的要求和一大堆的理由,說得屋裏的人瞠目結舌。趙建勳聽許承鬆說完,看看郭鴻達,又看看孫誌凱,三個人麵麵相覷,誰也說不出什麽。過了一會兒,趙建勳笑著說:“好你個許書記呀,真有你的,把話都讓你給說了,你簡直不給我們說話的機會,理由全都是你的了,你幹嘛還要征求我們的意見?就你說了算不就完了嗎?”

    趙建勳的話,說得隊員們哈哈大笑。趙建勳又問大夥兒:“許書記剛才提出了他的要求和理由,大夥說該怎麽辦吧?”

    本來,大家已經連續工作很長時間了,都感到有些疲勞,巴不得盡快完成任務迴家休息一下,但他們看到許書記的態度是那樣的誠懇,特別又聽說要到田淑珍的家鄉演出,便又都有了精神頭兒,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

    “沒什麽,不就是多工作一天嗎?”

    “也就晚迴去一天的事兒。”

    “沒關係,我們多都辛苦了,多演出一場,算不了什麽。”

    “既然許書記提出來了,我們就答應了吧!”

    趙建勳風趣地衝著許承鬆攤開雙手,“得。這迴我就是不答應,你也不怕了,瞧,大夥都歪到你那邊去了!”

    屋裏又是一陣開心的笑聲。

    接著,他們又確定了三場演出的具體時間和地點:今天晚上在大隊所在地徐家鋪子演出;第二天去大會戰工地磨盤溝——田淑珍就住在這個隊;最後一天演出安排在李家漫甸。

    各項事宜都安排妥當之後,許承鬆高興地說:“好了,到吃飯時候了,今天中午我要好好犒勞犒勞大家!”

    趙建勳笑著對大夥兒說:“看見了沒?許書記還跟咱們留著一手呢,咱們要是不答應給他增加演出場次,今天中午的羊肉恐怕就會眼瞅著端走嘍!”

    “我可不至於那麽小心眼。”許承鬆一邊說笑著一邊陪大家走進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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