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燁很早就過去了,重光沒在,隻有錦官和秦卿,陳燁之前因為商場上的事兒和錦官打過幾次交道,而秦卿他是一早就在照片裏認識了。

    秦卿隻以為他是溫劭的朋友,熱情地把他迎進來以後對著他道,“陳先生來的正好,我們正在吃早飯,”說著就把他往偏廳的方向帶,“你跟我們一起吃點吧。”

    陳燁開始以為溫劭不會讓家裏人知道,但現在在這裏看到秦卿,就明白估計是瞞不住了。

    他沒有跟進去,而是站在客廳對著秦卿道,“不用麻煩,我隻是來拿衣服,昨天忘記了。”

    秦卿朝他笑笑,道,“重光跟我們說了,不急的,你先來吃早飯,一會兒我上樓給你拿。”

    陳燁還想推辭,就聽到從偏廳傳來的動靜,錦官走到門口開口道,“是陳燁來了?進來一起吃點。”

    陳燁隻好進去。

    迎麵就和溫劭的目光相遇,卻隻是一秒,那個人就默然地低下頭去。

    連強顏歡笑都懶得做。

    三個人的早餐吃的還算豐富,精致的盤子擺滿了餐桌,陳燁想著是為了讓溫劭多補充營養的緣故,他太消瘦了,輪廓顯出一種病態的分明外,眸子更是黯淡無光,他坐在那裏,陳燁都不忍去看。

    他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

    說氣悶也罷,說愧疚也好,陳燁就覺得胸口憋悶。

    他想起昨天重光說的,溫劭整個人特沒勁兒,陳燁想不明白他怎麽就沒有半點動力,怎麽會就那麽輕易地被打倒,連站起的勇氣都沒有。

    這不是他認識的溫劭。

    秦卿給他舀了一碗粥,陳燁客氣地說謝謝,錦官轉頭看了他一眼,兩人說不上太熟,卻也不陌生,他說,“聽說華威那片歸你了?”

    突然提起這個名字,空氣一陣靜默,溫劭的手明顯僵硬了下,卻隻是一瞬,就繼續吃東西。

    陳燁含糊不明地嗯了一聲,沒想到錦官會忽然提到這個,就像是特意給溫劭不痛快似的。

    他又說,“我聽說了件挺有意思的事兒,關於你弟弟的,你也聽聽。”

    他眼光瞟向陳燁,陳燁愣了一下,下意識覺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錦官這人曆來陰晴不定,不好琢磨,哪怕在這樣的場合,自己也不得不給他麵子,陳燁不明白他究竟什麽意思。

    錦官正準備開口,一旁的溫劭忽然砸了下餐桌,挑眉看著他,

    “你他媽能不能閉嘴?”

    秦卿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睜著眼睛看向他,其他人倒沒什麽反應,錦官眼裏含笑,卻是冷硬的,陳燁看他那個樣子,不自覺皺了下眉。

    他知道錦官什麽意思了。

    “你現在除了發火砸東西,還會什麽了?”錦官冷笑著看向溫劭,絲毫不避他的鋒芒,他說,“我和陳燁聊天,怎麽,不爽了?又想打人了?”

    “錦官!”秦卿忍不住開口喊了他一聲,語氣帶有製止和難受,“別說了。”

    錦官看了秦卿一眼,又覺得於心不忍,終於還是克製住,把怒意都斂了起來。

    溫劭卻不吃了,站起身指著他一字一句道,“別他媽給我用什麽激將法!看不慣就給老子滾!重光是對我失望透頂了,我也不缺你一個,都他媽給老子滾!”

    “溫劭!”

    陳燁這聲溫劭出來,連自己都頓了一下,他看秦卿已經忍著眼淚,一股失望夾雜著愧疚和心疼如逆流一般直往胸口湧來,顧不得反應,瞪著他就厲聲道,“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人話嗎你?!”

    錦官坐在那兒冷著眼笑,氣極了連看都不耐煩看他,溫劭站在那裏,被陳燁忽然的斥責聲打得啞著口說不出話。

    空氣凝滯了幾秒,陳燁實在受不住這個氣氛,轉身就往外走。

    “陳燁!”溫劭忽然喚他。

    他卻像是沒聽見,走出偏廳,往大門方向走去,溫劭急匆匆追上來,一把拉住他,“陳燁……”

    陳燁氣得想甩開,卻不知怎麽又僵住了手,站在那兒沒動。

    溫劭去拉他,像小孩子犯錯誤一樣,“你別誤會……錦官沒什麽意思,他就那樣,你別生氣。”

    陳燁猛地一怔,溫劭這麽急匆匆地追出來,卻是為了道歉,就為了剛才錦官的那句話,他以為他在生氣。

    陳燁忽然感到心酸,閉了眼睛背對著他開口道,“我沒有生錦官的氣,”他調整了情緒,頓了一會兒才對著溫劭歎氣道,“行了,現在還早,太陽還不錯,我陪你出去走走,行嗎?”

    陳燁很少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和他講話,溫劭一時愣住,下意識想拒絕,自從染上毒癮以來,他最怕見的就是陽光。

    但看陳燁一臉期望的望著他,那樣的目光望著的是自己,他又痛心又歡喜,便咬牙點頭道,“好。”

    秦卿這時從偏廳走出來,把外套和圍巾遞給他

    ,說著,“外麵天冷,多穿點。”

    溫劭沉默地接了過來,秦卿擔心地看了他幾眼,視線與陳燁對上時,陳燁對她默默地點了下頭。

    深冬的早晨,天色還是慘白慘白的,偶有一點餘熱,都被冷風吹得四處飄散。

    溫劭體力明顯在下降,陳燁感覺得出來,兩人才走了一會兒,他就有些氣喘,額頭上有細微的汗。

    陳燁轉過頭看了看他,開口問,“休息一會兒?”

    溫劭卻要硬撐,凝著眉道,“沒事,走吧。”

    陳燁皺了下眉,沒再說什麽。

    這一片地兒環境很好,沿著石子路往裏走,豁然開朗的一片湖,湖中心有個小島,如若不是冬天,便可以坐船過去。

    兩人沿著湖邊走了一會兒,一路來,倒是沒遇上什麽人。

    而彼此無話,隻聽到耳邊陣陣的風聲,凜冽得很。

    陳燁開始隻是想讓溫劭出來吹吹風,唿吸新鮮空氣,這樣對身體也有好處,但此時兩人都沒什麽可說的,又不免覺得尷尬。

    轉頭看了溫劭一眼,發覺他始終低著頭走路,也不看周圍的風景。

    “溫劭。”他終於還是開口,輕喚了他一聲。

    溫劭聽到了,卻沒什麽反應。

    陳燁忽然停下腳步,轉身望著他。

    “怎麽了?”溫劭察覺到他的異樣,像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盡量耐住性子問了一句。

    “你就不能抬起頭走路嗎?”陳燁抿著唇看他,露出的表情像是無可奈何。

    溫劭舒了眉眼,勉強朝他笑笑,說著,“抱歉,我沒注意到。”

    陳燁在心底重重唿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他看著他,問,“之前你跟我說過,我要想吃什麽你都會給我做,現在這句話,還算數嗎?”

    溫劭聞言一怔,像是想不到陳燁此時會提出這個要求,他之前確實是說過這樣的話,也時時期待陳燁的來電能夠響起,但現在……

    溫劭自嘲一笑,眼神倦怠,他說,“陳燁,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你覺得還算數嗎?”

    “你現在怎麽了?”陳燁忽然搭住他的肩膀盯著他問,“你告訴我你現在怎麽了就讓你一臉生無可望的表情?!”

    頓了一秒,陳燁忽然就忍不住了,指著他吼道,“不就是他媽的海洛因嗎?!你完全可以戒掉的!你到底是為什麽就變成了現在

    這個樣子?!”

    終於說出來了,盡管麵對事實會讓他難堪,但看著麵前的人,無論他作何反應,他都不能讓他再這樣消沉下去。

    那不是他愛過的溫劭,他不會愛上這個樣子的溫劭。

    對麵的人遲遲沒有反應,半響,他才發現溫劭的眼裏像是含了淚光,他終於抬頭與他對視,冷笑著反問道,“不就是海洛因?”

    說話時他眼眶發熱,這麽多天的痛苦失望,恨不得立刻死掉的恨意,那麽多無法傾訴更不能表達的情感,此時如同洪水猛獸一般猛灌進心窩,他抖著嗓子說,“陳燁,在你們看來,我他媽就是一個自甘墮落的廢物,但你們有沒有替我想過?我是個警察!我他媽是個緝毒警察!但現在卻染上了我最痛恨的東西!我他媽恨不得去死都不願意自己染上這個東西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陳燁也朝他吼了出來,在看到他眼淚掉下來的瞬間他隻覺得唿吸一緊,心口像被猛獸掏了個窟窿,他眼睛赤紅地看著他,“我知道你的驕傲溫劭!所以我心疼你!是因為我你才變成這樣,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的你我他媽現在不比你輕鬆多少!但你得振作起來你知道嗎?你再這樣下去你就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我他媽現在就完蛋了!”溫劭猛地揪住他的領子逼向他,眼裏一片傷心絕望,他不顧眼淚一直往下掉,隻是看著陳燁悲慟的道,“我連槍都握不了陳燁!我他媽連槍都握不住了你讓我怎麽辦?!我就算戒了這輩子都會有這個汙點!我一輩子都逃脫不了這個噩夢你知不知道?”

    溫劭捂住臉龐絕望地蹲了下去,陳燁忽然按住他的頭靠向自己……

    他攬過溫劭的肩以無比心碎的姿勢擁抱住他,他感覺他的肩膀抖動得厲害,知道他是壓抑了太多的苦楚和傷痛,陳燁忍住快要落下的淚,擁著他開口道,“沒有人介意這個,溫劭……你聽我說,沒有人會介意的,你得接受自己,你得學會妥協……”

    陳燁吸了吸氣,說著,“我知道你有多驕傲,我也明白你接受不了……但溫劭,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人這一輩子不能盡善盡美,你這樣活著太累了你明不明白?”

    溫劭滾燙的唿吸縈繞在耳邊,他泣聲道,“我不想讓你看到這麽沒用的我……”

    “你別犯傻行嗎?”陳燁攬住他的力道漸漸加強,像是要靠這樣的方式給他力量,讓他堅持下去,他說,“我陪著你,溫劭,直到你好起來,在那之前,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別

    放棄……”

    陳燁感覺到溫劭把臉埋進自己的頸項間,那樣炙熱的溫度差點灼傷他,太長的時間,兩人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他隻覺得隨著溫劭的唿吸自己的後背也變得冷熱交替,但他沒有推開他。

    太陽漸漸露出了臉,有柔和的光落在結了冰的湖麵上,是凝滯不動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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