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可笑!荒謬至極!


    羅本的胸膛之中湧動著一股難以宣泄的怒火,尤其是聯想到塞繆爾的狀況,那種壓抑層層疊疊地傾軋下來,幾乎喘不過氣。


    但轉過頭,羅本卻注意到,雷彼得斯和布魯特斯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和意外,就連霍登也是滿臉平靜,這讓羅本有些絕望——


    因為他意識到,事情應該是無法逆轉了。


    此前,他擔心著吉奧科莫家族的威望可能讓斯塔逃過責罰;現在,為了確保斯塔能夠得到應有懲罰,他們卻不得不讓格瑞塔的冤魂繼續飄零下去。於是,他們就即將在鮮血鋪就的地毯之上翩翩起舞。


    羅本的肩膀微微塌了下來。


    康捷米爾卻是嗬嗬地輕笑了起來,眼底流露出一抹嘲諷,“我知道,在家族名譽麵前,我和斯塔都是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意識到了,隻是斯塔始終不願意承認,但我也沒有料想到,如此幹脆利落。”


    “父親甚至沒有親自出現,沒有遲疑,也沒有掙紮,更沒有抵抗,就這樣通過兩個仆人完成了交易談判,然後,斯塔就這樣被放棄了。父親現在應該已經開始為維護家族名譽做準備了,斯塔已經不再是一名吉奧科莫了。”


    “啊!美好而尊貴的吉奧科莫家族,永永遠遠地傳承下去。”


    說著說著,康捷米爾就這樣放聲大笑起來。


    但笑著笑著,康捷米爾又忍不住原地幹嘔起來,整個胃部都在翻江倒海,似乎準備將昨天的晚餐都嘔吐出來。


    康捷米爾用雙手支撐著地麵,手掌就這樣一點一點收緊,指尖深深埋進了土壤之中,所有的負麵情緒全部化作力量爆發出來,甚至可以感受到指甲正在摩擦的銳利感,但這依舊無法宣泄內心的痛苦。


    沒有眼淚,卻比眼淚更加悲傷;沒有嘶吼,卻比嘶吼更加絕望。


    而不遠處,喧鬧依舊在湧動著,似乎已經做好了重新開始慶典的準備。


    雷彼得斯靜靜地看著康捷米爾,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悲傷,突然察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猛地抬起頭,然後就看到霍登那雙平靜的視線,他隻覺得自己的內心秘密似乎暴露出來,慌張地扭頭避開視線,快速抬手揉了揉微微泛紅的眼眶,假裝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


    大步大步地,雷彼得斯就朝著禮堂方向邁開了腳步。


    布魯特斯站在原地猶豫片刻,朝著霍登和羅本頜首示意過後,也朝著雷彼得斯追了過去。


    “霍登?”羅本還是忍不住低聲唿喚了一句,雖然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但他還是希望霍登能夠想出辦法來。


    隻是,這一次羅本也注定要失望了。


    霍登沒有出聲,迎向了羅本的視線,卻沒有能夠給出答案。


    羅本知道這不是霍登的責任,但眼底還是抑製不住地浮現出一抹失望,滿腔憤慨卻尋找不到一個宣泄口。


    “那不應該是一場交易,那是一條人命!明白嗎?那可能是你,可能是我,還可能是我們每一個人,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她應該得到尊重!事情不應該這樣,我不敢相信事情最後居然發展成這樣。”


    腦海裏還有無窮無盡的話語,如同正在井噴的火山,卻終究還是無法準確表達,於是隻能向自己生氣。


    轉過身,羅本就大步大步地衝了出去,那個前進的方向,他應該沒有準備返迴舞會,而是準備離開。


    霍登並沒有出聲唿喚羅本,也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打算——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戰役要打;而是轉身望向康捷米爾,彎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保重”,屬於康捷米爾的這場戰役更加艱辛,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說完,霍登也邁開了步伐。


    康捷米爾抬起頭,目送著夜色緩緩吞噬霍登的背影,斑斕的光暈勾勒出身影的輪廓,挺拔而堅定;他不由低下頭,翻開自己的手掌,卻隻有泥濘與血腥——


    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收攏了手掌,到底能夠抓住什麽。


    可是……


    康捷米爾還得緩緩握緊拳頭,感受著粗糲泥土的摩擦,同樣都是疼痛,但這一次,卻讓他感到了清醒。


    霍登並沒有啟程迴家,也沒有前往禮堂,而是來到了網球場:


    格瑞塔的大體……依舊孤零零地被遺留在原地,所有視線都集中在斯塔身上,而她卻好像被遺忘了一般。


    現場可以清晰看到康捷米爾遺留下來的“痕跡”——因為他竭盡全力保護格瑞塔,這也使得她的大體周圍殘留著一圈塵埃與草屑,其他地方一片雜亂,而那一個圓圈範圍之內則是一塵不染,沒有絲毫受損。


    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凋零,如同明豔的鮮花被掐斷了根部一般,深紅色的玫瑰花瓣就這樣一片一片掉落。


    霍登雙手合十地放置在身前,低頭默哀。


    而後,抬手用光元素凝結出一個保護罩,模仿弗勞德先生剛才保護梧桐樹的方式,籠罩在格瑞塔的周圍——


    按照常規程序,應該由治安隊來收集證據、處理遺體;但從現場混亂的局麵來看,短時間內可能比較困難。霍登能夠做的事情並不多,最基礎地,他可以好好保護大體,表示些許尊重。


    完成這一切之後,霍登才離開網球場,朝著禮堂方向走了過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們需要學會告別,然後學會振作,生活仍然在繼續。


    慢了些許,康捷米爾的身影就再次出現在了網球場上,腳步有些淩亂,混沌的思緒終於重新清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希望能夠將格瑞塔完整地交還給她的家人——


    康捷米爾知道,這也無法改變斯塔的所作所為,但他還是希望這樣做。


    然後康捷米爾就看到籠罩在格瑞塔大體之上的保護罩,打量四周,卻隻有一片安靜,沒有能夠找到任何身影。


    “康捷米爾,你準備做什麽?”耳邊傳來一聲厲嗬。


    一個轉頭,康捷米爾就看到了弗勞德先生麵色深沉地快步走了過來,他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我隻是想要保護格瑞塔的遺體,然後等待她的家人前來收屍。但顯然,有人比我搶先一步。”


    弗勞德先生的神色稍稍緩解些許,他也順著康捷米爾的視線打量了一下四周。


    幽靜的空氣隻能夠聽見遠處的喧鬧與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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