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並不在中間,從地理上說,其實是在東邊,之所以稱為中土,是因為這裏是玄‘門’發源地。


    當今天下是玄‘門’的天下,各個大陸起什麽名字自然是玄‘門’說了算。


    在中土還有一個中州,這個中州和中土一樣,從地理上來說也不是在中間,而是在東部偏北,在上古年間原本稱為月州,並不叫中州,之所以改成這個名字,是因為太虛‘門’就在這裏——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是因為李太虛選擇這裏建立山‘門’。李太虛是萬年前的天下第一人,太虛‘門’是天下第一‘門’派,哪怕現在佛‘門’完全壓倒道‘門’,佛修遍布天下,數量是道‘門’修士的十倍,也不敢爭這個天下第一。


    中州方圓千裏,又是中土腹地,絕對是一等一的繁華,不過這裏卻沒有衙‘門’,也不受朝廷管轄。


    這是特例,唯一的特例。


    這是因為李太虛不喜歡朝廷,他早年曾經當過兵、拋頭顱灑熱血,結果卻被人陷害。


    這位太虛道尊心‘胸’並不寬廣,在大劫之後,照他的本意,根本沒有打算設立朝廷,而是讓各道‘門’管束,結果出了很多事,最後不得不設立朝廷,由世俗中人管理世俗世界。


    不過即便如此,李太虛還是有設立改朝換代的規矩,照他的話來說,朝廷隻能是道‘門’的孫子輩,朝廷能不能存在要看道‘門’有沒有人,他更不想看到眼皮底下有朝廷,所以整個中州隻受太虛‘門’管轄,和朝廷無關,甚至是朝廷的禁地。


    和其他‘門’派不同的是,太虛‘門’並不在深山中,而是在城內。


    這座城很普通,和一般的城沒有兩樣,並不特別繁華,也不顯得荒涼,城內有座小山,或者說是土丘,高不過五十餘丈,從山腳到山頂的台階正好一千九百九十九級,山上除了樹木茂密,並沒有特殊的地方,那些樹木也都是碗口般粗細的普通樹木,頂多隻有百十年的時間,景‘色’也隻能稱得上秀麗,比起那些名山大川來絕對差得遠。


    太虛‘門’就在這座小山頭上,沒有人能想象得到,鼎鼎大名的太虛‘門’隻是一座小道觀。


    這座道觀確實很小,前後隻有三進,左右有兩座偏殿,大殿內也就十幾個道士,看起來全都像普通人,為首的是頭發‘花’白的老道。


    原本老道正在做法事,突然停了下來,隨手一招,立刻有個道士走過來,問道:“師父有什麽吩咐?”


    “外麵有客人來了,你出去接一下吧。”


    老道放下手中的法鈴,轉身朝著偏殿而去。


    老道一走,其他道士也停下動作,去做各自的事情。


    此刻,在上山的台階上,有三個人正拾級而上。


    這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那中年道士,不過這次並非以他為首,為首的是一個老道士,此老白發白須,紅光滿麵,皮膚光滑如嬰兒,穿著一件八卦仙衣,頭頂束發紫金冠,手持一柄拂塵,行走時仙衣飄擺,拂塵搖逸,很有幾分出塵的味道。


    老道道號紫煌子,是天劍山的掌‘門’,中年道士叫朱輝子,是老道的師弟。


    紫煌子三人降落在城外,並且一路用走的,別說遁法,連輕功都不敢用。


    當初陳元奇帶著謝小‘玉’等人去九曜派的時候,也是遠遠降落,不過九曜派有派人迎接,而且至少還能用遁法,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出太虛道尊和九曜道尊的差距。


    再說,這不隻是敬畏的問題,因為李太虛當初立派的時候,就在山‘門’四周布下禁製,一旦進入其中,什麽法術都不能用。


    那時這裏隻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禁製的範圍也不大,隻有方圓十裏,後來這裏的人漸漸多起來,變成一座城,這個禁製就籠罩住整座城,好在這點距離並不遠,這座山頭也不高,就算步行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


    還沒到山頂,紫煌子三人就看到道觀‘門’口有個年輕道士垂手而立。


    那個年輕道士正是李道玄,四子七真中的第一人。


    紫煌子對李道玄不敢倚老賣老,走上前去,先是稽首一禮,然後說道:“道玄師侄,煩勞你稟報一聲,就說我等三人求見。”


    “師父已經知道三位來這裏,所以讓我在此相迎。師父他老人家在偏殿相候,三位請跟我來。”


    李道玄轉身在前麵引路,紫煌子並沒有急著進‘門’,而是掏出十文銅錢扔進‘門’口的功德箱。


    這裏的一切都和普通的道觀沒有兩樣,‘門’口都有這麽個功德箱,不過從太虛道尊在的時候就立下規矩,最多扔十文錢,多了沒必要,而且隻會讓這裏的人反感。


    道觀的‘門’開著,裏麵沒有神像,隻有一個個牌位,上麵寫著星宿名稱,真正的道‘門’幾乎都是這樣。


    偏殿就在旁邊,隻有幾步路的距離,因為道觀很小,所以偏殿看起來像廂房,沒什麽氣勢。


    ‘花’白頭發的老道就在偏殿的禪‘床’上打坐,看到紫煌子三人進來,老道點了點頭,雖然有些托大,三人卻不敢說什麽,太虛‘門’確實有資格驕傲。


    不過嚴格說來這不算驕傲,應該說是冷淡,太虛‘門’從第一代掌‘門’太虛道尊開始就很冷淡,對一切都很冷淡。


    這位老道姓李,太虛‘門’曆代掌‘門’都姓李,掌‘門’弟子也是如此,想坐這個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改姓,而且和世俗徹底斬斷。


    老道法號素白。


    沒請紫煌子三人落座,李素白說道:“你們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能仿製出天劍舟是你們的造化,你們不打算敝帚自珍,也算是心懷天下,璿璣派在這一點不如你們。”


    這番話聽起來是讚賞,但是知道李素白為人或者知道太虛‘門’風格的人都明白,這根本就是敷衍。


    “不敢,不敢,我等隻是想為天下人盡一分心意。”


    紫煌子連聲說道,他才不管李素白是否敷衍,隻當聽不出來。


    李素白微微一笑,他肯定不會將這番話當真。之前在天‘門’內,劍派聯盟那樣布置,簡直要將各大‘門’派一網打盡,這難道是盡一分心意?既然說漂亮話,那就是幹脆比誰說得更漂亮。


    “佛道本是一家,之前璿璣派對佛‘門’像是防賊似的,我其實不怎麽讚成,不過畢竟是他們先認識劍宗傳人,我也不好說什麽。既然你們已經仿造成功,又打算完全公開,那就不要再糾結於佛‘門’和道‘門’的區別。”


    李素白幹脆將了一軍。


    劍派聯盟的紫煌子三人頓時臉皮一陣‘抽’動,其實他們打算拿這當籌碼拉攏一些‘門’派和璿璣派一較長短,現在卻被堵住嘴巴,如果不答應,豈不是顯得有‘私’心?


    剛才那番大義凜然的話豈不是謊言?更糟糕的是他們會得罪普天下的佛‘門’。


    之前佛‘門’對璿璣派有怨氣,卻沒辦法說出口,畢竟璿璣派從一開始就挑明不會公開,雖然這麽做自‘私’,但天經地義;再說劍宗傳人和九空山有仇,這件事人盡皆知,而九空山明為道‘門’,實為佛‘門’,在這件事上佛‘門’確實做得不地道。有因有果,劍宗傳人創出來的東西就是不給佛‘門’,佛‘門’也無話可說。


    但是劍派聯盟不同,既然打算公開,如果再對佛‘門’封鎖,那就是針對佛‘門’,更何況他們和佛‘門’本來就有勾結,現在卻反過頭來甩掉佛‘門’,實在說不過去。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紫煌子隻能答應下來,心裏卻在滴血,這本來是絕好的籌碼,現在徹底沒有用了。


    紫煌子越想越不甘心,但他不敢再東拉西扯,幹脆轉入主題。


    “師弟這次過來,是因為聽說璿璣派那邊又有新的動靜,不知道他們又創出什麽東西?”


    李素白毫不遲疑地迴答道:“這件事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當初那群小子在天寶州的時候四處尋找靈眼,用五行靈物將靈眼轉化成五行‘精’源,雖然靈氣這東西難以帶走,但是有了五行屬‘性’後就不同了。璿璣派讓許多仆役轉成劍修,自然需要大量的庚金‘精’氣,而庚金‘精’氣恰好是能凝縮帶走。”


    這樣的解釋絕對說得過去,不過紫煌子絕對不會當真,如果這麽簡單,璿璣派也用不著嚴格保密,再說靈眼是靈眼,靈脈是靈脈,前者用五行靈物確實能轉化成五行‘精’元,後者卻很難轉化成五行‘精’氣。


    當然,紫煌子也不排除一種可能,那就是劍宗傳人找到轉化的辦法,不過這不如找幾口靈眼加以轉化來得方便和有效。


    讓紫煌子頭痛的是,他沒辦法進一步問下去,因為對方已經迴答了,而且迴答得很詳細,他如果再問,就表示他不相信剛才那番話,也表示他認為對方在撒謊,他可沒這個膽子。


    一想到白來一趟,紫煌子就感到異常鬱悶,早知如此,他還不如慢慢兜圏子。


    進退兩難的紫煌子隻能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和師兄商議,我打算聯合各大‘門’派共同商議應付大劫之事,想請師兄主持大局。”


    其實在來之前,紫煌子並不打算現在就提此事,因為這其實是讓太虛‘門’做選擇——放棄璿璣派那邊,轉而支持他們。


    原本紫煌子不想提,是因為他們還沒拉攏夠多的‘門’派,太虛‘門’肯定不會願意放棄那邊,畢竟那邊已經有璿璣、九曜、碧連天、北燕山、摩雲嶺、翠羽宮等十幾個道‘門’大派,影響力之大,遠不是劍派聯盟能比。


    紫煌子本來想聯合朝廷和朝廷背後那幾個大派組成核心,然後再拉上二、三十個大派,等到聲勢蓋過璿璣派那邊後再提這件事,現在卻不得不提前。


    可讓紫煌子意想不到的是,李素白絲毫沒有猶豫,開口便迴道:“這是應該的,不過此事不必‘操’之過急,你還沒有公開建造天劍舟的辦法,卻早早提這件事,別人恐怕會有想法,覺得你們是以此要挾。這……不太好吧?”


    這番話頓時點中紫煌子的死‘穴’,事實上不但現在不合適提,等到公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適合提,否則會給人感覺他們是在挾恩圖報,紫煌子頓時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


    紫煌子三人乘興而來,卻灰心喪氣地走了。


    李素白倒是客氣,讓自己的得意弟子一路送他們出‘門’外。


    李道玄等到看不到紫煌子三人的背影後,這才迴轉偏殿。


    一到偏殿,李道玄垂手問道:“師父,您為什麽拒絕他們?給他們一點希望,讓他們去鬧不是更好嗎?”


    “有意思嗎?”


    李素白搖了搖頭,很顯然他根本不看好劍派聯盟。


    突然李素白轉過頭來打量著李道玄,好半天才歎息一聲,說道:“道玄,以前沒有人能威脅到你,所以你的心境一向很淡然,但是現在突然多了一個劍宗傳人,隱然贏過你一籌,你的心裏多了這麽個人,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淡然了。”


    “弟子愚鈍。”


    李道玄一陣惶恐,他沒有想到這麽一問,居然引起李素白對他的不滿,早知道這樣,他根本不會說剛才那番話。


    “你若是愚鈍,選上你當太虛‘門’繼承人的我豈不是有眼無珠?”


    李素白的語氣顯得嚴厲起來。


    李道玄不敢再說什麽,他知道此刻說什麽都錯。


    李素白看到李道玄閉口不語,知道他還是沒有解開心結,因為如果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就不會感到惶恐,該說什麽肯定會說。


    李素白有些無奈地歎道:“我知道你想成為第二個祖師爺,但是現在你發現這個位子另有其人,所以你的心‘亂’了。”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李素白的眼睛緊盯著李道玄,想看李道玄的反應,如果李道玄否認,那他真的會很失望。


    好在李道玄並沒否認,而是低頭言道:“弟子不該心有雜念。”


    李素白頓時心中寬慰:至少徒弟還敢開口承認。


    “錯!本‘門’從來不要求弟子心無雜念,隻是不能被雜念所左右。你還記得祖師爺留下的那番話嗎?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是應劫之人,別人這樣說,他不會有絲毫的高興;不這樣說,他也不會在意,他從來沒在乎過別人的看法。你總是拿自己和祖師爺比,可你這麽做已經落了下乘。”


    李素白直接來個當頭‘棒’喝。


    “弟子明白了。”


    李道玄稍微一想,確實感覺到自己落了下乘。


    “你知道自己差在什麽地方?”


    李素白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和劍宗傳人一較短長,幹脆再幫一把。


    “弟子不知。”


    李道玄聽出李素白的意思,連忙豎起耳朵。


    “你一直以來都太順利,從來沒有遭遇過挫折,就像是一塊好鐵卻沒經曆過鍛打。我們的祖師爺卻經曆過太多磨難,他被人出賣過,出賣他的人中有他的長官、有他救過的人,還有他的至親之人。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早已經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但是我們的祖師爺沒有,他隻是變得冷淡,卻仍繼續做他認為該做的事,而且他做這些不求迴報,隻求心安。”


    李素白的話有些老生常談,偏偏這些道理最容易讓人忽略。


    “不過你盡管放心,大劫一起,有的是你曆練的機會。你需要注意的隻有兩件事——一是活下來,如果送了命,就什麽都談不上;二是時時刻刻保持一顆平常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名利得失全都看淡,也別想爭什麽第一。”


    說完後李素白停下來,想等李道玄想明白。


    李道玄的資質不差,他很快就想明白,李素白的意思就是不要想,一想就落了下乘,最好他心裏連謝小‘玉’這個人都沒有。


    看到李道玄若有所得,李素白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下禪‘床’說道:“你去後殿,將這件事告知各位太上長老,我要出去走動走動。”


    李道玄領命離去。


    後殿就在大殿後麵,也就是道觀最裏麵那一進,中殿和後殿之間就一扇月‘洞’‘門’,‘門’上沒有‘門’板,平時都敞開著,兩邊相隔也就十幾丈遠。


    所謂的後殿就隻是一排矮房,推‘門’進去,裏麵是一間狹長的屋子,中間一條通道,兩邊是兩排土炕,看起來就和販夫走卒晚上睡覺的客棧差不多,是大通鋪。


    這實在和太虛‘門’的威名很不相符,其他‘門’派的太上長老住的地方都是‘洞’天,不但靈氣十足,還打理得如同仙境般,不過這也證明太虛‘門’確實有過人之處,佛道兩‘門’中隻要超越道君境界就隻能躲進‘洞’天內,隻有這裏例外。


    這幫老人無一不是道君之上的人物,但是天道好像對他們視而不見,甚至隻要他們願意,還可以在城裏蹓躂一圈,要住上幾天都沒關係,隻要不出城,天道就感應不到他們的存在。


    不隻這樣,這幫老人的數量比其他‘門’派還多,差不多有五、六十個。


    璿璣派算是大派,才十幾個太上長老,這就已經很多,一般所謂的大派也就隻有幾個地仙或者天仙。


    看到李道玄進來,房間內頓時熱鬧起來,一群老人平時閑得沒事做,整天打坐修練,難得有個小輩可以和他們聊天。


    “被你師父訓了?心裏特別窩囊吧?”


    “道玄,你師父也是為你好。”


    “你這小子記住,太虛‘門’的‘精’要就是‘目中無人’這四個字。”


    這群老人開著玩笑。


    太虛‘門’的風格就是冷淡,不過冷淡到極致就會物極必反,像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數的天仙、地仙全都變得異常平和,看起來對誰都很關切。


    “師父要我過來向各位太上長老稟報,劍派聯盟的盟主紫煌子剛剛來過……”


    李道玄一五一十將偏殿內的那番對答說了一遍。


    這其實是禮數,後殿和偏殿就這麽點距離,又沒有禁製隔絕,以這幫老人的耳力肯定全都聽到。


    等李道玄說完,一個老人笑著問道:“你可明白你師父真正的想法?”


    李道玄知道這是在考校他,他身為太虛‘門’的掌‘門’大弟子,和薑涵韻一樣,隻要不出意外,將來肯定要接任掌‘門’之職,所以他不但要有足夠的實力,腦子也要夠好。


    “略知一二。劍派聯盟隻是一群跳梁小醜罷了,隻會拾人牙慧,現在或許可以風光一時,但是等大劫一起大家都要拚真本事的時候,他們就不行了。”


    平心而論,李道玄很看不起劍派聯盟,偷別人的東西還偷得理直氣壯,甚至偷上癮了,居然還想拉著太虛‘門’一起偷。


    太虛‘門’並不禁止偷竊,也不歧視偷竊,當年祖師爺就沒少做過這樣的事,但是偷了之後還沾沾自喜就太不入流了。


    “這話倒沒錯,隻是太過空泛。”


    一個老頭點評道。


    李道玄連忙豎起耳朵,他知道李素白讓他過來稟報,其實是請這些太上長老指點他。


    果然,那個老頭繼續說道:“你師父對璿璣派的做法一向有意見,璿璣派擺明是讓別人頂在前麵,自己‘抽’身逃走,等到熬過大劫最艱難的時候再跑迴來撿便宜。這想法沒什麽不對,問題是其他‘門’派都不傻,誰願意頂在前麵讓別人得好處?所以才會有現在這番紛爭。”


    李道玄微微吃了一驚,沒想到李素白居然有這樣的想法,他整天跟在李素白旁邊居然沒看出來。


    “可是……一旦公開這些東西,免不了會落到異族手中,我們豈不是失去優勢?”


    李道玄不由得問道。


    “優勢?人族和異族相比,優勢是我們人族有腦子,知道變通,就算這些被異族學去又怎麽樣?我們難道不能創出更好的東西?你看,隻要有點想法,劍派聯盟也搞出天劍舟,這證明聰明人很多,既然有這麽多聰明腦袋可以利用,為什麽單單綁在一個劍宗傳人身上?”


    老頭又說道。


    旁邊的一個老頭也開口:“是啊!你師父的想法,就是讓所有人都動一下腦子,想出各式各樣的辦法,其實劍宗傳人創出來的這些東西並不複雜,隻是別人沒有想到罷了。”


    一扯上這個話題,這些老頭都變得異常起勁。


    “神道大劫後,大家的腦子確實變得有些僵硬,萬年過去,還在琢磨上古年間的那些東西。佛‘門’還創出來大乘佛法,道‘門’就不行了,別說沒辦法和道法之爭前比,連神道大劫前的高度都沒達到,可歎啊!”


    一個老禿子忿忿不平地說道,卻沒想到自己也屬於不爭氣的一分子。


    “說起來這場大劫也未必是壞事,就算人族最終滅絕,也好過這樣沉淪下去。”


    更‘激’進的言語都冒出來。


    李道玄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師父難道不打算走?難道打算和異族硬拚?”


    “當然要走!一開始肯定拚不過,畢竟那些異族已經準備幾萬年,我們才準備多久?再說異族對我們了如指掌,我們卻對異族一無所知,不走,難道等著被滅種?但肯定也要拚,如果不拚一把,怎麽可能知道異族的弱點?”


    剛才那位老人說到這裏,輕輕歎息一聲。


    在旁邊的老人接過話頭,說道:“曆次大劫,最後勝利的一方往往並不是因為勢大,關鍵是找到對方的弱點。神道大劫最清楚不過,神道的弱點就在於信眾,一旦將信眾殺個幹淨,缺少信念願力,所謂的神皇大軍隻不過是一群凡夫俗子組成的軍隊,根本不堪一擊。


    “道法之爭也一樣,重道一方之所以能贏,是因為一切法都來自於道,他們強行扭曲大道的軌跡,讓所有的法術都失靈,然後一舉奠定勝局。


    “佛魔之爭更是如此,佛‘門’能贏是必然的,因為人都怕死。魔道之法進展神速,但是太過兇險,初入魔道或許會非常興奮,但是練得深了就會感到害怕,怕哪一天自己會灰飛煙滅。這時佛‘門’大開方便之‘門’,‘露’出一條光明大道,不但修練安全,還有轉世重修這種好事,很多人就放棄魔道轉入佛‘門’。其實魔‘門’不是被佛‘門’打敗,而是被他們自己打敗。


    “所以這次大劫降臨後,我們這些老家夥會留下來和那些異族硬拚,盡可能‘弄’清楚異族的弱點,而像你這樣的小家夥就有多遠走多遠,等到你們有把握對付異族後再殺迴來。”這話說的悲壯,可老人的語氣卻異常平淡,這就是太虛‘門’的冷淡,對一切看得很輕,包括生死。


    李素白出了道觀的大‘門’,下了山,信步而行。


    一路上,很多人都朝李素白點頭致意。


    這座城其實相當於太虛‘門’的外山‘門’,住在這裏的人有正式的弟子,也有家眷和仆役,當然大部分還是普通人,而且並不知道天下第一大派就在這裏。


    不隻這座城如此,中州所有的城都一樣。


    這也是太虛‘門’另外一個與眾不同之處,太虛‘門’的弟子修練時絕對不能驚動到旁邊的人,甚至有時候兩家人做了幾輩子鄰居,卻不知道對方也屬於太虛‘門’。


    此刻,朝著李素白點頭致意的人大多是太虛‘門’‘門’下,畢竟肯定要認識掌‘門’,不過他們頂多也就這點表示,不會顯得太過殷勤。


    出了城,李素白往旁邊的樹林一鑽,等到外麵的人看不到,他的身影瞬間消失;等到他再次出現,早已經不知道離中州多遠。


    李素白出現的地方也是一片樹林,遠處是一座殘破的城,城在一座山的山腳下,那座山高不可見頂,半山腰已經鑽入雲層。


    那是天‘門’山,此刻李素白就站在天‘門’山的山腳,而這座城正是天‘門’山下的那座小城。


    剛剛經曆一場浩劫,城內比當初看起來蕭條得多,仍住在城內的全都是沒地方可去的人,但凡有‘門’路的都已經走了。


    因為人少,想重建這座城顯然不太可能,所以除了廢墟已經被清理過,其他地方仍舊保持原來的樣子。


    原本的城牆現在隻剩下一角,仍留在這裏的人全都擠在這半座城,缺口的地方隻是隨意築了一圏籬笆。


    這裏是天‘門’山,天‘門’派的弟子經常會下山走動,這些人需要積攢功德,就算附近有盜匪、猛獸都已經被他們消滅,有這圏籬笆擋著倒也足夠。


    籬笆外有一些攤子,大多賣雜物、雜糧,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擺著一個算命攤。


    算命先生已經有一把年紀,滿頭白發,皺紋堆疊,人很清瘦,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胡,給人的感覺有些猥瑣,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衫,他的生意似乎不怎麽樣,所以幹脆趴在桌案上打著瞌睡。


    李素白走到桌案前輕輕敲了敲桌角,低聲喝道:“別裝睡了。”


    算命老者睜開朦矓的雙眼掃了李素白一眼,輕聲罵道:“你這個老雜‘毛’,怎麽有空跑到我這裏來?”


    “我這不是有事嗎?想找你算一下。”


    李素白拉過一張長凳坐下來。


    “你算不出來的東西,我十有**也算不出來。”


    算命老者搖了搖頭,又趴了下去,沒人比他更清楚太虛‘門’的實力。


    “紫煌子剛跑來一趟,告訴我他們已經成功仿造出天劍舟,還想問我璿璣派那邊又搞出什麽。我沒辦法迴答他,所以隻能跑到你這裏來求援。”


    李素白任由算命老者裝睡,自顧自地說著來意。


    “你還不如直接去一趟璿璣派,我相信他們不敢瞞著你。”


    算命老者翻了一個白眼,一臉不相信。


    “去肯定會去,不過不是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那小子會不會再搞出什麽東西?”


    李素白說出他的來意。


    算命老者抬頭看了看李素白,彷佛明白什麽,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已經懷疑他的身分了?”


    “沒錯。”


    李素白承認道:“一開始大家都懷疑,隻不過那座劍山的威力確實驚人,很多人都被唬住,之後有了天劍舟,又有丙火聚靈陣,再加上那小子的實力增長太快,就沒人再懷疑。不過我從來沒相信過,因為我知道這小子不隻是有劍宗傳人這個幌子,還曾經想攀扯上我太虛‘門’,又造了一個圓盤,叫做天機盤,顯然想和天機‘門’扯上關係。”


    李素白笑咪咪地看著算命老者,因為算命老者就是天機‘門’的當代傳人。


    天機‘門’很神秘,誰都不知道這個‘門’派在什麽地方,也不知道這個‘門’派有多少人,但是這個秘密對太虛‘門’的曆代掌‘門’來說卻不是秘密。


    神秘莫測的天機‘門’其實就藏在天‘門’中,天‘門’派相當於天機‘門’外圍。而且天‘門’派那獨有的功法就是天機‘門’所提供,修練那種功法的天‘門’派弟子就如同天機‘門’傳人的無數分身。


    天機‘門’傳人有一種秘法,可以和任意一個天‘門’派弟子聯係,那些天‘門’派弟子不管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會被天機‘門’傳人知道。


    天‘門’派弟子人數眾多,遍布五湖四海,一個個耳目靈通,正是因為這樣,每一代天機‘門’傳人都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不隻是偷窺,天機‘門’傳人還可以在不知不覺中控製那些天‘門’派弟子,當初幫謝小‘玉’的父親算命、讓他帶著全家逃跑的算命先生,其實就是被這位算命老者控製,才會給出那樣的指點。


    不僅如此,謝小‘玉’尋找家人時也曾經找算命師算過,那前後兩個算命師也被這位算命老者控製,要不然和謝家有關的一切都被天機屛蔽,兩個普通的算命師怎麽可能算得出來?而這幾個算命師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麽,他們也不會有這方麵的記憶,一切都恍如夢中。


    事實上,這套秘法還是一種轉世之法。


    擅長卜卦占算的人全都為天所忌,和卜卦占算有關的功法修練速度都很慢,隻有一世根本不可能修練成功,必須借鑒佛‘門’之法一次又一次轉世,天機‘門’也不例外。


    但是佛‘門’轉世之法也有問題,那就是成功的機率難說得很,會碰到各式各樣的意外,很多人轉世後根本沒有覺醒,所以天機‘門’的祖師爺發明出這種轉世之法。


    這套轉世之法其實脫胎於奪舍之法,如果他們想轉世,隻要找一個懷孕的天‘門’派‘女’弟子,等到胎兒差不多成熟後和那個胎兒融合,這樣一來就可靠得多了。


    正因為有這套法‘門’,天機‘門’才能傳承那麽久。


    也因為用不著擔心傳承斷絕,所以天機‘門’自古以來隻有師徒兩個人,一個人轉世,另外一個人負責接引,一師一徒,轉世後徒弟成為師父,這樣輪流‘交’替,直到其中一個人飛升,剩下的人才會再另外找一個徒弟。


    李素白知道這個秘密,所以他聽說謝小‘玉’製造一個稀奇古怪的盤子命名為天機盤,立刻對謝小‘玉’產生懷疑,再知道謝小‘玉’曾經假借過太虛道尊的名義,他的疑心就更重了,以至於對劍宗傳人的身分也不相信。


    “從當時的情形來看,那小子雖然搭上璿璣派的‘門’路,卻沒辦法確定璿璣派會不會替他撐腰,隻看九空山派人過去的時候璿璣派沒有阻止,就可以明白那時候璿璣派對他並不是很在意,至少沒有像後來那麽維護,所以他千方百計扯上幾杆大旗就完全可以理解。”


    李素白分析著謝小‘玉’這麽做的意圖。


    “如果別人知道這件事,肯定下巴會驚得掉下來,這家夥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都是靠自己。”


    算命老者歎道。


    算命老者這麽說,等於給了李素白一個準確的答案。


    “你好像對他很欣賞。”


    李素白略顯驚訝地說道。


    “那當然了!你家祖師爺已經很了不起,不過我覺得這小子最後會超過你家祖師爺。”


    算命老者嗬嗬一笑,幹脆拿謝小‘玉’和太虛道尊比。


    “將來的事誰都說不上。”


    李素白相信算命老頭的話,但他畢竟是太虛‘門’的傳人,怎麽可能承認自家祖師爺不如別人?


    突然李素白發現算命老者還沒迴答自己一開始的問題,立刻催道:“我剛才問你的事,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用不著等將來,他現在已經可以稱宗道祖了。”


    算命老者等著看李素白的反應。


    “頂多開宗立派,絕對算不上稱宗道祖。”


    李素白很執著,他也知道自己有點昧著良心,別人不知道謝小‘玉’創出的那些東西,他卻一清二楚,但是他不能鬆口,說到底就是事關太虛‘門’的尊嚴。


    李素白的祖師爺太虛道尊雖然成就非凡,卻沒到稱宗道祖的地步,畢竟太虛‘門’的那些東西還都在道‘門’的範疇內。


    “別想繞開我的問題,我要知道的是他下一步會走多遠?”


    李素白知道金螺的事,璿璣派已經向他通報過。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李素白明白,憑那金螺,謝小‘玉’已經夠資格稱宗道祖,而且這東西對道君以上的人也有用,還有六年的時間,如果也像天劍舟一樣公開,再配合丹‘藥’,絕對可以讓一部分道君和地仙提升一個境界。


    不過這次李素白有點猶豫,因為金螺對妖族的用處更大。


    金螺的功能是縮短積累的時間,和人族相比,妖族‘花’費在積累上的時間更多,妖族修煉動輒千萬年,換_成_人族都不知道過了多少代。


    “你的心‘亂’了。”


    算命老者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神光。


    “‘亂’了就‘亂’了。”


    李素白並不在意,太虛‘門’不講究心如止水,也不會刻意壓抑心情。


    “好吧,我告訴你。”


    算命老者隻能妥協道:“他下一步可能是融合佛道魔三‘門’。”


    李素白並不感到意外,並不是隻有謝小‘玉’想到這一點,古往今來很多人都嚐試過。


    “你覺得他可能成功嗎?”李素白隨口問道。


    李素白並沒有指望得到答案,恐怕也不會有答案。


    可讓李素白意外的是,算命老者居然很肯定地說道:“會成功。”


    “你這麽肯定?”


    李素白的心越發‘亂’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過將佛道魔三‘門’合一,其中甚至包括你們祖師爺,可惜都失敗了。”


    算命老者輕歎一聲,因為天機‘門’的祖師爺也在其中。


    天機‘門’和天‘門’派的功法全都是佛道合流,其中還有一部分魔‘門’的東西,可惜沒有一個人成功,因為融合到一定程度,這三大體係本質的衝突就會顯‘露’出來,最後隻能是以其中一‘門’為主,再融合另外兩‘門’。


    “那小子有什麽特別嗎?”


    李素白奇道。


    李素白也很清楚佛道魔三‘門’合一的問題在哪裏,可惜無解。


    “特別的地方就是別人都抬著頭,那小子卻低著頭。”


    算命老者打起了啞謎來。


    “抬頭?低頭?”


    李素白念了兩句,突然明白了。


    抬頭指的是大道,佛道魔三‘門’最終涉及的都是大道,大道是一樣的;而低頭指的是術,術因為等級太低,所以沒有佛道魔的區別。


    “什麽融合三‘門’?根本就是另外開辟一個術‘門’。”


    李素白仍舊嘴硬。


    算命老者又翻了翻白眼,他懶得跟李素白爭辯。


    “對了,剛才你說這些東西都是他自己搞出來的,真是這樣?”


    李素白突然想起剛才算命老者‘露’出的口風。


    “以前你懷疑他根本沒有不得了的傳承,怎麽?現在你又懷疑他有傳承?”


    算命老者哈哈大笑起來。


    “這又有什麽奇怪的?”


    李素白臉皮極厚,根本不在乎,他這也是謹慎行事。


    “你覺得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


    算命老者問道。


    “明白了。”


    李素白點了點頭,他很清楚再懷疑的話,算命老者就要翻臉了。


    問得差不多,李素白正打算離開,突然心頭一動,想確定謝小‘玉’的行蹤。


    “他現在是不是還在苗疆?”


    算命老者皺起眉頭,這個問題可不容易迴答,天‘門’派的人確實五湖四海都有,但是苗疆卻沒有,更別說是在赤月侗。


    算命老者閉上眼睛,手指不停撥動著,不時還轉動桌上的羅盤。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算命老者的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推演天機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即便天底下最擅長此道的天機‘門’也不敢說能看透天機,頂多隻敢說能窺探到一絲痕跡。


    整整過了半個時辰,算命老者才籲了一口氣,此刻他看起來彷佛虛脫般。


    “看出什麽來了?”


    李素白問道,他感覺沒那麽簡單。


    “他既不在中土,也不在蠻荒。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可惜我看不透他身邊的那幾個人。”


    算命老者仍舊用那套讓人聽不懂的方式說話。


    好在李素白不是一般人物,也知道這是天機‘門’的習慣,不會給出確切的答案,隻會給線索,能不能猜透其中的涵義全看得到這些線索的人的智慧。


    “不在中土,也不在蠻荒,那就隻有塞北、西域、海外和婆娑洲。”


    李素白其實已經猜到謝小‘玉’的行蹤,十有**是婆娑大陸。


    “聽說最近璿璣派的人打算前往婆娑洲,他們搞的一些東西遇上麻煩。”


    算命老者幹脆買一送一,又給了李素白一個消息,這個消息不是占算出來,而是他透過某個特殊的管道得來。


    李素白倒是知道璿璣派最近在琢磨什麽。


    “他們在研究怎麽將一個大空間壓縮得盡可能小,可惜在空間之道方麵,道‘門’並不是很擅長,那是佛‘門’的長處。”


    李素白投桃報李,也給算命老者一個消息。


    “那倒未必,道‘門’的縮尺成寸簡單又實用,佛‘門’有嗎?至於佛‘門’擅長的掌上佛國,我道‘門’中也有袖裏乾坤,未必比他們差,隻不過擅長這東西的人沒他們多,再說,他們那點玩意兒還不是從魔‘門’手中得來?”


    算命老者對佛‘門’並不怎麽有好感。


    “算你說得有理,但是有一件事你不得不承認,除了縮尺成寸之外,在其他的空間運用上,佛‘門’確實走在我們前麵。”


    李素白不想抬杠,算命老者的話確實沒錯,他的話同樣也沒錯。


    到了至極的地步,涉及的全都是道。


    道‘門’中研究空間之道的人雖然比佛‘門’少,但是層次不比對方低,否則也不會有仙、佛兩界的存在。


    能破開虛空,將那麽多人遷移到仙界,道‘門’對空間之道的掌握絕對不差,尷尬的是中間這一段。佛‘門’有很多類似芥子道場的東西,道‘門’卻少之又少,這就是差距。


    剛才算命老者提到璿璣派的人打算前往婆娑大陸,他其實也明白十有**是為了空石。


    空石又稱為虛空之砂,和曼荼羅陣一樣都是西方的特產,它們大多是掌中佛國毀滅後留下的碎片,帶有空間大道的痕跡,如果想煉製空間類的法器,用這種東西最適合。


    “看來我也得走一趟了!我已經多少年沒去婆娑洲了?”


    李素白轉頭看了西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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