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可憐我們吧――”


    “我們知道錯了……”


    “我有手藝的,我是同福鐵鋪的大師傅!”


    “求求你們了,再給我一個機會!”


    東城區一角,一大群人哭嚎著,臉上都充滿哀傷和絕望。


    這些人都是拿了船牌後又後悔,現在想迴頭卻已經沒機會。


    此刻謠言早已經平息,璿璣、九曜、翠羽諸派帶著人證、物證氣勢洶洶找五行盟理論。


    為了給一個‘交’代,祝融宗成了犧牲品被踢出五行盟。


    不過風‘波’並沒有就此平息,不久之後,整件事的真相在臨海城街頭巷尾傳揚開來,然後就出現這一幕。


    當初放棄船牌的人全都後悔了,可惜已經無法迴頭,不但璿璣、九曜諸派不再接受他們,連五行盟也對他們關上大‘門’。


    沒有船牌就意味著不能登船,也意味著他們隻能留在天寶州。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留下來隻有死路一條,就算異族不殺他們、這裏的土蠻放過他們,遍布天寶州的瘴毒之氣也會要他們的命。


    知道即將麵臨的厄運,這些人磕頭祈求、嚎啕大哭,什麽樣子都有,但是沒人被他們打動。


    大劫將至,每一個人隻要想到前途未卜,能不能活下來都不知道,不知不覺心都變硬了,甚至很多人慶幸他們放棄機會,其他人就可以頂上他們的位置。


    在那座高聳的樓台上,謝小‘玉’同樣看到這一幕,他沒有理睬,事實上這正是他希望的結果。


    謝小‘玉’需要有人後悔,需要反麵的榜樣,他要讓人知道,一旦錯過,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哭得好慘。”薑涵韻輕歎一聲。


    “你打算替他們求情?”謝小‘玉’的語氣有些‘陰’冷。


    “當然不,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薑涵韻是個聰明人,而且她要為翠羽宮著想,絕對不會惹怒謝小‘玉’。


    “你的心越來越狠了。”洛文清倒是沒這個忌諱,不過他也隻是對謝小‘玉’評頭論足,沒打算求情。


    “怎麽能說我心狠?我又不虧欠這些人什麽,反而還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不珍惜,自己放棄,我又不是賤骨頭,難不成還要求他們?”謝小‘玉’冷冷說道。


    當初那三百多名手下畢竟和謝小‘玉’一起守過戊城,曾經同甘苦共患難,就算最後背棄他,那點香火之情還是有,但眼前這些人卻沒幫過他任何忙。


    “那麽罪魁禍首呢?”洛文清‘露’出詭異的笑容,那‘女’孩就算了,他沒有對付‘女’‘性’的習慣,但是那幾個散布謠言的頭目也被輕輕放過,這讓他有些不明白。


    “誰說我打算放過他們?”謝小‘玉’嘿嘿一陣冷笑:“我答應過給他們一艘船,但是沒說給他們的是什麽船。”


    “原來如此。”洛文清點了點頭,如果隻給一艘天劍舟,這幫人既不可能跟著五行盟離開,又沒本事獨自航行,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裏。


    “那個‘女’人呢?”洛文清又問道,不過這一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因為薑涵韻就站在旁邊。


    “我已經殺了人家的老爹,難道要我連她也殺?”謝小‘玉’顯得很無奈。


    “她的運氣倒是不錯……除了不得不嫁給你的那個侄子之外。”洛文清的意思非常明顯,就是嘲笑謝小‘玉’一碰到‘女’人就沒轍。


    “運氣不錯?那可未必。”謝小‘玉’又笑了,這次他的笑意越發邪惡,看了薑涵韻一眼,確定她沒注意這邊,才用傳音的方式對洛文清說道:“我把‘極‘欲’心魔**’傳授給我侄子,順便還給他‘欲’天十二蠱。”


    洛文清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他當然知道《極‘欲’心魔**》是什麽,那是一部非常變態的魔功,拿‘女’人做爐鼎,用各種惡虐的手法催動‘女’人的情‘欲’,再以這些情‘欲’滋養心魔,這套魔功威力不強,效果也不好,隻有以虐待‘女’人為樂的變態才會修練這種功法。


    “你別玩過火了,將來悔之晚矣。”洛文清搖頭歎息,他不隻是為那個‘女’孩哀歎,也為那個小胖子歎息,覺得小胖子有這種叔叔實在大不幸。


    “我在他們身上都種了情絲蠱,讓他們彼此不離不棄。”謝小‘玉’不負責任地說道。


    聽到謝小‘玉’這番話,洛文清反而打了一個寒顫。


    《極‘欲’心魔**》關鍵在一個“虐”字,如果‘女’人多的話,火力分散,她們的日子還比較好過,可被種下情絲蠱,小胖子對那個‘女’孩就會一心一意,那‘女’孩有苦頭吃了。


    “你把心思全都用在這種地方,有沒有查問清楚這件事背後是誰搞鬼?”陳元奇並不認為那‘女’孩是幕後黑手,就算她有這個腦子,也沒那樣的手段,至於被五行盟踢出去的祝融宗隻不過是替罪羔羊。


    “幕後黑手確實另有其人,那幾個散布謠言的頭目是黑刺社招來的,當初黑刺社被我一手搗毀,我離開天寶州後,黑刺社又死灰複燃,不過他們沒敢暴‘露’在明處,隻敢在暗中活動;那個‘女’孩也是黑刺社找來,然後黑刺社就撒手不管……這一手很高明。”謝小‘玉’喃喃自語道。


    “那個‘女’孩好像‘挺’聰明的,她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洛文清問道。


    “她知道,但是為了報仇也顧不得了。”謝小‘玉’訕訕地說道。


    “這下麻煩了,你的仇家已經夠多,如果接下來也這麽幹,你永遠都別想找出幕後黑手。”洛文清歎道。


    謝小‘玉’看了洛文清一眼,當初璿璣派如果肯全力為他撐腰,情況或許會不同,但這話不能說出口,不然太忘恩負義。


    “沒辦法,當初我地位太低,很多人都想踩我一腳,我又沒手下留情的習慣,也從來不講究‘得饒人處且饒人’。”謝小‘玉’隻能這麽說。


    這時,一陣嗡嗡的聲響打斷兩人的‘交’談。


    “他們來了,要過去看看嗎?”洛文清問道。


    “還是算了。”謝小‘玉’沒什麽興趣。


    臨海城外海,一艘艘天劍舟緩緩落下,待船停穩,頂部的艙‘門’當的一聲打開。


    不管是天劍舟還是飛天劍舟,推動船前進的裝置都在尾部,所以沒辦法將艙‘門’開在船尾,隻能從頂部打開。


    “到了。下船!”負責開船的人大聲喊道。


    船艙裏的人其實早就準備好了,遠遠地看到海岸線,他們知道總算到了。


    這些人看起來很邋遢,一個個蓬頭垢麵,‘精’神也不好,全都眼神呆滯、神情木然,不管是誰,如果在一個座位上坐了五十多天,期間動都不能動一下,情況肯定會和他們差不多。


    “快點下去,別拖拖拉拉!”開船的人可沒有同情心。


    隨著這聲吆喝,終於有人站起來,順著從船頂放下來的梯子爬上去。


    船裏因為有縮尺成寸的法術,所以天‘花’板離地板有一丈多高;實際上,天劍舟隻有半人高,走到船舷邊上一跳就到了地麵上。


    每一艘飛天船旁邊都站著幾個戴紅頭巾的人,其中一個人大聲吆喝道:“快,到這裏集合!工匠站在白旗底下,兵士站在紅旗底下,武者站在藍旗底下,家眷站在黃旗底下!”


    白旗、紅旗、藍旗、黃旗就‘插’在旁邊,相互間隔十幾丈遠。


    從船上下來的這些人大多拖家帶口,驟然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全都感到一陣茫然,好半天,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拉住喊話的紅頭巾,問道:“這位大哥,工匠、兵士、武者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區別,工匠最舒服,吃得最好,住的地方也最好,還用不著擔心上陣打仗,不過工匠非常辛苦,清晨就要起來幹活,一直幹到深夜,如果是怕死又能夠吃苦的人,這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工匠要考手藝,不是阿貓阿狗都能進去,誰如果敢作假,小心被‘亂’‘棒’打死。


    “兵士吃得一般,住的地方普通,還要上陣殺敵,不過都會被放在戰陣中,倒也不算危險。想要當兵不需要別的本事,隻要身體強壯就行,不過入了軍營就要受軍令約束,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每一條都不能違背,受不了約束的最好別當兵。


    “武者也是吃喝不愁,住的地方也好,練的功法更是最好的,還會有丹‘藥’賞賜,也不需要受軍令約束,不過打仗的時候必須衝鋒在前,陷陣搏殺,這個就要憑本事了。”


    紅頭巾滔滔不絕地說著,這是他們的職責之一,必須向新來的人解釋情況。


    “來這裏之前根本沒有說得這麽清楚,這不是坑人嗎?”人群中響起抗議的聲音。


    “誰不願意待在這裏,可以選擇原路迴去,反正船是空的。”紅頭巾不知道接待了多少批人,對於這種人早已經見怪不怪。


    “這不是耍人嗎?辛辛苦苦坐兩個月的船過來,現在再要我們坐船迴去!”那個人以為躲在人群中不會被找出來,所以說話肆無忌憚。


    突然一道光芒從天而降,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慘叫聲,隨即鮮血和‘肉’塊飛濺得到處都是。


    到處是尖叫聲,‘女’人和小孩全都被嚇壞了,就連男人也都被嚇得不輕,全都麵如土‘色’。


    幾個紅頭巾卻不在乎,負責講解的紅頭巾更朝著地上啐了一口,道:“白癡!在仙人們的眼裏,你我都隻不過是螻蟻,像這樣嚼舌根,根本就是找死。”說著,他看著那些剛剛下船的人,找著死者的親屬。


    旁邊一個紅頭巾走到那堆屍塊前,蹲下身子,在那一地血‘肉’碎骨裏尋找著,好半天撿起一塊鐵牌,這就是船牌,上麵刻印身分,底下親屬欄裏空空如也。


    “這個家夥好像是獨自一人,怪不得敢胡‘亂’說話。”紅頭巾說道。


    負責講解的紅頭巾朝著剛剛下船的這些人喝道:“大家都看到了!誰如果想走,就請轉身上船,沒人會攔著你們,你們也用不著擔心半路上會被殺,仙人老爺們沒那麽無聊;不想迴去的話,就站到各自的旗幟底下……別‘亂’說話。”


    “快點、快點。”另一個紅頭巾催促道。


    人群漸漸散開,各自朝著一麵旗幟而去,沒人迴船上,一方麵,大家都不敢肯定這話是真是假,萬一出海後就殺人拋屍怎麽辦?另一方麵,來這裏之前大家心裏都已經明白,給他們一條活路自然就要他們賣命。


    隻是片刻的工夫,所有人都有了選擇,數量最多的是工匠,其次是家眷,當兵的不多,武者更少。


    負責講解的紅頭巾當先引路,另外幾個紅頭巾各自扛著一麵旗幟緊隨其後,剛剛下船的那些人隻能跟著。


    這群人走了,另外一群紅頭巾跑過來拖地灑水,將碎‘肉’和鮮血全都清理幹淨,然後等待下一艘船停靠。


    隨著一陣嗡嗡輕響,另一艘船緩緩落下,裏麵是另一批在船上整整坐了兩個月的人,同樣蓬頭垢麵、神情呆滯。


    這片降落場很大,從上往下看,可以看到一隊隊人跟著不同顏‘色’的旗幟往東走。


    東麵是一片營地,看上去比降落場更大,而且密密麻麻全都是帳篷。


    營地前方橫著一排長桌,桌子後麵坐著許多書吏打扮的人。


    “先去那邊登記,然後領衣服被褥,順便洗個澡,會有人帶你們去各自的營房。”紅頭巾介紹道。


    這次沒人敢質疑,來這裏的人大多攜家帶眷,不知道分開後怎樣才能再見麵,但是沒人敢開口提問,都被剛才的情況嚇到了。


    紅頭巾轉身就走,迴去接下一批人。


    那排長桌前同樣‘插’著不同顏‘色’的旗幟,這一次用不著解釋,大家按照各自的選擇站好。


    “過來,快點登記,然後到後麵領東西。”一個書吏朝這邊招了招手。


    那群人互相看著,好半天,一個膽子最大的漢子走過去。


    書吏斜眼看了看大漢,然後指了指旁邊‘插’著的旗幟,道:“這裏是給工匠登記,你是工匠?”


    “俺什麽都會,跟村口的老爹學過打鐵,也做過木匠,還做過泥瓦匠。”大漢點頭哈腰,很小心地說道。


    “會得多,不如‘精’一‘門’。”書吏隨手從旁邊的籮筐裏掏出一塊鐵牌,牌子上寫著“六”,道:“先暫時定你為六等幫工,下去拿東西吧。”說著,書吏招了招手:“把你的船牌給我。”


    大漢乖乖照著做了,畢恭畢敬地將船牌遞過去。


    書吏並沒有用手接,隻是抬頭看了船牌上的編號一眼,在冊子上記下來,然後在後麵寫了個“六”字,就頭也不抬地說道:“去拿東西吧。”


    “這就完了?”大漢有些‘摸’不著頭腦,道:“您不問問俺姓什麽、叫什麽、籍貫何處?”


    “沒必要,不管你們來自何處,都會被打散安置,籍貫根本沒任何意義,姓名同樣沒用,這裏沒人在意你叫什麽,隻看你們腰上掛的船牌,上麵有你們的號碼,就認這個。”書吏不厭其煩地解釋道。


    “那俺以後還能不能看到俺的家人?”大漢急了,剛才家眷被單獨分開,他就有些心中忐忑,現在一聽根本不問姓名籍貫,和以前官府登記完全不同,心裏越發茫然。


    “在這裏隻認船牌,上麵的編號就是你的姓名,如果是一家人,前麵十二個編號是一樣的,隻有後麵兩個不同,想找人容易,到營地‘門’口報一下號碼就行。”書吏不隻說給大漢聽,也是說給其他人聽。


    “這裏真是稀奇,居然不問人的出身來曆,難道不怕異族的探子‘混’進來?”


    人群中傳來一道質疑聲。


    說話的是一個老者,青衿長衫,看上去像是讀書人。


    “哎喲,兄台想必是飽讀詩書之人,怎麽紆尊降貴,‘混’到這工匠的行當裏來了?”書吏拱手問道,他的話聽上去是恭維,實際上帶著濃濃的嘲諷。


    老者滿臉通紅,羞得無地自容。


    以往都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但是大劫一到,書生反而不如工匠值錢,各大‘門’派招人,首重工匠,像老者這樣的讀書人前去報名,居然連‘門’都進不了,幸好老者閑暇時對土木營造感興趣,又‘精’於數理算學,總算‘混’了一個工匠的身分。


    在來這裏的路上,老者一直以此為恥,好在旁邊的人都看不出來,沒想到在這裏卻被人一口道破。


    老者旁邊的人們早已麵如土‘色’,全都慌忙閃避,唯恐老者和剛才那個人一樣被突如其來的光芒絞成碎‘肉’,濺得他們一身鮮血。


    不過這事並沒有發生,連老者都感到驚奇,除了書吏的嘲諷之語,居然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老者畢竟是讀書人,隨即就明白了,他剛才的話雖然也是質疑的意思,卻和那個被斬殺的人不同,並不是無理取鬧。


    看來,暗中隱藏的那位修士並非不講道理的人,老者稍稍定下心,朝著書吏拱了拱手,道:“方才之語乃是在下肺腑之言。”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明白其中的道理。這樣做,為的是一視同仁,進了營地,不管你姓張王李趙,一律以編號相稱;也不管你住在天南地北,一律打‘亂’‘混’雜,省得結黨成派。你老兄也別拿讀書人的架子唬人,這裏行不通。


    “有規矩自然成方圓,每個人各負其責,一切都井然有序,那些探子自然沒漏‘洞’可鑽,如果他們隨便打聽消息或四處‘亂’竄,那無疑自曝身分。”


    說到這裏,書吏壓低聲音,指了指旁邊一隊人道:“我奉勸各位,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活命,大家最好守規矩。說起來,我們這邊還算太平,當兵的和武者天天有人被砍頭,就是因為不服管束,總有人覺得自己來頭不小,以前是把總或幫主,想在這裏立山頭,結果全都落得死無全屍。”


    眾人全都臉‘色’難看,想起剛剛看到的一幕。


    “不過你們也別太擔心,隻要聽話就不會有任何事。”書吏緊接著又安慰道:“而且在這裏想往上爬,絕對比其他地方容易得多。這裏沒有什麽師父和徒弟、沒有什麽上官和下級,隻有一個個等級,工匠總共分八級,最下等的是小工,其次是輔工,再次是幫工。”說著,書吏指了指桌上的那塊鐵牌。


    “再往上呢?”大漢立刻問道,身為男人,誰會沒野心?


    “下一個等級是大工,然後是巧手,再往後是管工,大部分人也就這六種。再往上就不一樣了,一個是總事,不但要有手藝,還得懂很多東西;最高的是神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工匠有資格問鼎。”書吏說這些也是上麵安排的,就是為了讓這些人多幾分上進心。


    “怎麽才能往上爬?”大漢越發感到興奮。


    書吏等的就是這個問題,連忙說道:“很簡單,看你們的手藝而定。每半年有一次重新評定的機會,隻要手藝見長,就可以上升一級,沒人能阻攔你們。”


    “手藝這東西要有人肯教才行。”旁邊一個工匠‘插’嘴道。


    書吏知道有人會這麽說,立刻迴道:“有專‘門’教的人,就看你們有沒有心思學。”


    眾工匠頓時喧鬧起來,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


    書吏感覺火候到了,輕笑一聲,道:“我剛才說了,這裏沒什麽師父和徒弟,也沒什麽學藝期間不拿工錢的習慣,那些修士不在乎這些,他們要的隻是你們出力做事。”


    “俺聽話!叫俺幹什麽俺就幹什麽。”大漢憨憨地說道。


    眾工匠也一起點頭。


    “鐺……鐺……”


    沉重的敲擊聲此起彼伏,每一下都震得地麵直顫。


    很大一片空地上整齊排列著數千架衝錘,每一根錘子都有千斤重,拉起到一丈高度然後猛然落下,底下則是一隻形如鍋子的鐵臼。


    每一架衝錘旁邊都有十幾個人,其中四個人負責將一張張金屬板放在鐵臼上,兩個人負責拉動鐵錘,另外四個人負責把衝出來的東西‘弄’下來,這些金屬板已經被衝成一個個部件,有的是盾牌,有的是輪架,一旁還有兩個人負責將東西裝箱,一隻隻裝滿零件的箱子都被拖到旁邊的一幢大房子裏。


    房子裏同樣有一個個架子,那些零件被分‘門’別類放上去,旁邊的爐子燒得很旺,爐子裏全都是一顆顆鉚釘,一個個工匠用大鐵鉗子從爐子裏夾起鉚釘,將架子上的那些零件鉚起來,大鐵錘敲擊鉚釘的聲音在這裏到處迴‘蕩’,比外麵那片區域還嘈雜。


    已經組裝好的飛輪被人抬下來,然後推著往後麵走。


    因為改進技術,九成以上的零件都是衝壓而成,再也不用澆鑄法製造,所以飛輪的重量輕了許多。


    工地另一頭,一座座煉爐緩緩傾側,通紅的鐵水傾瀉而出,在半空中徐徐展開,然後冷卻成一張張薄板,這些薄板剛凝固,所以還通紅發亮。


    百丈之外可以看到一堆堆的金屬,都是從天寶州各地聚攏來的。


    所有人都忙碌著,為大劫到來做準備。


    謝小‘玉’也在忙,他在一間簡陋的房裏踱著步,地板堆滿‘精’巧的木頭模型,有煉爐、衝‘床’、鍛錘、組裝飛輪用的架子、製造飛天劍舟船殼用的井架……


    能節省空間的辦法謝小‘玉’都已經想到了,煉爐可以一個套著一個,衝‘床’也可以互相折疊,但是組合起來體積仍舊太大。


    突然房‘門’打開了,陳元奇走了進來。


    “有什麽事嗎?”謝小‘玉’停下腳步,轉頭問道。


    “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陳元奇翻了翻白眼。


    “什麽日子?”謝小‘玉’想不起來。


    陳元奇已經無話可說,無奈地道:“今天是血池開啟的日子。”


    “我真忘了。”謝小‘玉’一拍腦袋。這可不是小事。


    血池開啟,就意味著萬佛山上上下下十幾萬僧侶已經完成滴血重生,也意味著他們初步練成蟲王變。


    “陳師叔,快帶我過去。”謝小‘玉’和陳元奇從來不會客氣。


    “我就是來接你的,其他人都等著呢!”陳元奇猛地一揮手,頓時一道金光將整間房子籠罩起來。


    “天光劍遁。”謝小‘玉’是識貨的人,璿璣派的藏經殿又對他敞開,十萬多冊典籍密錄都被他看得差不多,其中就包括天光劍遁這種無上法‘門’。


    說到飛遁之法,最快的遁法全都屬於化虛而遁一類。


    羅元棠的身外化身就不用說了,能夠隨意地在虛實間轉換,所以速度極快。


    佛、道兩‘門’都有一些特殊的法‘門’,可以讓人化為虛無,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佛‘門’金光遁法,號稱金光一閃,遠去萬裏,所消耗的法力比起瞬息萬裏少得多。


    璿璣派的天光劍遁也是類似的法‘門’,所謂天光就是日、月、星三光,天光劍遁就是借這三種光飛遁來去。


    “你這小子一直都有進步,難道我們幾個能原地踏步?”陳元奇麵‘露’得‘色’,不過‘私’底下他頗有些臉紅,他能領悟天光劍遁,有一小半是被謝小‘玉’‘逼’出來的。


    以前陳元奇不太在意飛遁之法,隻覺得夠用就行,但那次前往劍宗傳承之地,他和羅元棠累個半死,迴來後就開始苦修這‘門’無上遁法。


    天光劍遁不但快,還可以帶人。


    隨著金光一閃,四周的景‘色’全變了,謝小‘玉’兩人已經不在那幢房子裏,而是站在一片高腳屋上,底下是洶湧澎湃的海‘浪’。


    血池當然不可能放在天寶州,天寶州到處都是瘴毒之氣,血池萬一被汙染,問題就嚴重了,再說天寶州魚龍‘混’雜,也不安全。


    相對而言,這片位於外海的基地安全多了,沒有瘴毒之氣,四周又都是自己人,重重把守,戒備森嚴,閑雜人等根本別想靠近。


    下一瞬間,謝小‘玉’兩人挪移到血池底部。


    和當初謝小‘玉’帶著慕菲青進來時完全不同,此刻漂浮在血海中的已經不是一顆顆拳頭般大小的胚胎,而是一個個樣子古怪的小孩,看上去有五、六歲大。


    可說是小孩,卻又不像,他們的樣子介於人和蟲之間,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和醜陋。


    此刻這裏早就擠滿人,謝小‘玉’借來的那些土蠻全都靠邊站著,房中全都是一群有頭有臉的人,不隻是各派掌‘門’,連長老都來了,大家都衝著“蟲王變”來的。


    “蟲王變”名氣那麽大,但是隻有兩個人練成過,其中一個是謝小‘玉’的分身,另外一個是莆煥派的年輕弟子。


    謝小‘玉’的分身很厲害,問題是謝小‘玉’本身就很強;莆煥派的年輕弟子卻是另一個極端,閹割版的“蟲王變”沒有本能反應,效果差多了,而且那人實力低微,練成“蟲王變”後也沒多少長進,讓人有些灰心喪氣。


    正因為如此,大家更想看看這批的情況。


    謝小‘玉’姍姍來遲,讓眾人等得有些心焦,所以他一到,玄元子立刻說道:“你總算來了。”


    “不好意思,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浮空山的事。”謝小‘玉’連忙解釋道。


    玄元子說不出話來,他沒什麽可抱怨了,滴血重生和龍王變確實關係重大,浮空山也一樣,很難說哪邊更重要。


    “浮空山?這又是什麽玩意兒?”一位長老輕聲問道。


    玄元子咳嗽兩聲,連忙扯開話題,道:“這事以後再說,現在時辰已到,不能再耽誤了。”


    負責這裏的是羅老,他看著謝小‘玉’,等待他發號施令。


    謝小‘玉’當然明白羅老這是表忠心,他轉頭朝著北燕山的掌‘門’說道:“師伯,煩勞您打開輪迴殿,讓魂魄各自歸位。”


    “好的。”北燕山掌‘門’隨手一揚,一隻圓盤飛到血海上空,下一瞬間,無數白‘色’光點紛紛飛出來,滿空‘亂’舞,像是沒頭的蒼蠅,過了片刻,又像是找到目標,朝底下落去。


    一個光點落在一個孩子的身上,小孩猛地睜開眼睛,那絕對不像小孩的眼睛,甚至不像人的眼睛,沒有眼白也沒有瞳孔,隻有一片紫‘色’。


    越來越多的光點落下來,那些小孩一個接著一個蘇醒,睜開眼睛看著四周,似乎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


    “現在可以開啟了。”謝小‘玉’對羅老下令道。


    羅老轉過身來,朝著血海打出一連串手印。


    原本平靜無‘波’的血海登時翻滾起來,緊接著底部形成一道漩渦,血水化作一道洪流噴湧而出。


    血水漸漸退去,那些“小孩”暴‘露’在空氣中,他們大聲咳嗽起來,隨著劇烈的咳嗽,血水從他們的鼻子和嘴巴裏嗆出來。


    “不知道他們還剩下幾成記憶。”謝小‘玉’自言自語道。


    修練“蟲王變”會改變人體結構,其中自然包括腦子,當初謝小‘玉’對那具分身奪舍的時候就發現分身的記憶淩‘亂’不堪,而且有很多記憶缺失了。


    莆煥派的青年也一樣,蘇醒後記憶缺少一大半,甚至連自己的師父、師兄弟都不認得了,還好之前將他一部分記憶保存了下來,‘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總算恢複,不過細節的缺失難免。


    這次是十幾萬人,不可能將他們的記憶全都儲存起來,隻能看運氣了,能恢複多少就恢複多少。


    “開始下一步。”謝小‘玉’再一次下令。


    羅老又點了點頭,然後雙手合十,刹那間四周響起一陣禪唱聲。


    那些“小孩”原本就是修練多年的佛‘門’弟子,那散碎的記憶也大多和佛‘門’有關,所以禪唱聲一起,他們立刻安靜下來。


    這不是普通的禪唱,而是佛‘門’啟智的法‘門’,那些轉世重修之人也都靠這種禪唱才得以迴憶起前世之事。


    謝小‘玉’拿和尚做試驗,讓他們成為第一批滴血重生之人,就是因為佛‘門’有這一整套手段。


    這些“小孩”至少比轉世重修的情況好得多,他們腦子裏並非沒有記憶,隻不過記憶變得支離破碎,而且大部分缺失。


    在陣陣禪唱聲中,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自動組合起來,重新排列成一段段記憶,讓這些“小孩”想起過去的歲月,想起他們的寺廟。


    又過了片刻,幾個“小孩”也跟著唱起誦經。


    這幾個人都是萬佛山上有名的高僧,他們的誦經聲和四周的禪唱形成共鳴。越來越多的“小孩”清醒過來,他們的眼神不再像剛才那樣‘迷’惘。


    不知道過了多久,禪唱聲停下來,其中一個“小孩”朝謝小‘玉’合十行禮:“謝過施主再造之恩。”


    “大師客氣了。”謝小‘玉’也合十還禮,然後問道:“不知大師可曾想起以前的事?”


    “小孩”連忙迴答:“貧僧死過一次,現在是從頭來過,何必在意過去之事?”


    “善哉、善哉!大師好心‘性’。”謝小‘玉’讚道。


    這也是謝小‘玉’讓和尚第一批試驗的原因,佛、道兩‘門’相比,道‘門’多了一絲羈絆,要說解脫,佛‘門’做得更徹底。


    “不知道和尚還能施展佛‘門’神通嗎?”玄元子搶過話題。


    “見過道君。”“小孩”連忙施禮,他重生前隻是上師,相當於真君,見到玄元子自然要行禮:“貧僧沒有絲毫法力,而且多年苦修已‘蕩’然無存,恐怕要從頭來過了。”


    “他們是滴血重生,不像我的分身和那個莆煥派弟子是改造而來,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謝小‘玉’在旁邊解釋道。


    各派掌‘門’和長老麵麵相覷,心中充滿遺憾。


    “安靜,讓我看看再說。”玄元子止住眾人的喧嘩,微微眯起眼睛。


    刹那間,那些“小孩”全被看個通透。


    這是觀相之法,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資質稟賦,甚至還能看出經脈髒腑的情況。


    “百脈通達,骨骼輕靈,全都是頂級的資質,修練起來速度應該很快。”玄元子當然要替謝小‘玉’說好話,不過這也不算違心之言。


    “可惜,最少要五、六年才能看到效果。”一位長老在人群中嘟囔道。


    這麽多人特意跑來,為的就是“蟲王變”,如果真的如同傳聞中那樣強悍,他們就會立刻跟進,讓一部分仆役立刻轉修這套功法。


    陳元奇看了謝小‘玉’一眼,他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


    謝小‘玉’也一樣,他沒想到各派都來人,而且來了這麽多人,什麽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問題是現在不能解釋,越解釋隻會越糟糕。


    “貧道還有些事要忙……”有人打算退場了。


    既然有第一個人出現,自然會有第二、第三個人緊隨其後。


    謝小‘玉’看似毫不在意,實際上他的腦子飛快轉動著,與此同時,菩提珠內的天機盤也快速轉動。


    人很快就走了大半,剩下的人其實也沒興趣待在這裏,隻不過礙於情麵,暫時留下來。


    謝小‘玉’轉頭看了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朝羅老輕聲說道:“把‘門’關起來。”


    ‘門’原本就關著,謝小‘玉’這麽說,就是發動禁製將內外封鎖起來。


    羅老照著做了。


    “你這小子又來這套!”陳元奇瞪大眼睛,他以為謝小‘玉’還有後手,剛才故意不解釋,就是看誰自行退出。


    不隻是陳元奇這麽認為,留下來的人全都這麽想,原因非常簡單――謝小‘玉’玩這一手已經不是第一次,不久之前就玩過一次,臨海城那邊不知道有多少人哭泣求情,為的就是求得他的諒解。


    “你這小子也太小心眼了。”羅元棠很不給麵子地說道。


    這個評價顯然得到在場所有人的認可,不過其他人不敢說出口,畢竟羅元棠和謝小‘玉’的‘交’情不淺,謝小‘玉’對羅元棠不會在意,換成另外一個人就未必了。


    謝小‘玉’沒有出聲,他不可能說自己原本沒這個打算,完全是臨時起意。


    朝著留下的那些道君一拱手,謝小‘玉’說道:“各位師叔、師伯,還要請大家幫個忙讓他們飛起來,速度由你們控製,不過方向由他們自己控製。”


    “這容易。”羅元棠不等其他人開口,隨手一揮,那些“小孩”全都飛了起來。


    幾乎同時,每一個“小孩”的腦中都多了一些東西,那是一道法訣,可以讓他們控製方向。


    “再幫他們加一道防護罩,萬一撞上,不至於受傷太嚴重。”謝小‘玉’說道。


    這一次反應更快,每一個“小孩”的身上都瞬間多了七、八個防護罩。


    “加快速度吧。”謝小‘玉’朝著羅元棠點了點頭。


    這時候,留在這裏的人都已經明白了。


    “蟲王變”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戰力,也不是修練速度快,而是附帶的本能反應,現在本能反應被限製住,但是正常的反應並沒有受到限製,隨著羅元棠催動玄功,這些“小孩”快速飛舞起來。


    這座血池是由一片海域改造而成,長寬都有百餘丈,地方不算狹小,但是十幾萬人在這裏漫天飛舞就顯得有些擁擠。


    羅元棠越催越急,“小孩”飛舞的速度越來越快。


    因為沒辦法控製速度,隻能改變方向,“小孩”全都繃緊著神經,眼睛盯著各個方向,一旦有誰靠近就立刻閃避。


    隨著速度越來越快,場麵變得越來越‘混’‘亂’,閃避動作也變得越來越令人震撼,常常可以看到兩個人幾乎要撞上,然後猛地一閃,就在方寸之間互相錯開。


    “厲害,實在太厲害了!這是天生的劍修!”一位道君手舞足蹈地喊道。


    “我覺得讓他們走武修之路或許更合適。”另一位道君說出自己的看法。


    沒人提飛輪,飛輪不夠靈活,反應也慢,適合於戰陣;而這些人反應之快、感應之靈敏,全都超乎想象,讓他們駕馭飛輪根本就是大材小用,最好的辦法就是和謝小‘玉’的分身一樣,走劍修或武修之路。


    摩雲嶺掌‘門’周龍猶豫片刻,最終心一橫,大聲說道:“我摩雲嶺倒是有一套劍武合一的法‘門’可以貢獻出來。”


    “那再好不過,武修在早期很占便宜,劍修越到後來越厲害,兩者相融,正好取長補短。”玄元子大喜,他也知道摩雲嶺有這套法‘門’,原本就有心說服摩雲嶺貢獻出來,現在省了他很多口舌。


    “‘龍王變’有九重,最終的目標是化身為龍,我的‘蟲王變’隻取前麵五重,所以完成‘肉’身改造後就沒必要當主修功法,但是我還沒想好下一步,隻能拜托各位了。”


    謝小‘玉’並不是故作謙虛,“蟲王變”五重是結丹,凝結成的東西介乎於金丹和妖丹之間,這也意味著“蟲王變”完全練成就是真君境界。


    謝小‘玉’隻有真君境界,如何創得出道君層次的功法?


    “這樣也好。”玄元子順勢說道:“修練到第五重,至少還是人,按照‘龍王變’所述,到了第六重就要改變神魂,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眾人紛紛點頭。


    道‘門’中有不少鬼修,大多是某位道君或者真仙的妻兒,意外隕落又不舍得轉世,走鬼修之路就成了不錯的選擇。


    以往沒人在意這種事,但是現在大劫將至,這些鬼修就成了天大的麻煩,那邊還沒有搞定,這邊絕對不能再多事。


    “大家都出點力,盡可能創出一套最適合的功法。”玄元子大聲說道。


    請續看《夢幻泡影》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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