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如同生活在寒冬臘月裏的人渴望春天,生活在無邊暗夜裏的人渴望黎明,像他和蔣舜華這種人,看慣了黑暗血腥爾虞我詐,就特別容易被楊安這種幹幹淨淨的人吸引。

    蔣舜華是什麽時候對楊安動心的,康筠不知道,他隻知道等他再次來到醫院的時候,蔣舜華已經搖身一變,奇跡般地成了楊安的主治醫生,身上的匪氣和眼中的冷意收得幹幹淨淨半點兒不剩,衣冠楚楚不苟言笑,儼然是一個救死扶傷的白衣天神。

    蔣舜華和康筠不一樣,他祖上就是做刀頭舔血的生意的,幾代下來,積累了不少財富,深知知識的重要,所以在教育子女上相當舍得下血本。蔣舜華的幾個哥哥姐姐全部是高等學校畢業,他是家中幺兒,格外受寵一些,一直讀到了臨床醫學的博士。本來,他學醫不過是為了兵不血刃,可為了楊安,他又撿起了丟掉多年的治病救人的知識,搖身一變成了大學教授。

    那次爆炸後,警方對現場殘留的液態炸彈殘骸進行了抽樣化驗,發現裏麵含有微量的鈾235,具有強烈的放射性。大概是因為這個,楊安傷口愈合狀況不是很好,身體一直沒有徹底恢複,不久後又添了貧血的毛病。出院以後,蔣舜華就把楊安接到了h市——這個地方雖然經濟不算發達,但氣候宜人,空氣清新,生活節奏慢,十分利於修養。

    兩年前,康筠解散thedarewolf之後,無處可去,索性也來此隱居。當時康筠想,他和蔣舜華呆在一個城市,安安靜靜地在這麽一個小城市裏慢慢老去,也挺好的,沒想到天不遂人願,兩年後他再次卷入風波,楊安的身體狀況似乎也不容樂觀。

    昨天晚上楊安睡著以後,蔣舜華曾經過來問他:“值得嗎?”

    值得嗎?他不知道。人生中大概總有些事情,是無法用值得或者不值得來衡量的,他隻知道這次的事情如果他袖手旁觀,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心安。他隻知道如果顧珞琛的目的是解救那些被拐的少女和少年,避免更多的悲劇,那麽即便顧珞琛之前一直在騙他,他也會選擇原諒。

    隻是……

    就在這個時候,微信提示“叮當”響,將康筠從迴憶中驚醒,他睜開眼睛,雙目清澈,神光湛然,已然不見半點兒悲觀消沉。他劃開屏幕,是陳璐飛的一條微信:“重感冒,有特效藥嗎?”

    昨天他給陳璐飛發了條微信詢問黎朗的情況,一直沒有收到迴複,他就預感情況不妙,果然。

    “有,”他的手指在虛擬

    鍵盤上飛快地起落,“來第三醫院藥房拿。”

    發完信息之後,他換了身不起眼的黑色運動裝,戴了副一次性口罩,打車去了第三醫院。到的時候,陳璐飛已經在等待區的長椅上坐著了,手邊有個塑料袋,裏麵放著剛買的感冒藥。

    康筠在醫院門口停頓了片刻,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四周,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他這才走進醫院,朝陳璐飛使了個眼色,徑直朝醫院裏走去。

    就在穿過走廊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影。他眉頭微微一蹙,但腳下不停。他帶著陳璐飛繞了一圈,從醫院側門出去,來到了一個荒廢的小花園。

    亞熱帶的城市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冬天,但最近連日陰雨,氣溫已經降到了10度左右,小花園裏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石子路上鋪滿落葉。

    康筠帶著陳璐飛走到花園中的涼亭裏坐下。這裏視野空曠,如果有人接近,他們能很快發現並提前撤離。

    之前康筠並未打算重新出山,和陳璐飛出來見麵隻是普通朋友隨便見個麵一起喝個咖啡,有“同學”這一層關係在,就算阮隋迎發現了也沒什麽。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一旦他出手,和阮隋迎撕破臉是早晚的事,如果阮隋迎發現陳璐飛和他有聯係,恐怕會對她不利。

    陳璐飛正要說話,康筠抬手製止了她,示意她把手機拿過來,篩了一遍軟件,又撬開後蓋小心檢查過,發現並沒有追蹤和竊聽器之後,才把手機裝好還給他。

    “我出來的時候留意過了,沒人跟著,”陳璐飛顯然對他的過分謹慎相當不解,“他現在對我……”說著低頭苦笑了一下:“還算放心。”

    康筠也沒多解釋,摘下口罩笑了一下,單刀直入道:“黎朗怎麽樣?”

    “他現在還好,”提到黎朗,陳璐飛重重歎了口氣,“阮爺想把他送給derrick將軍。”

    康筠眉頭微皺:“derrick將軍?”

    “對,聽說那個人相當可怕,凡是送過去的人……”

    康筠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那你願意幫他嗎?”

    “啊?”陳璐飛驀然被他打斷,一時有些茫然,緊接著轉成了苦笑,“我?我自顧尚且不暇,哪裏有能耐救他……這幾個月執意把他留在家裏照應,阮爺已經對我有所不滿,他不過是看在我這麽多年替他打理生意還算得用的份兒上,暫時不和我計較而已。”

    “我明白,”康

    筠微笑著看向她,“我隻問你一句,假設這一些阻礙都不存在,你能夠做到,你願意為了黎朗背叛阮隋迎嗎?畢竟他對你而言不止是一個施暴者,他還是你的恩人和配偶。”

    康筠盯著她的眼睛,他的目光很溫和,甚至是帶著笑意的,但眼裏卻帶著不容人逃避的壓迫力,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會有的眼神。有一瞬間,陳璐飛甚至覺得他的目光和阮隋迎的目光重合了。

    她感覺自己的心猛跳了一記:“你、你是警察?”

    “你見過我這樣的警察?”康筠自嘲地笑了一下,聲音溫和卻不客氣,“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你放心,”陳璐飛苦笑了一下,“我跟了他這麽久,要說一點兒感情沒有,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可是,我上過學,讀過書,懂得善惡是非,我母親信佛,她相信因果報應,我也信。他害過太多人了,就算是為了他下輩子,我也不願看他再做更多的惡。”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看著他的目光驟然明亮,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問我這些,是真的有辦法?”

    康筠微微點頭,他看著陳璐飛,目光卻又像是並沒有落在她身上,而是飄得很遠,仿佛越過了千山萬水,過了一會兒他才像是從迴憶中驚醒,微笑著看向陳璐飛:“我記得你說過,如果冰原狼還在就好了。”

    陳璐飛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康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提冰原狼,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隻見康筠總是懶洋洋地眯著的眼皮微微掀開,目光明亮而淩厲,銳不可當,令人不敢直視,片刻後他眼角微微一彎,露出一個有些俏皮的笑意,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懶洋洋點了點自己:“我,就是冰原狼。”

    陳璐飛第一反應是他在開玩笑,可是話到口邊,卻又遲疑了。她這些年跟在阮隋迎身邊,也見過不少大人物,但除了阮隋迎,沒有一個人的目光,能帶給她這麽大的壓力。她驀然想起第一次和康筠在咖啡館見麵,她提到冰原狼的時候,康筠的表情和他說過的話,心下已然信了□□分。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康筠“噗嗤”笑了一聲:“陳姐,我開玩笑呢。嚇到你了吧?”

    陳璐飛:“……”

    雖然康筠這麽說,但她還是感覺,就算他不是冰原狼,也一定與冰原狼有某種她不知道的關係。雖然他們見麵不多,交情不深,但陳璐飛從一開始就對康筠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就像她雖然理智上覺得不可能,情感上卻一直相信魏國強的死是康筠做的一樣。所以她抬起眼睛,像

    個小粉絲看著她的偶像一樣,眼睛亮晶晶地說:“需要我做什麽?”

    陳璐飛為人處世一向沉穩大方,很少露出這種有點兒少女感的天真的表情,康筠看著她充滿了信任和崇拜的臉,突然有些不忍拖她下水,可是……他閉了閉眼睛,把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我需要阮隋迎位於東北部郊區的別墅的詳細內部結構圖和守衛輪班表,三天內給我,能做到嗎?”

    正如這世界上沒有界限分明的黑與白,也不存在皆大歡喜的正義,任何打著正義名號的行動,都必須以犧牲另外一些人的幸福、健康甚至生命為代價。一味的仁慈,除了使親者痛仇者快,沒有任何作用。

    陳璐飛收起笑容,直視著他的眼睛,鄭重地點了點頭:“能。我怎麽給你?”

    “你家那條街上,有個幼兒園,幼兒園對麵有個郵筒,每天上午十點郵差會打開郵筒,拿走裏麵的信。你頭一天十點之後找機會把地圖投進去,寫你常用的寄信地址,信封上不要貼郵票,我的人會取走。”

    陳璐飛點頭:“嗯。”

    “以後如非特殊情況,我們不要再用微信聯係了,”康筠站起來和她道別,走之前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除了這件事,其他的什麽都不要做。記住,我隻是你的同學,私下裏見麵喝過兩次咖啡,交情一般。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該做什麽就做什麽,該有什麽反應就有什麽反應。明白嗎?”

    陳璐飛笑了笑,眼中是淡淡的暖意:“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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