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從接見室一迴來就躺在床上抽悶煙,腦子裏卻不停的想著接見的事兒。張大勇和畢士強不是說把錢送到韓新家裏去了嗎,怎麽他還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呢?是嫌自己送少了?可兩萬元也不少啊。如果嫌少了,既然能收下兩萬,那完全可以獅子大開口,沒必要做這些鋪墊啊!現在這個社會早就是經濟社會了,人與人之間也不再像以前那麽含蓄,不都是他媽唯利是圖嗎?龍飛百思不得其解,韓新為什麽在接受了他送的錢後還是那副清高的樣子。難道是張大勇和畢士強沒有去送那兩萬塊錢?不可能,龍飛一想到這兒,馬上否定了心中的懷疑,他清楚張、畢二人與他都是有著過命的交情。尤其是張大勇,自己曾在他那麽困難的情況下供他上完大學,還給他安排在自己身邊坐享榮華富貴,怎麽會為區區兩萬塊錢就背叛自己呢!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韓新的妻子收下錢後沒有對韓新講。可你韓新的老婆收下與你收下又有什麽兩樣呢?不就是一層窗戶紙嗎,捅破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後也好辦事兒。今天咱們就推開窗戶說亮話。龍飛不再作他想,靜靜的等著韓新迴來。他清楚,韓新這會兒肯定在和龍四了解自己前幾次讓張大勇冒充的事情。

    龍飛原先考慮到自己在這兒呆不了多長時間,這中間又有許多事情要辦,他打算讓張大勇和黃沙沙代替龍四和龍英。一來他們兩人和龍四、龍英一般大,長得也差不多,來這兒探監,隻要自己說是直係親屬,監獄也不會專門去查戶口核對,完全可以瞞天過海;二來龍四雖然是自己的親弟弟,可他畢竟不是同一路人,有些事情對他說反而沒有對張大勇說那麽方便。現在既然韓新知道了這件事兒,那也沒必要隱瞞下去,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他,看看他韓新態度,免得雙方都含含糊糊的。

    龍飛做好了思想準備,一聽說指導員叫他,便胸有成竹地喊了聲報告後,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指導員好!”他還是像以往那樣麵帶微笑的向韓新表示問候,並順勢坐在了靠門邊的沙發上。

    從接見室一迴來,韓新就窩了一肚子火:幹了這麽多年的警察,自己也處理過上百件的中隊事務,與形形色色的罪犯都打過交道,還從來沒有失手過。沒想到終日打雁,反而被雁啄瞎了眼。龍飛一招瞞天過海,居然讓他這個在教育改造戰線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警察一直被蒙在鼓裏。一種被愚弄、被欺騙的感覺深深地刺激著韓新的自尊,當他看到龍飛還是一副沒事兒的神態時,無名火就噌噌地直往上冒。龍飛的屁股剛一挨著沙發,韓新怒不可竭的喝道:“站起來,誰叫你坐下的。”

    “這、這……”龍飛一邊尷尬地起身,一邊繼續陪笑道:“指導員息怒,不知指導員為啥發那麽大的火?”龍飛以為韓新還是在裝腔作勢的找自尊。

    按以往的慣例,犯人進辦公室前必須喊報告,得到允許後方能進去。在與警察的談話過程中,犯人必須站著,除非對方表示關心與體貼,示意了坐下後,犯人才能坐下,否則,會視為大不敬。有許多新來的犯人由於不知道這樣的監規紀律,或是知道了沒有很好的貫徹執行,而遭到懲罰後才明白是怎麽迴事兒。當然,一些改造時間長的犯人,尤其是在與警察彼此熟悉了解後,談話過程中的這道程序也可以省去,即使犯人沒有得到允許就坐下了,警察也不會計較。龍飛認為自己應該是後一種情況,何況自己手裏還拽著韓新的短處。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韓新一照麵就給了他一個貓不洗臉。這樣的難堪在龍飛的記憶裏已經消失了很長時間,耳中經常聽到的是龍哥長,龍哥短一類的恭維。自己坐了牢以後也沒見哪一位犯人敢出言不遜,即便是警察對自己也一直是溫言細語的。他們都知道我龍飛向來吃軟不吃硬,跟我來橫的,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生。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韓新的訓斥也一下激活了龍飛寧願輸掉腦袋也絕不輸掉耳朵的習性,他索性再次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指導員,請你注意你說話的語氣和方式,我明確地告訴你,龍飛不吃那一套。”龍飛的舉動再一次傷害了韓新的自尊,在他十多年的警察生涯裏,還沒有哪一個犯人敢在他麵前翹起二郎腿,韓新憤怒到了極點:“我叫你站起來!”

    “不,我腿疼,站不起來,我也沒有學會站著和別人說話。”

    “那好,跟我去禁閉室,我讓你在那兒好好學學。”

    “你要關我的禁閉?”

    “不敢嗎?”

    “那倒不是,我隻是提醒你,別後悔,你怎麽關我,你就要怎麽把我接出來。”

    “笑話,我韓新從穿上警服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後悔過。”韓新邊說邊從抽屜裏拿出手銬,銬住了龍飛的雙手,“少廢話,禁閉室反省去。”說完,推著龍飛走出了辦公室。

    韓新從禁閉室迴來,很快擬定了一份要求對龍飛予以禁閉的報告。寫好後,他匆匆瀏覽了一遍,認為憑龍飛不服管教、頂撞民警這一條理由已足夠關他的禁閉,獄政科長張懷禮肯定會批準。韓新急匆匆地趕到獄政科,張懷禮正在打電話,他隻好坐在那兒等,待對方說完話後才把報告遞過去,要求張懷禮批準。韓新滿以為張懷禮接過報告就會痛快的簽字,沒想到張懷禮掃了一眼韓新的報告,說:“這事兒你最好還是先去找宋監獄長批準,你知道我簽了字,人家不批準也不頂用。你放心,隻要他簽了字,我這兒沒問題。”韓新認為張懷禮說得有道理,告辭出來便直奔監獄長辦公室。他知道張懷禮堅持要宋大慶簽字是迫於製度的無奈。以前對一名犯人予以禁閉處罰隻需獄政科長批準就行,可後來監獄為避免刑罰濫用,就收迴了審批權,規定對犯人予以禁閉處罰,必須主管改造的副監獄長批準,這樣,獄政科長的簽字就僅僅是一種程序。韓新在路上邊走邊向監獄辦公室打電話,問了一下宋大慶到底在不在,在得到對方的肯定答複後,韓新直接敲開了宋大慶的辦公室。宋大慶接過韓新的報告一看,見是要關龍飛的禁閉,問道:“龍飛頂撞你了?”

    “是的。”韓新如實地反映了龍飛騙他的前後經過以及在辦公室發生的那一幕。宋大慶聽完韓新的敘述,一臉嚴肅地說:“我要表明三點態度,第一,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們的接見製度本身確實存在著漏洞,加上值班民警的麻痹大意,給了龍飛等人以可乘之機,首先該反省的是我們自己;其次,你和龍飛三句話就導致矛盾升級,說明你在工作中明顯帶有情緒,不理智,存在簡單粗暴、不講究工作方法的缺點;再次,這件事情首先應該你們監區拿出統一意見,決定後再上報才符合組織原則,何況陸監區長現在還不知道,你應該給他以尊重。”韓新聽完宋大慶的三點意見猶如挨了當頭一棒,他無話可說,隻好說聲“我這就去找陸監區長”便悻悻地退出了宋大慶的辦公室。

    韓新一走出辦公大樓,陸海濤已站在那兒等他,韓新走到陸海濤麵前還沒開口,對方先說了句“去我的辦公室”,然後自個兒走在了前麵,也不管韓新是否聽到了他的話。韓新見陸海濤氣色不對,也不好問什麽,隻好跟在陸海濤後麵。進了辦公室,陸海濤扭頭見韓新沒關門,沒好氣地說:“咱們的說話不需要聽眾,把門關上好嗎?”

    “哦,對不起。”韓新順手把門關上了。

    “說說事情的經過吧。”陸海濤開門見山地問到。

    “怎麽?你知道了?”

    “你以為你聰明,別人都是傻子,禁閉室的羅常青跟我說,你要關龍飛的禁閉。我問你,到底是咋迴事兒?”

    韓新隻好把龍飛騙他的經過及他們談崩的事實再說了一遍。陸海濤越聽臉色越難看,一臉慍色地問道:“這麽說,你剛才是去找宋監獄長批禁閉手續的?”

    “是的。”

    “我說你簡直昏了頭,”陸海濤惱怒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韓新大聲責問:“你還有臉去找宋監獄長,嫌丟人丟得不夠嗎?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一監區還要臉呢。你知不知道關了龍飛的禁閉會有什麽後果?年終評審咱們的先進集體不要了嗎?弟兄們一年到頭辛苦下來,好不容易取得點兒成績,你準備一錘給砸了,心裏才舒服嗎?”陸海濤一通連珠炮似的轟擊,讓韓新找不上答話的機會。陸海濤是他的頂頭上司,監獄又是實行半軍事化管理,上下級之間的界限十分明顯。陸海濤是一監區的安全目標責任人,一監區的大小事情都必須他拍板。因此,盡管韓新並不接受陸海濤這種本位主義思想觀點,但他也隻有聽著的份兒,直到陸海濤發泄完了心中的怒火後,才說:“我本想找你的,可你出差去了廣州,不知道你已經迴來了。”韓新以為陸海濤是惱火,沒有經過他的同意,擅自越級上報情況,便想解釋一下,誰知反而更增加了陸海濤心中的不滿:“你還知道有我這個領導?那你這麽做是在我臉上貼金,還是在往我頭上拉屎?”

    “我沒那個意思,我認為龍飛實在太囂張了,應該狠狠地打擊這種反改造行為。”

    “你說龍飛囂張,那我問你,這句話的依據是什麽?”

    “他欺騙民警,他不服管教,還頂撞我,這還不夠嗎?”

    “好,那我先說他的欺騙。從你敘述的經過可以明顯地看出,龍飛欺騙你,完全事出有因。一是監獄的接見製度給了對方一個機會,二是龍飛的家屬冒名頂替在先,龍飛頂多也是知情不報。這樣的事情發現了及時阻止不就完了嗎,可你卻偏偏上綱上線,認為他是故意在欺騙你,這種主觀臆斷是十分危險的。再說他的頂撞,我告訴你,這樣的事兒傳出去會讓人笑話。你和龍飛隻說了三句話就點燃了導火線,這僅僅隻說明龍飛囂張嗎,那你的理智、你的工作方法又有沒有問題呢?虧你還是省局表彰的個別教育能手,你就是用這種方法去教育改造罪犯?同誌,好好想想。”陸海濤的搶白讓韓新啞口無言,他也覺得在處理龍飛的問題上確實帶有情緒,不夠冷靜。但他堅信無論自己的工作方法怎樣簡單,關龍飛的禁閉絕對是應該的。如果不殺一儆百,那分監區的其他犯人就會效仿,混亂將不可避免。絕不能因為關了龍飛的禁閉,單位評不上先進,所謂集體利益會受損失,就可以犧牲監規紀律的嚴肅性。韓新據理力爭:“龍飛已經對監獄民警構成了威脅,還不能給予禁閉處罰,那政府不就成了豆腐嗎?這樣的事兒傳出去才會讓人笑話。”

    “你說威脅?我告訴你,我們時時刻刻都在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威脅與危險隨時都存在。”“可那是潛在威脅,我麵對的是現實威脅。”

    “你是指龍飛說你別後悔是吧?”

    “這還不明顯嗎?”

    “你別忘了,龍飛說那樣的話是有你們已經發生了矛盾這個前提。你應該知道龍飛是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剛進監時,醫院在體檢過程中,發現他身上有十三處傷疤,這樣的人靠高壓政策能解決問題嗎?我們教育改造罪犯,不是要一棍子把他打死,而是要教育、感化他們,要講究改造藝術。”

    “你變了,監區長。”陸海濤的高談闊論讓韓新覺得十分難受,他沒想到在龍飛的問題上會和陸海濤產生這麽大的分歧。韓新自認為是了解陸海濤的,當年他來到黃華監獄實習時就是陸海濤帶的他。那時韓新對管教業務並不熟悉,陸海濤就手把手地教他,直到他對每一項業務都能獨立勝任為止,完全是師傅對徒弟那樣傾囊相授,毫不保留。生活中,陸海濤對韓新也是關懷備至。韓新單身一個,要什麽沒什麽,就經常到陸海濤家中吃飯、拿東西,陸海濤每次都是樂嗬嗬的。有時,韓新因有其他的事去陸海濤家的時間間隔長了,陸海濤的妻子就會問他是不是多了心。後來,韓新安了家,陸海濤夫婦還是一如既往地不時請他們過去吃飯。十年間,這種親戚似的來往從沒斷過。韓新對陸海濤也十分信服,不光是他的工作經驗,更多的是他的人格魅力。這種同誌加兄弟的關係使陸海濤與韓新之間的配合十分密切,凡是陸海濤決定的事兒,韓新都會不折不扣地執行。有時韓新主張做一件事情,陸海濤也是大開綠燈。讓韓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一向尊敬的師長怎麽在龍飛的問題上,一開始就表現得那麽絕然呢?難道真的是擔心一監區的集體利益受損嗎?不至於呀,陸海濤不是那種隻看到小集體利益的人,他以往的辦事風格也不是怕摔破壇壇罐罐。那除去這些因素又是什麽讓陸海濤說出了與他性格迥然不同的話呢?韓新不得不聯想到龍飛進監時,看守所送來的判決副檔上記載的龍飛拉公安民警下水的事兒。生性耿直的韓新有話一點兒也藏不住,張口說道:“你變得圓滑世故,變得沒有骨氣了。”

    “是嗎?”陸海濤聽出了韓新的弦外之音,“你還不如直接說我變得不是一名警察了,我完全成了某些人利用的工具。你可以這樣懷疑,我坦率地告訴你,盡管我也想當官,想發財,想自己的日子好過點兒,但我還沒有到要靠出賣自己的靈魂和人格的地步。”正說著,陸海濤的手機“嘟嘟嘟”地響了起來,拿起一接聽,電話裏傳來禁閉室羅常青的聲音:“是陸監區長嗎?我是羅常青,韓新在不在你那兒?”

    “在,有什麽事兒?”

    “唉呀!我到處找他,都找不見,那個龍飛在禁閉室撞牆了!”

    “情況嚴重嗎?”

    “頭上開了一條口子,滿臉都是血,我們已經送醫院了,你們趕緊過來吧。”

    “好,我馬上來。”陸海濤臉色鐵青,韓新在一旁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兒,問道:“怎麽了?是誰的電話讓你這麽不高興。”

    “你還有臉問,都是你做的好事兒。人家羅常青打電話到處找你,說龍飛在禁閉室鬧自殺,現在人已送到醫院了,你看怎麽辦?”

    “這、這……”這一突然變故讓韓新猝不及防,一時不知說啥好。

    “還愣在這兒幹嗎,去醫院啊。”陸海濤見韓新還在發愣,氣不打一處來,“站在這兒能解決問題嗎?我告訴你,這事兒要是再有什麽閃失,你要負全部責任。”陸海濤說完氣衝衝地向監內醫院趕去。韓新這才明白,自己一時工作不當捅了個窟窿,隻好一聲不吭地緊跟著陸海濤往醫院趕。

    “我跟你說清楚 ,去醫院見了龍飛以後,絕不許再刺激他,要先安撫好他的情緒,然後再作善後處理,明白嗎?”陸海濤怕韓新一時轉不過彎來,會把龍飛的事兒搞得更糟,就邊走邊打招唿。事已至此,韓新也知道多說無益,“嗯”了一聲後不再說什麽。二人急匆匆地趕到醫院時,龍飛正在門診室接受包紮,見韓新進來就把頭扭在了一邊,他不想理睬韓新。龍飛的敵對情緒讓韓新覺得十分尷尬,可他又不能撒手不管,畢竟他是龍飛的指導員,何況這事兒也因他而起。韓新此時再也顧不上什麽尊嚴和麵子,更顧不上要追究龍飛的責任,隻好和顏悅色地說:“現在還疼嗎?”龍飛不答話,他又接著說:“其他的事兒咱們現在就不說了,治傷要緊。先包紮好,如果沒什麽大問題,就迴分監區養傷。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咱們可以靜下心來慢慢談,相信這個疙瘩一定能解開。當然,你我之間的這次不愉快,我確實存在方法欠妥,在這裏我正式向你道歉。”龍飛見韓新當著那麽多的人向自己道歉,心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你不是要和我講狠嗎?那我就狠給你看看,哼,我龍飛不是你砧板上的肉,你想怎麽切就能怎麽切。龍飛雖然心裏是這麽想的,可他又明白,自己必須見好就收。既然韓新伸過來了橄欖枝,自己也要給他一個台階,這樣今後才好相處。龍飛也裝出十分誠懇的樣子對韓新說:“是我頭腦一時發熱,不怨你,我願意接受指導員的批評教育,還望指導員寬宏大量,給我一個改正的機會。”韓新多少挽迴些麵子,他也說:“過去的,咱們就讓他過去,你還要改造,我還要工作,咱們一切都向前看。”

    龍飛包紮完傷口,韓信問了問醫生,確信沒什麽大礙,帶著龍飛迴到了一分監區。一場風波就這樣煙消雲散了。韓新迴到辦公室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迴想著這件事情的前後經過。他想從中理出一點兒頭緒來,卻發現自己竟如此的弱智,一點兒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如此被動,如此狼狽,不明白原本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情會表現得那麽複雜。張懷禮推諉、踢皮球,陸海濤聲色俱厲,他們怎麽對龍飛這件事如此敏感?還有宋大慶,說什麽不符合組織程序,這話又從何談起?對一名犯人實行禁閉處罰,分監區本來就可以向獄政科申請批準,他怎麽會拿這麽一個並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搪塞自己?這一切又說明什麽呢?韓信感覺到一雙雙有形、無形的手在伸向自己。看來監獄也不是一片淨土,盡管有高牆、有電網,還有日夜巡邏的哨兵,可社會上那些歪風邪氣已悄無聲息地吹到了監獄裏麵。俗話說,隻有拿了別人的才手軟,吃了別人的才嘴短。如果他們不是得到了什麽好處,怎麽會對這件事情如此上心?想到這裏,韓新悲從中來:堂堂的監獄警察,居然讓幾張鈔票壓得直不起腰來!一分監區是這樣,其他的監區呢?整個監獄關押著幾千名犯人,一個龍飛就有這樣大的威力,那當前的監獄又有多少暗物質在起作用?與自己誌同道合的戰友還有多少,他們是不是都挺不腰?在這樣的環境與氣候中自己又該怎麽辦?隨大流,還是繼續堅持立場?如果做前者,那不是自己的性格,與其那樣,還不如不穿這身警服。隻有做後者,才對得起監獄人民警察這個稱唿,才無愧於自己從事的這份職業。韓新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自己入黨時的誓言:我願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黨,聽黨的話……想到這裏,韓新又有了力量,他決定不管工作環境對他有多麽不利,都要堅持下去,都要繼續對龍飛的教育改造工作,決不放棄。韓新想等龍飛傷好後再好好談談,他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自己以心換心,用真心和誠意去對待,龍飛也不是鐵打的心腸,肯定有軟化的時候。

    韓新把龍飛送迴號房後作了一些必要的安排。他擔心龍飛一時想不開,會做出其他的傻事,專門叫柳長順暗中注意龍飛的舉動,發現有情況,就立即向他報告,如他不在,就向值班民警報告。一天、兩天、三天都平靜地過去了,韓新每天都按時上下班,沒有再去驚動龍飛。心理學知識告訴他,這個時候去找龍飛談,會適得其反,對方會把自己善意的勸告當作敵對的言行,這不利於下一步思想工作的開展。何況柳長順這兩天也一直沒來報告,說明龍飛至少沒有其他的出格言行,那就冷處理,這是目前化解矛盾的一個有效途徑。又過了兩天,韓新還是放心不下,多年的從警生涯使他不敢掉以輕心,他知道自己與龍飛之間產生的矛盾還沒有化解,目前表麵的平靜不等於沒事,而一旦有事,肯定是火山爆發式的。這樣的先例,二分監區曾發生過,那是韓新剛到黃華監獄時發生的一件事。當時的二分監區(那時叫二中隊)指導員魏中華在檢查號房衛生時,發現一名叫歐陽東升的犯人沒整理內務,便把他叫到辦公室批評了一頓,並責令他馬上去整理好內務。這名犯人當時也沒說什麽,迴去整完內務後就坐在床上哭,說指導員不把他當人看,有病也不管,覺得活下去也沒多大意思。當時與歐陽東升同一個監舍的犯人向魏中華反映了這個情況,但魏中華並沒當迴事,他認為,那隻不過是犯人在挨了批評後的一種應急反應。誰知第三天晚上,這名犯人就真的想不開,上吊自殺了。這件事情對韓新產生了很大的震動,使他真正認識到了思想工作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監獄裏麵對著這些多疑、偏激、愛鑽牛角尖的犯人群體,如果思想工作跟得不及時,往往會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後果,對監管安全帶來負麵影響。

    韓新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是不懂這些道理,可怎麽又偏偏犯了不冷靜的毛病呢,看來性格決定了一切,這句話說的一點兒也沒錯。自己距離真正的成熟還有一定的距離,還需要調整心態多磨練磨練。

    韓新認真地反省了一下,在處理龍飛這件事情上不冷靜的原因,發現自己從接觸龍飛的那一天起,就把龍飛定位成一個不安全的犯人,認為他時時刻刻都有可能對自己構成威脅。本來作為一名警察具備這樣的敵情意識是必不可少的,也是應該的。而不應該的,是自己作為一名思想工作者,卻把敵情意識轉化成一種情緒帶到工作中,於是造成了工作上的被動,以至於自己想調查龍飛欺騙行為的真相還沒有開展,就激化了矛盾。這中間固然有龍飛的惡習在作怪,但自己的不冷靜也是造成這次思想工作失敗的原因。韓新翻來覆去地和自我進行著鬥爭,不斷地總結著經驗教訓,漸漸地他心裏開始明朗起來。既然自己吃的是這碗飯,就要念好這本經,龍飛的問題老是這麽迴避也不是辦法,必須拿出勇氣去麵對,並在麵對的過程中尋找到開啟對方心靈的鑰匙。有了明確方向,辦法也隨著而來,韓新把柳長順叫進了辦公室,他想先從側麵了解一下龍飛這幾天的情況,然後再擬定一個談話思路。

    “這幾天怎麽不見你來匯報呢?”“你不是說有事才及時報告嗎,我看龍飛這幾天沒什麽動靜,就沒來跟你說。”

    “那這幾天你又聽到了什麽其他言論?”

    “有。”

    “說來聽聽。”

    “我聽到有人說,是你打龍飛,龍飛撞你,結果撞倒了牆上,還有人說龍飛要和你單挑,不小心讓你給開了一道口子。”

    “是誰說的這些話?”

    “好些人都在這樣議論,反正大概意思是這樣,至於誰具體說了什麽,我可記不住了。”

    韓新本想從柳長順口裏了解一些龍飛的思想動態,卻聽到了亂七八糟的謠言,心裏覺得十分窩火。這些無中生有的謠言肯定是有人故意散布的,目的是要混淆視聽,在分監區挑起事端,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看來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事實真相,也有必要弄清是哪些人在故意搗蛋。

    “龍飛沒說什麽嗎?”

    “他沒說什麽。”

    “那他這幾天在幹啥?”

    “昨天去了趟醫院拿了點兒藥,其餘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在看書。”

    韓新見問不出什麽其他的事,隻好對柳長順說:“你迴去告訴那些散布謠言的人,我連一根指頭也沒動過龍飛,他頭上的傷是他自己撞牆撞的。”

    “唉呀!指導員,這種話你還是叫別人帶吧,我要是說了,那他們都知道是我在“點炮”,今後就再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了。”

    韓新想想也有道理,揮揮手打發走了柳長順。過了一會兒,他又按照以往的一貫做法,開始隨意叫犯人進來談話。第一個被叫進來的是趙國兵,韓新開門見山地問道:“這段時間在忙啥?”

    “沒忙啥,每天都是勞動、吃飯、睡覺。”

    “最近是不是又擴展了業務?”

    趙國兵明白韓新是在問他給別人洗衣服賺錢的事。他有些底虛,因為這是監獄不允許的,便裝作不知道:“我沒聽懂指導員說的是啥意思。”

    “在我麵前還要裝,告訴你,我早就知道你給那些好吃懶做的犯人洗衣服掙煙抽的事。隻不過我考慮到你家庭困難,這麽多年又沒接見,你這麽做確實情有可原,加上你又是用自己勞動換來的,我就沒追究你,還看不出來嗎?”

    “是,是,”趙國兵見韓新早知道了他的老底而沒有點破,心裏十分感激,“謝謝指導員的寬宏大量,我確實是不得已才這麽做。”

    “好了,這件事情不要再說了,今後自己多注意點兒,畢竟影響不好,我知道你的家庭條件不好,兩個孩子又沒人管。這些年你的表現一直很好,我們都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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