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等等我!別走那麽快!”


    僻靜的山野小道裏,路惟靜跌跌撞撞地喊道。


    說是“小道”,但其實幾乎沒有可走的路,大概是一條由以前的徒步愛好者開辟出來的路線,隻是荒廢已久,早就雜草叢生,樹上低垂的藤蔓與地上橫生的灌木令人寸步難行,路愉靜深一腳淺一腳,隨時都在跌倒的邊緣。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社會實踐課程,在今天之前,盡管從小圓臉她們那裏聽說了一些她們的親身經曆,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事實證明她還是大大低估了高年級課程的難度,遠不是她們這些一年級菜鳥那新手入門的難度可比,別說是與兇獸戰鬥了,光是在密林裏跋涉就夠她喝一壺了,而小圓臉她們這些新生,僅是在城市附近的郊區做一些相對簡單和安全的任務。


    路惟靜喘著粗氣,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又向視野邊緣的背影喊了一聲。


    “我沒讓你跟來,你隨時可以迴去。”李慕勤頭也不迴,冷冷地說道,聲音在密林裏顯得很沉悶。


    “學姐說笑了,迴去我的學分咋辦?”路惟靜歎了口氣,繼續跋涉。


    李慕勤一直在前方行進,走得很快,荊棘亂枝仿佛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似的,僅僅隻給路惟靜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像是隨時會把後者甩下。


    路惟靜知道,李慕勤的語氣雖然冷淡至極,但實際上已經在遷就自己的速度了,否則分分鍾就能把自己甩沒影兒,而現在僅僅是一直保持著將要甩下但沒有甩下的程度。


    她本來沒有十足的把握,李慕勤是否會在下次實踐任務之前叫上她,不過事實證明,在昨天傍晚下課後,李慕勤依照慣例又加練了半個多小時,接著對同樣依照慣例等在一邊的路惟靜撂下一句話:“明天有社會實踐任務,做好準備。”


    這是那天路惟靜提出要求之後她們兩人的第一句對話,路惟靜都懷疑李慕勤不打算理她了,聞言既驚且喜,前往食堂的路上一路追問要做什麽準備。


    李慕勤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還是冷淡地告訴她一些基礎的常識,然後就到了今天,一位老師開了很長時間的車把她們兩人送到這裏,之後就要靠她們自己了。


    她不確定李慕勤是怎麽想通的,為何決定接納自己,是終於感覺自己單幹實在是力有不逮,還是可憐她至今沒有找到隊友組隊,抑或是李慕勤內心深處也想要有朋友、也憧憬著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不過她沒時間思考這些,至少現在沒有,光是努力不被落下太遠就已經令她疲於奔命。


    砰!


    一道近在咫尺的悶響令她驟然一驚,就宛如有一枚炮彈……或者古代攻城的巨弩從很近很近的地方掠過,卷起的勁風短暫地將灌木向一側倒伏。


    剛才發生什麽了?


    她遲疑地望向前方,李慕勤不知何時駐足轉身,正繃著臉瞪著她。


    又是砰的一聲響,從她身後傳來。


    她循聲轉頭,震驚地看到一條黑色帶斑紋的蛇正在從身後一棵粗樹幹上緩緩滑落,腦袋已經被砸爛了。


    “走路看路,也別隻看路,下次我就不救你了。”李慕勤冷聲說道,轉身繼續前行。


    路惟靜一向很聰明的腦袋短路了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捋清了頭緒——由於路況崎嶇難行,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腳下,以防跌倒,剛才她下意識地想扶住前麵樹枝上垂落的一根藤蔓來穩住身體,根本沒注意還有一條陰險的蛇正在那根藤蔓上潛伏著,盡管不知道是不是毒蛇,但不管是不是有毒,誰也不想被咬一口吧?


    李慕勤明明連跟她說話時都懶得迴頭,卻不知怎麽的搶先一步察覺到危險,隨手掰斷一截樹枝擲過來,如炮彈般將那條蛇打飛,撞到一棵樹上才停下,撞爛了腦袋。


    直到這時,路惟靜終於出了一身冷汗,後怕不已。


    從花紋來看,那條蛇很可能有毒,而且是劇毒,一旦在這種荒郊野外被咬到,後果不堪設想——蛇毒的類型太過複雜,她既沒有信心也沒有對抗蛇毒的經驗,況且醫者不自醫,她不確定自己在那種情況下還能集中精神。


    但她沒時間心有餘悸,眼看李慕勤又要把她甩下了,她隻能咬牙拚命追趕,而這次她吸取了教訓,不僅是看路,還要盡量觀察周圍的一切。


    路惟靜算是“室內派”,體力本來就不好,跟普通的高中女生沒什麽兩樣,頭一次來野外又遇到這麽複雜的地貌,再加上方才受驚而導致的精神緊張,她很快就身心俱疲、大汗淋漓,喘著粗氣再怎麽咬牙也追不上了,甚至連喊話都喊不出來,喊出來的聲音跟蚊子哼哼差不多。


    李慕勤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方,路惟靜仿佛是獨自一人深處這危機四伏的陌生叢林裏,周圍一下子安靜,每一道細微的響動都被放大,鬱鬱蔥蔥的林木像是活過來似的、變成張牙舞爪的怪物向她團團圍過來……前後左右全是相似的樹,她連走過的來路都找不到。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驚恐過,直到此時,她才算走出象牙塔,稍微體會到何謂真正的危險,而這種程度的危險甚至在秦老師眼裏僅僅是小兒科而已,那麽秦老師眼中的危險又恐怖到何種程度呢?


    就在這時,她附近嘩啦一聲,像是雜草被某種東西踩動,她大驚失色地急促轉身,她以為是什麽猛獸或者是她們這次目標的兇獸,然而……走出來的是李慕勤。


    “先在這裏休息十……五分鍾。”李慕勤瞟了一眼她滿是虛汗的臉,從背上解下背包,拿出一瓶水喝了幾口。


    李慕勤連一滴汗都沒出,其實並不需要休息。


    路惟靜如釋重負,同樣是解下背包喝水,並把背包放在地上,當作凳子一屁股坐上去。


    “現在放棄還來得及。”李慕勤這次的語氣出奇的平和,像是真心在勸她,“從你背包裏拿出信號棒,點燃之後,會有老師來接你離開,這次的任務難度不適合你,放棄沒什麽丟臉的。”


    路惟靜將嘴裏的水咽下去,沉默數秒,她確實在考慮放棄了,李慕勤並非虛言恫嚇,但是……


    “學姐,你為什麽不放棄呢?”她注視著李慕勤的眼睛,問道。


    李慕勤皺眉,“我放棄什麽?”


    “明明你再怎麽努力,也追趕不上簡靜嵐學姐,你為什麽每天還在拚命訓練?”她問道。


    李慕勤的雙眉鎖得更深,顯然不喜歡這個問題。


    路惟靜緊緊攥著水瓶,內心無比忐忑,她擔心這個問題會徹底觸怒李慕勤,現在似乎並不是問這個問題的合適時機,但從某種意義而言……沒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機了。


    她毫不退讓地與李慕勤對視,直到後者眼神中的光芒出現些許動搖。


    李慕勤稍微移開了視線,“我訓練並不是為了追趕她……並不完全是,我知道自己比她差得遠,永遠也不可能追得上她,但我不想就這麽認輸……更重要的是,我想找到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麽?


    路惟靜若有所思地咀嚼著李慕勤的話,後者也沒再開口,兩人陷入了沉默。


    幾分鍾後。


    路惟靜揉了揉酸脹的大腿,努力站起來——哪怕她累得一步都不想動,想在這裏坐到地老天荒。


    “還不到15分鍾……你要迴去了麽?”李慕勤的話還沒說完,卻見路惟靜已經把水瓶裝迴背包裏,且拉好拉鏈,並未從裏麵掏出信號棒釋放向老師求救的煙霧。


    “再坐下去,我就不想起來了。”路惟靜苦笑道,“繼續走吧。”


    “……?”李慕勤的困惑溢於言表。


    路惟靜重新背上包,第一次走到了前麵,迴頭說道:“學姐你說的對,我也想找到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李慕勤再次皺眉,不禁有些氣結,合著她難得說了這麽多話,卻起了反效果?


    她正打算再勸幾句,路惟靜拍著胸膛說道:“學姐你別小看我,我可不像看上去那麽弱不禁風!”


    路惟靜眼神出現了李慕勤從未見過的變化,像是短短幾分鍾裏產生某種蛻變,洋溢著此前並未有過的勇氣與堅定,從少女變成了戰士,或者至少是開始蛻變了,令李慕勤想勸她的話被憋迴肚子裏。


    李慕勤搖頭,“隨便你,不過這次別指望我停下等你了。”


    路惟靜不服氣地加緊腳步,“說不定是誰等誰呢!”


    兩人再次踏上旅程。


    李慕勤的心中逐漸積累了更多困惑,她認為路惟靜剛才已經脫力了,不可能再跟上自己,但路惟靜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了莫名其妙的力量,竟然比之前走得更快、腳步更加有力。


    “學姐,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任務經曆唄?”


    路惟靜誇下海口,但其實也耍了點兒小心機,不能給李慕勤悶頭前行的機會,否則又會把她甩沒影兒,隻要兩人保持對話,就可以避免那種情況。


    “沒什麽可說的。”李慕勤恢複了之前的冷漠語氣。


    “哎呀,別這樣,權當是給我這個學妹上上課,你也不想我拖後腿吧?”她軟磨硬泡,既是好奇,又是真心求知。


    “……你煩不煩?話太多了!”李慕勤不耐煩。


    她陪笑道:“稍微講一講嘛!好不好?說不定我聽了之後會知難而退呢!”


    她不知道李慕勤在想什麽,似乎是這句話真的令李慕勤心動了,沉默幾秒之後,李慕勤緩緩開口道:“去年的這個時候……”


    下半程路,終於不再是路惟靜的單口相聲了,兩人迤邐而行,話語聲一直伴隨左右,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依然隱約能聽到路惟靜偶爾響起的小聲驚唿。


    正所謂: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複照青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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