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雯目瞪口呆地看著康筠風卷殘雲把一桌子的菜肴幹了個盆光碗淨,末了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對服務生打了個手勢。

    她原本以為康筠故意點那麽多菜,是為了找顧珞琛的不痛快,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比她還小一個size的、洋娃娃一樣的“男孩兒”,竟然比顧珞琛還能吃。這會兒朝服務生打手勢的意思難道是……他還沒吃飽?

    鄧雯下意識地看向服務生,隻見那服務生遙遙對他鞠了個躬,然後揮了揮手,另外一個服務生從旁邊的小門裏推出一輛蒙著大紅綢布的小推車,一直推到他們桌前,朝康筠笑著比了個請的手勢,就退下了。

    顧珞琛突然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

    就在這個時候,康筠伸手“嘩啦”掀開綢布,底下露出一大捧紅豔豔的玫瑰花和一個方形的小盒子,那玫瑰花新鮮水嫩,花瓣兒上還帶著點點露珠。他不等顧珞琛反應過來,就笑眯眯地捧了玫瑰花,不由分說硬塞在顧珞琛手裏,然後一振衣襟,十分優雅而緩慢地跪了下去,單膝著地,“啪”地一聲打開盒子。

    那裏麵放著一對素圈白金對戒,款式簡潔大方。康筠慢條斯理地取出其中一枚,捏在手指間,然後抬起眼睛,一雙丹鳳眼波光流轉,他微微挑眉,眼角眉梢笑意盎然:“顧先生,你願意娶我嗎?”

    鄧雯:“……”不是都已經結婚了嗎?這又是在搞什麽玩意兒?

    顧珞琛低頭看著他的眼睛,簡直要無奈了,伸手就要把康筠拉進自己的懷裏,可是那一拉用了三分力,康筠竟然紋絲不動,還伸手覆在他的手上,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顧先生,你還沒迴答我呢。你願意接受康先生成為你的妻子,與他締結婚約,無論健康還是殘疾,貧窮還是富有,年輕還是年老,舉或者不舉,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一輩子隻艸他一個人,直至生命的盡頭嗎?”

    不遠處的幾桌已經有人在看著這邊,不時竊竊私語,鄧雯更是已經看呆了,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超大瓦數的燈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異常尷尬。

    顧珞琛嘴角抽了抽,這次用了七八分力,終於把康筠從地上拉了起來,他沒說願意也沒說不願意,隻是不由分說把人扯進懷裏抱著,然後取出盒子裏剩餘的那枚戒指,默默套在了康筠左手無名指上。然後拿過康筠手心裏那枚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後十分順手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滾下去。”

    康筠舉起顧珞琛帶著戒指的手親

    了一口,然後在他發飆以前,乖乖地從他身上滾了下來,端端正正地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剛剛差點兒製造出大新聞的不是他一樣。

    鄧雯看了眼秒變小媳婦的康筠,又看了眼自始至終表情嚴肅的顧珞琛,卻意外地在顧珞琛的嘴角看到了一抹來不及收迴的笑意。他對服務員招了招手:“買單。”

    “您好,”服務員把打印好的單據雙手遞過來,“晚餐七百二十八,玫瑰一百八,戒指三千六,打碎花瓶二百,勞務費一百,一共是四千八百零八。”[注1]

    顧珞琛、鄧雯:“……”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摸出一張卡交給服務員,然後麵無表情地擰了下康筠的臉蛋,彬彬有禮地對鄧雯說:“走吧?我送你迴去。”

    晚上七點半,顧珞琛開車把鄧雯送迴她的臨時住所,然後才載著康筠朝金盾酒店駛去。

    對於帶康筠見二哥這件事,顧珞琛的心情十分複雜。

    他自小在外公家長大,十幾歲才迴到顧家,與他父親與大哥的感情相當生疏,隻有這個在西點軍校時期做過他的教官的二哥,給予了他父親般的嚴厲和兄長般的關懷。在他心裏,二哥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希望他和康筠的感情,能夠得到二哥的認可和祝福。

    但另一方麵,他又明白康筠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這次突然要見他二哥,絕不是想“嫁入顧家”這麽簡單,他多半早就查到二哥是他直屬上司。想要替掉鄧雯和他一起去執行特殊任務,最方便快捷的方法就是說服他的二哥。

    車開到金盾酒店地下車庫,顧珞琛停好車,並沒有立即開車門,而是看著前方,輕聲道:“康筠,中東不比南亞,那地方到處都是沙漠,水源匱乏,環境惡劣,沙漠中的非政府武裝比阮隋迎要難對付百倍。我自己去更能保持冷靜,就算遇到危險也能從容應對,絕處逢生,可如果你跟著我去,我會害怕。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置身危險,沒辦法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也許會方寸大亂。到時候,說不定我們兩個都會死在那裏。”

    之前無論是顧珞琛阻止康筠沾手阮隋迎的事情,還是康筠以他們兩個的性命逼迫顧珞琛不得不答應配合,又或者之後顧珞琛以jeffrey作為借口和他鬧分手,甚至今天的鬧劇……不得不承認,顧珞琛和康筠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人,他們一樣的驕傲、固執、自我,一旦做出決定,便完全無視對方的意見,擅自行動。所以,雖然已經認識了半年多,並且經曆了相識、相戀直

    至性命相托心意互通,卻還是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和對方交流,也是第一次將這件事情攤開了說。

    顧珞琛頭一次對康筠剖白內心的恐懼,說出他對於這件事情最真實的想法。他其實很不習慣將自己軟弱的一麵坦露在任何人麵前,尤其是他潛意識中當做弱者去保護的康筠。但是康筠聰明、自我,行動力極強,他決定的事情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除了這樣,顧珞琛想不出任何方法讓康筠置身事外。

    康筠也沒想到顧珞琛會和他說這些,仿佛長在臉上一樣的笑容潮水般退去,他輕輕歎了口氣,低頭看著自己重新塗了紅色蔻丹的手指尖,過了許久才開口:“你以為我不害怕嗎?”

    “你之前調查過我,知道jeffrey是為了救我死的,但你知道他是怎麽為了救我而死的嗎?”康筠沒等他迴答,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們兩個人都知道那是一個陷阱。但他懂我的為人,他明白我不會因為自己的安危而不去救人,即便那是一個必死的局——我們想過報警,但是他們說,隻要警察來,就撕票。所以那天早上,我們在綁匪所在的單元樓對麵租了一間房子,一麵觀察綁匪的動向,一麵商量接下來的行動細節。他在我的水裏下了藥。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了,我掙紮著走到窗口,就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我看到他穿著我的衣服,戴著我的麵具,躺在樓下的綠化帶裏,安安靜靜就像睡著了一樣。我完全不敢相信,瘋了一樣地衝下樓去,正撞見blithe抱著那對雙胞胎女孩兒走出樓道,眼眶裏全是淚水,他看見我明顯愣了一下。

    “jeffrey身材和我相似,戴了假發和麵具,又刻意模仿我的聲音,就連blithe也完全沒有看出那不是我。綁匪並不難對付,我猜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綁匪吸引了,但對方安排了狙擊手,趁他不備放冷槍,重傷之後又被綁匪提前裝好的□□炸出陽台,跌在綠化帶裏,我連救他的機會都沒有,甚至來不及和他告別,”康筠抬頭看著車窗外空蕩蕩的地下車庫,眼神空洞而沒有焦距,“這麽多年,我一直和黑暗、罪惡和死亡為伴,一路踩著死神的腳印走過來,靠的是多年生活在死亡的陰影裏所培養出的、對危險非同一般的直覺,後來我一直在想,即便jeffrey執意要扮作我的樣子,如果我當時在現場,說不定我來得及將他拉開。就算沒有,我也能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陪在他身邊,而不是遠遠地看著他孤零零躺在綠化帶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無法挽迴,無能為力。”

    “你……明白那種感覺麽?”康筠緩慢地迴過神來,轉向顧珞琛,看著他的眼睛,“我已經承受過一次失去,不想再失去一次。我不想過那種每天提心吊膽,隻能祈求上天的日子,我害怕聽到你犧牲的消息,害怕看到你的遺體被運迴來,或者連遺體都沒有,隻有鮮花和衣冠塚。我害怕一旦和你告別,就是永訣。而我隻能被動接受,無能為力。與其如此,我更願意陪著你一起麵對一切危險,禍福與共,同生同死。我希望即便瀕臨死亡,我也能夠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麵對,而不是隻能遠遠地看著,或者連看都看不見,隻能用想象去拚湊,用餘生去追懷。”

    地下車庫燈光本來就不明亮,車內的光線更是昏暗,映得人臉上影影綽綽,連表情都看不分明,但康筠的那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仿佛擁有穿透一切的力量,輕而易舉就穿透了昏暗的空間,打進了顧珞琛的心裏。

    顧珞琛感覺自己胸中的熱血一燙,幾乎要沸騰起來,他解開安全帶,傾身過去,和康筠用力地擁抱,用力到恨不得將他的身體融進自己的骨血裏。

    他第一次感受到康筠對他的感情,血一樣濃,火一樣烈。他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意識到康筠並不是他想象中站在他身後,被他保護的弱者,而是一個有著足夠的力量,可以站在他身旁,與他並肩而立,共同承擔一切的一個……真正的男人。

    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外公書房讀到的詩,是一個女作家的寫的愛情,她說——“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她說——“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裏: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注2]

    他抱了康筠許久許久,才鬆開他,低頭看著他的眼睛:“好,我們一起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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