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殿下遭刺客襲擊的消息傳出,龍顏震怒。

    花十二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不敢相信,直到皇甫端和來教銅錢兒功夫,說:“先生有事,這幾日不能來了。”時,他才不得不信。

    市井流言甚囂塵上,太子與七皇子之爭被傳得有板有眼。

    朝堂上風雲變幻,各方勢力聞風而動。恰在此時,苗疆王來了。

    不過,管它朝堂風起雲湧,我自信步閑亭。苗疆王帶著兒子求親來了,可跟他們小老百姓有關係嗎?

    反正跟我沒關係!花十二不甚關心地嗤笑,翹起的嘴角頗有嘲諷的意味。

    這日,皇甫端和早早收工,叫上花十二:“喝酒,去嗎?”

    銅錢兒還在琢磨剛學的劍法,練柒則躲在櫃台後麵朝這邊兒羞澀地張望。

    皇甫端和還在看著花十二,眼裏滿是同情:“走吧,我請客,請你們喝酒!”

    花十二一頭霧水:“為什麽請我喝酒?”

    皇甫端和說:“苗疆王的兒子幕刃來求親,據說看上了昭和公主。”為此,杜珩已經一連幾天找他借酒消愁了,每迴都喝得爛醉如泥,習慣了他平日的豪爽灑脫不著調,突然來這麽一出,看著也挺可憐的。

    “……所以呢?”

    “雖然你本來就沒什麽指望,可眼見小情人遠嫁苗疆,你……唉,在我麵前就不要裝了,我懂!我都懂的!”

    懂?――你懂什麽?

    花十二如墜霧裏,突然一個晃神,豁然開朗:“皇甫大人可能誤會了,昭和公主這般高不可攀的人物,豈是我等宵想地了的!”

    這下換皇甫端和皺眉了:“昭和公主不是你小情人嗎?――我還跟七殿下說來著,當然,沒說你的小情人是昭和公主。”

    “不是!”花十二突然覺得頭疼,怪不得七殿下誤會,原來這才是罪魁禍首。

    “那‘她’是誰?”

    “皇甫大人以為是誰?”花十二隨口敷衍道。

    隨之是一陣不同尋常的靜默,花十二停住算賬的動作,抬頭,看見皇甫端和一臉沉思地看著自己,銳利的眼神透露出危險的氣息。

    花十二索性丟下算盤,隔著櫃台上身前傾,靠近皇甫端和的耳邊,低低笑道:“皇甫大人既已有了猜測,又何必多此一問?”

    皇甫端和側開臉,本想避開花十二,卻不想正對上一雙狡黠如狐的眸子,

    溫熱的鼻息交織,過近的距離讓他輕而易舉看見碧眸上撲散開來的睫毛竟是金燦燦的異色,與主人的金發如出一轍。

    兩人都未動作,隻是無聲對視著,在練柒看來竟有一種親昵的意味,於是殷紅秀氣的小嘴悄悄嘟了起來。

    那低笑的模樣分明有著示威的意味,皇甫端和卻先撤開了視線,邪氣地挑起嘴角嘻笑,仿佛之前的對峙隻是錯覺。

    “花老板有如此城府,想必抱得美人歸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吧!”

    花十二笑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隻可惜……”皇甫端和似笑非笑,倨傲地抬高下巴,突然施舍般丟下一個鄙夷輕蔑的眼神。

    腰間長刀瞬時出鞘,抵上了花十二的咽喉,刀身灰暗,刻有赤紅的繁複暗紋,可辨認出是一朵綻開的蓮花。

    刀尖處嫋嫋血絲溢出,花十二卻不躲不閃,任由血絲順著蒼白修長的脖子流淌,深邃碧眸汪洋如海,沉靜的麵容不卑不亢,一時間竟與皇甫端和與分庭抗禮之勢。

    “這把刀名為‘紅蓮’,價值百金,看在你勤奮刻苦的份兒上,賞你了!”

    長刀應聲脫手,眼看要飛了出去,卻半路打了個彎,擦著花十二的脖子拐到了另一側。

    躲在柱子後麵的練柒瞪圓了眼睛看刀朝向自己飛來,下意識抱住腦袋蹲了下去,卻見銅錢兒麵無表情,長刀擦著他的臉□□了身後的牆壁。

    銅錢兒小跑跟上,拔出長刀,又朝向皇甫端和伸出手,然後鑲嵌著各色寶石的刀鞘扔了過來,銅錢兒愛不釋手地接過,空洞的眼神裏有了奇異的光彩。

    皇甫端和瞥了花十二一眼,嘴角驀地勾起嘲諷的弧度,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花十二道了聲“慢走”,臉上仍是諂媚地笑,眼神卻冷得嚇人。

    皇甫端和沒走多久,杜珩就踏進了花町閣,說:

    “花老板,頭目有請!”

    縱橫右眼的傷口已經痊愈,留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如今杜珩在天引衛新上任的頭目上君雪手下任職,皇甫端和也是。

    花十二正心煩意亂,撐著腦袋趴在櫃台上,眉頭擰成了死結,聞言,隻得按捺下焦躁的情緒,深唿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再抬頭,仍是一副和氣親熱的麵孔。

    花十二臨走的時候丟下了些碎銀子,叮囑銅錢兒他們:“我若迴來得晚了,你們別等我,自己去買吃的,吃完了早點睡

    覺,記得關門上鎖。”說罷,掛了歇業的牌子,隨杜珩走了。

    太子府

    不受寵的太子吟詩作畫甚有才情,常與文人雅士結交。

    太子府有一大片梧桐林,梧桐花開,絢爛猶如雲霞。杜珩領著花十二進了梧桐林,隻留下一句:“太子殿下在等你。”

    花十二看著杜珩的背影若有所思:不是上君雪請他來的嗎?

    梧桐林深處依稀傳出琴聲,花十二尋著琴聲走去,琴聲越加清晰。

    “那是……?”

    遠處湖畔坐落著一間竹樓,旁邊修建了涼亭,裏麵坐著幾個人。錦衣青衫是太子,旁邊紅衣戎裝的自然是上君雪,至於彈琴的苗裝青年,花十二認出他是那日一品宮見過的世子慕刃,可那個肆無忌憚地大笑的成年男人是誰?

    太子先看見花十二,斯文有禮道:“花老板!”

    花十二忙堆上諂笑的嘴臉:“在下是花町閣的花十二,在柳曲巷做些小本買賣,有幸得太子殿下抬愛,實在是上輩子燒香拜佛求來的福分。”

    上君雪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花老板太客氣了”,太子頓了頓,又看向那成年男人,恭敬道:“這位是苗疆王――”

    隻聽“撲通”一聲,驚得太子忙看過去,隻見花十二跪趴在地上抖若篩糠:“草民、草民拜見苗疆王!”

    竟是嚇成了一隻見到貓的老鼠,跑都不敢跑。

    苗疆王失笑:“太子,你這朋友倒有趣兒!”

    上君雪幹脆把臉扭過去,眼不見心不煩。

    慕刃停下撥琴弦的手,抬起指向花十二,笑道:“你就是上君雪在無名私塾的同窗?”

    花十二誠惶誠恐:“迴世子,草民曾去過無名私塾讀書,隻待過幾年,不敢以‘同窗’自居。”

    “那些陳年往事,不要再提了。”上君雪突然冷聲道。

    花十二遂低頭不語,眼角的餘光看向苗疆王,這時太子上前要攙扶起他,餘光裏的苗疆王搶先一步:“這位小兄弟看著麵熟,本王在哪兒見過?”

    手已搭上他的肩膀,蠻橫霸道的蠱力穿透皮膚在經脈中橫衝直撞,經脈撕裂又似蛇鼠蟲蟻撕咬般的痛苦瞬間吞噬了意識。

    花十二下跪的姿勢晃了晃,控製不住地向一旁倒去。

    下一刻劍光如電,直挑向苗疆王放在花十二肩膀上的手。苗疆王被迫撤

    開,瞪著上君雪手裏的劍,手背上的青筋狠狠抽搐了幾下。

    上君雪順勢抓住花十二的胳膊拉開與苗疆王的距離,低頭看時,見花十二眉宇緊蹙,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滿是津津冷汗,看向苗疆王的眼神更加淩厲:“你這是什麽意思?”

    苗疆王抖了抖衣袖,爽朗大笑道:“這花老板身上有苗蠱的氣息,本王就想試他一試,下手不小心重了,上將軍可不要見怪!”

    “你――”

    上君雪還想再說,卻被太子打斷:“雪,你帶花老板去歇息。”

    逐漸恢複意識的花十二勉強睜開眼睛,恰好看見上君雪關切的神色,忍住衝撞經脈的疼痛,出聲道:“草民皮糙肉厚傷不到哪兒去。”

    然後看向苗疆王,恭謙賠笑:“當年在無名私塾上將軍曾教過草民蠱術,隻可惜草民腦子愚鈍,至今隻會養些蠱蟲玩耍。”

    向來耿直不知變通的上君雪居然開竅了,順著花十二的話茬接道:“你還記得?這麽多年了,蠱術之類我早已忘幹淨了。”

    花十二抹了抹泛紅的眼眶:“草民不敢忘。”

    上君雪嘴裏“嗯”了一聲,把臉撇開,不再說話了。

    “原來是這個緣故啊,”苗疆王摸著胡子,不露聲色地打量花十二,“是本王唐突了,哈哈,小兄弟想要學蠱術隻管來找本王。本王親自教你,保管比他上將軍教得好!”

    花十二虛弱道:“草民謝苗疆王。”

    苗疆王又道:“本王走了!省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嫌老頭子礙事,這個拘束那個拘束,說話都不自在。老頭子走了,你們年輕人才敢撒開腳丫子玩兒!”

    太子忙道:“侄兒不敢。”

    送走了苗疆王,世子慕刃還在。

    慕刃撥了下琴弦,琴聲悠遠,然後看向太子:“表哥,我也走了。”

    剛才太子對著苗疆王自稱“侄兒”,花十二已經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再聽慕刃叫太子“表哥”,心裏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花老板,後會有期!”慕刃看了花十二一眼,幾不可察地揚起嘴角,花十二也迴以一笑。

    “草民恭送世子!”

    涼亭隻剩下太子、上君雪和花十二三人。

    花十二靠在欄杆上坐好,拍了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問上君雪:“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見苗疆王?”

    “不完全是”,上君雪模棱兩可

    地說,“我察覺出太子府有苗蠱的氣息,特意請你來驅蠱。恰好苗疆王來訪,我就想著……咳,不過現在沒事了!”最後義正言辭地看向花十二,冷聲質問:“你跟苗疆王怎麽迴事?我可不記得教過你苗蠱,你的蠱是哪裏來的?”

    花十二向太子投去求救的目光,太子低頭擺弄琴弦,似乎沒看見。

    “苗疆王啊,真是很久遠的事了,”花十二無奈歎道:“當年戰火頻發,我隨家人逃到苗疆,可是苗疆也不太平。眼看出去找食物的家人都沒有迴來,我餓急了,也跑出去找吃的,結果被苗疆王捉去試蠱。”

    “試蠱?!”倚靠著欄杆的上君雪頓時站直身體,目光逼視花十二,難以置信道:“如果苗疆王真的捉你試蠱,你還能活到現在?”

    “我能死裏逃生,是世子慕刃幫了我。”花十二躲開上君雪審視的目光,隨手撚起一片梧桐葉,斜看了太子一眼,碧眸深處翻騰起驚濤駭浪。

    太子被看得不自在,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問:“所以花老板精通蠱術?”

    “是啊!”花十二咧嘴笑:“我也算因禍得福,試了一身保命的蠱。跟苗疆王的這筆爛賬早就一筆勾銷了,太子不必介懷,這樁十幾年前的舊事現在想來實在不值一提,太子說是嗎?”

    太子微笑道:“花老板有如此心胸,本宮欽佩之至。”

    “我啊,隻是看開了。人這一輩子經曆的磕磕絆絆的事太多,倘若樁樁都費心計較,我早就累死了。”他甚是灑脫地伸了伸胳膊,灼灼生輝的碧眸似是隨意掃向上君雪,半是玩笑地說:“人死如燈滅,與其沉溺於虛無縹緲的仇恨,倒不如丟開傷心的過往,活著的人要繼續活下去,還要過得好,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親人。”

    上君雪扭頭哼了一聲,握緊了腰間的佩劍。

    夏風吹過梧桐林,像吹過一片碧綠的汪洋,蕩起層層前浪推後浪的波濤,颯颯作響的梧桐葉聲連成悠長的海浪聲。太子仰望那繁盛茂密的梧桐林,眼神中帶著某種期許,嘴唇翕合,說了一句什麽,但很快彌散在綿延起落的樹海浪聲中。

    花十二隻是凝視著撚在手裏的梧桐葉,心裏想著隻有另一個人,那個永遠高高在上、尊貴而驕縱卻讓他一見傾心的七皇子。

    ……

    上君雪說的沒錯,太子府確實有苗蠱的氣息。

    三人繞著太子府兜兜轉轉,燥熱的風浪挾著絲絲混濁的土氣從四麵八方撲來,烘得人很不舒服。

    荷花湖裏的各色荷花開得正是嬌豔,花十二跑到荷花湖中央的涼亭裏,對著亭亭莖直的荷花深吸了幾口氣,總算驅散了心頭的煩悶,平添了幾絲清爽。

    “真漂亮!”

    花十二衷心讚道,然後探出半個身子伸長了手去夠離他最近的一朵搖曳紅蓮。

    上君雪在他身後冷眼看著,無人注意到跟在最後的太子停在涼亭外,含笑的眼底閃爍著晦澀幽暗的光芒。

    前方花十二折騰了好一會兒,結果手指尖都沒碰著那朵紅蓮,氣急敗壞之下跨過荷花池旁白玉雕刻的欄杆,再探身出去夠。嚐試了幾次,終於抓住了一片花瓣,正要再接再厲,哪知用力過猛,整個人探出了欄杆,花十二無法控製地栽倒下去,眼看漂浮的綠藻越來越近,水裏遊過幾條龐大的絕非魚類的黑影,他頓時吱哇叫了起來:“救命啊――十一救我!!”

    指尖劃過水麵,漾起微小的漣漪,然後停住了。

    就見上君雪捉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拉,及時拉進欄杆,冷聲斥道:“你在幹什麽?”

    花十二捂著臉大叫:“快走快走!水裏有蠱!――要殺出來了!!”

    話音未落,隻聽耳邊“嘩啦”幾聲巨響,上君雪提起花十二的肩膀如鴻雁般飛掠過湖麵,落到湖中凸起的假山上,涼亭被湖裏湧出的劍氣包圍,瞬間零碎成塊狀掉進湖水。

    緊接著,湖裏跳出幾個黑影直衝向太子,太子像是未料到有此變故,一時愣在了原地,上君雪順手將身邊的東西扔了出去,砸中那個持刀就要砍傷太子的刺客。

    幾個刺客很快包圍了太子,但下一刻上君雪一個起落擋到太子麵前,劍光所到之處,殘肢落了一地。

    護衛聽到動靜也很快趕來,上君雪這才有空留意到腳邊哀叫打滾的花十二,想到剛才順手扔出的東西,不禁心虛地撇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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