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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翎音睜開眼睛,好奇地打量周邊環境。


    這是一處並不大的房間,四壁都塗著白堊,顯得非常明亮、整潔,室內擺放著不少家具。她一眼就瞅見前方是一台高大的立櫃,櫃門上竟然鑲嵌著一麵巨大的鏡子——好清亮,好澄澈的鏡子啊,自己在凡間的時候從來都沒有見到過。


    於是一個箭步躥將過去,歪著頭打量鏡中的自己。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高天上仙了,而是——一隻貓。


    這個主意是張祿出的。張祿建議她投影入已被封印的自己源起之界,實地瞧一瞧此間狀況,呂翎音聽對方反複提起:“與你曆來監控過的各方下界都迥然不同,幾如天壤之別。”不禁好奇心起,也便點頭應允。


    能有多大的不同呢?根據張祿所說,此世不僅被徹底封禁了登天之途,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就連修真傳承都因此而斷絕,一個由軟弱、愚昧的凡人掌控的世界,即便經曆千年萬載,或許也還是一片蠻荒之地,毫無文明開化的跡象吧。不過,倘若當真如此落後,張祿又是怎麽破境飛升,並且養成如今這種性格的?難道他是所謂的“天生聖人”,與凡俗全都不同嗎?


    投影之前,張祿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說:“既然根本沒有修真傳承的世界,而且與諸異界大相徑庭,甚至可能脫離你的理解範疇……就怕你下凡後驚愕恐懼,鬧出什麽事兒來……”呂翎音笑道:“我是仙人,有什麽可能嚇得到我?”張祿搖搖頭,一臉的不以為然,隨即建議道:“你下凡後隻看,隻聽,不作任何幹涉,能夠答應嗎?”


    呂翎音點點頭:“如你所願。”


    張祿卻還是不放心,想了一想,突然間抬起頭來上下打量呂翎音:“聽說,你是因為喜歡貓,所以才變化成這般模樣的?”呂翎音一皺眉頭:“是又如何?”張祿笑道:“不如何……不如你寄魂入貓身,怎樣?”


    呂翎音大喜過望:“汝之世也有貓?!”


    她天貓,原本所在的凡間就有不少動物妖化,其中卻偏偏沒有貓類的身影……她有時候就會憑空設想,若有貓兒成精,會是什麽樣子呢?會不會益發的可愛?於是登天之後,幹脆就按照自己原本腦海中描摹過的形象,變成了一個貓耳貓睛娘。


    各下界人類同一——雖然細微處總有差別——其它物種往往大相徑庭,但偶爾也有相似的。隻可惜根據呂翎音的觀察,有貓類存在的下界,包括自己本源之世,也就僅僅三處而已。想不到被封禁的張祿的本源處倒有貓類,不禁大喜過望。


    於是她就認同了張祿的奇想,寄魂在一隻貓的身上。然後一照鏡子,第一反應竟然是——好肥!


    她就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肥的貓!


    這隻貓的毛色接近於土黃,身上、額上隱約可見幾道略微淡一些的斑紋,眼大有神,鼻頭紅潤,看上去非常健康。但貓的腦袋不是呂翎音慣見的圓形,而是扁的,兩腮鼓出,四肢粗得幾乎不成比例。她低頭想瞧瞧自己的後腿,瞧不見,被肚子給擋住了……


    要怎麽喂才能喂出這麽肥的貓兒來呀!


    算了,隻要還沒有肥得爬不動道兒就成啊。呂翎音再次晃動肥碩的腦袋,左右掃視。要說按照這間屋子的麵積來算,家具碼放得似乎多了一些。立櫃一側是張麵積挺大的矮幾,上麵擺著一塊比自己身體還大的長方形的玩意兒,走過去瞧瞧,光亮得可以照見貓影,但為什麽是黑色的呢?世上哪有黑色的鏡子?


    黑色鏡子另一側還有一具高大的書櫃,擺放著不少書籍和飾品——看起來,是個書香門第啊。轉過頭,直對著黑色鏡子是一張長長的靠背椅,蒙著布麵,可以容得三人並排而坐。椅前有張長條幾案,一側是床,床邊和長椅另一側,還各有一具半人高的小櫃。為什麽那麽多櫃子?有那麽多東西需要存放嗎?


    牆上、家具上,還可見相當多的什物,呂翎音實在瞧不明白是否僅僅裝飾品,還是具備特別的功能——比方說一側牆壁近頂的位置就安裝著一口白色繪有花紋的箱子……箱子放得那麽高,又該如何取物呢?


    正對門的是窗戶,窗戶很大,幾乎超出了呂翎音的認知範圍,貌似鑲嵌著純透明的琉璃,和煦的陽光得以從室外灑入——能夠用得起那麽大塊琉璃的,應該是個富貴人家吧。她想要跳上窗台,先瞧瞧外麵是什麽樣子——這裏是都市,還是鄉野?不,按照家具擺設來看,即便鄉下,也該是一座貴人的莊園、別墅才對。但是擰腰往起一縱,爪子雖然已經搭上了窗台,卻又不自禁地滑了下來……


    實在是太胖了啊!


    仙人之魂,就算想讓這隻貓飛起來也未必辦不到,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張祿,僅僅用眼睛看,用耳朵聽,而絕不幹涉此間之事,那就不方便施法啦。萬一不湊巧被此世之人見到,會不會當是妖物,掄棒子把自己打死啊?而且初附貓身,就算施法也難保必然成功,張祿就在天上瞧著呢,可不能讓他看了笑話去。


    終究仙人並不能直入凡界,按照張祿的話來說,隻能“投影”自己的一部分,威能自然大打折扣。再加上不同的天地法則的製約,說不定就會使得自己的法術產生偏差——即便最終肯定能夠成功,這試一次不中,就必然會惹來張祿的嘲笑的。


    仔細觀察了一下,在窗台下麵還豎立著一件奇怪的金屬製品,象是幾個兩頭圓潤的長條狀物件被並列並且連綴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於是呂翎音就先躥上這組長條狀物體,然後再躍登窗台——兩者高度差也不過才半個貓身而已。


    還沒有探頭朝窗外望,耳畔先傳來一陣隆隆的噪音,就仿佛金屬重物反複摩擦一般。她一歪腦袋,循聲望去,不禁大吃一驚,連渾身的貓毛全都豎了起來!


    隻見窗外竟然隔空架起一座巨大的長橋,六七個長方體頭尾相接,發著刺耳的響聲,正好從長橋上飛速滑過。呂翎音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些長方體側麵也都鑲嵌著大塊的透明琉璃,隱約可見此物中空,裏麵有人影晃動……這是車嗎?!如此巨大的車乘,又無畜牲拉動,又是怎麽能夠疾馳如飛的?!


    固然對於仙人來說,這種事情雖然罕見,卻也並不難理解,問題此世不是沒有修仙的傳承嗎?沒有修真,沒有法術,那又是如何驅動如此龐大,也必然極其沉重的車乘的?!


    她一開始的目光都被長橋和疾馳而過的長車給吸引住了,等到長車遠去,原本就早已映入貓眼的周邊景物這才浮上腦海。一眼望去,房屋鱗次櫛比,而且多是高樓,兩三層並不新鮮,竟有多達數十層的,看似純以石砌,少見木料……難道這裏是皇城麽?如此高大的建築,以凡人之力又是如何營造起來的?這當真是一個修真體係被封印的世界麽?張祿沒在跟我開玩笑?


    對比對麵的高樓,呂翎音估計自己所在的房間也並非底層,不是五樓就是六樓。她抬爪按著透明琉璃,嚐試向下望去,角度很偏,隱約可見寬闊的街道和絡繹不絕的行人。但最使她驚愕的,是街道上竟然也有很多箱式車乘來往運行,並不見牽引之畜,速度卻並不比方才那列長車慢上多少……


    這一切所見,不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而且正如張祿所說,脫離了呂翎音的理解範疇。她恍惚如在夢中,不自禁地就把身子一縮,然後後腿猛然間一個打滑,就又從窗台上掉下去了……


    好在我是貓,這點點高度摔不傷。


    但還是忍不住叫喚了一聲:“咪嗚。”隨即身後傳來腳步聲,以及凡人的話語聲:“怎麽了貓小姐?”她剛從地上翻滾著爬起來,匆匆扭過頭去一瞧——耶,這難道是……張祿?


    來人就打扮來說確實和張祿很象,都剃著短發,上身穿一件圓領短袖的套頭短衫,下身是一條寬鬆的長褲,腳登一雙不知道什麽質地的拖鞋……就連配色都和張祿慣常穿著差相仿佛。難道你們是兄弟嗎?不對,這人麵孔線條可比張祿要柔和得多了,五官看上去也沒有那麽咄咄逼人。


    這是我的主人麽?還是侍者?


    那個凡人從門外走進來,幾步來至呂翎音身前,一彎腰,便伸手將貓兒抱入懷中。呂翎音本能地把腦袋往那人胸前一靠,柔軟的觸感不禁使得貓眼微微一眯……嚐試著伸爪子按一下——


    “啊,貓小姐你別鬧!”


    竟然是個女人!女人為何短發?為何穿著與張祿如此相似?!呂翎音徹底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那女人抱著貓兒,揉搓、安撫了片刻,然後把她輕輕放在長椅上。呂翎音一個趔趄,差點兒沒站穩,隨即四肢屈伸,略略彈跳——啊呀,這是什麽椅子,竟然是軟的,而且彈力好強,就算蓄了棉花,加了軟墊,也不會那麽……舒服啊。她忍不住就伏低身體,趴了下來。


    那女人雙臂高舉,很不雅觀地伸了一個懶腰,隨即笑著對貓兒說:“貓小姐乖乖歇著哦,我該要工作啦。”說著話踢掉拖鞋,翻身上床,然後伸手從側麵扯過來一個架子——這架子呂翎音大致觀察過,似乎是金屬質地,上搭平板,有些象桌,而到這時候才發現,架下竟然還安著小小的輪子,可以輕鬆拖動。那女人把架子拖到床邊,架上的平板竟然也可以活動,淩空被扯到床上,正當女人身前。隨即那女人就掀開了平板……


    不對,原來板上有板,並且上麵那塊板是折疊並合,可以掀開的。呂翎音探著腦袋略略一瞥,好奇怪,這黑色的板子掀開,下半截有很多方形或者圓形的凸起,還標注著奇特的文字,而上半截,透亮如同黑色琉璃,就和床對麵那塊長方形的黑色鏡子差相仿佛,隻是具體而微罷了。


    這又是什麽東西了?


    突然之間,不知何處響起了悠揚的樂聲,這塊小一號的黑色鏡子竟然亮了起來,現出一幅藍色的圖畫……


    是何法術?難道……這是什麽法寶不成麽?!這果然是一個斷絕了修仙傳承的世界嗎?呂翎音忍不住在心中大罵張祿,你這是開的什麽玩笑!難道說我的猜想有誤,張祿假裝承認,其實是想順勢來消遣我?當即就想返迴上界,去好好地責罵張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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