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704號包間,空間不算大,裝修不算華麗,但每一分每一寸都布置得簡單大方、恰到好處。歐式宮廷複古壁燈將整個空間映照得溫暖,桌上的藤編花籃中放著滿滿一籃新鮮佛手柑,素色花紋的桌布、骨瓷餐具和雕刻精致的銀質刀叉,襯得盤中的燒鵝、烤羊排愈發紅潤誘人,空氣中漂浮著佛手柑清新淡雅帶了一絲清苦的味道,中和了肉香的膩人,混合著淡淡的香檳酒香,輕易就能放鬆人的神經,勾起人的食欲。

    可桌上的食物已經沒有熱氣了,卻幾乎沒有被動過。靠窗這邊的歐式木椅中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光頭男人,穿一件剪裁得體的淺灰色中式對襟衫,他叼著一隻雪茄,慢悠悠地打著火機,輕輕晃動預熱之後才點燃,深深吸了一口,這才開口:“我知道裴兄心急,但也不能壞了規矩。我阮隋迎做的是長久買賣,都要先□□好了才能放出去,免得他們在外麵亂說話,壞了我的名聲事小,損了裴兄的英明就不美了。”

    他的對麵坐著一個穿著複古黑西裝的男人,看起來六十有餘,頭發稀疏花白,卻梳得一絲不苟,他臉色陰沉,端起香檳抿了一口,才道:“阮老板若是對價格不滿意,可以直說,我……”

    阮隋迎卻微笑著擺了擺手:“不不不,裴兄誤會了。我在道上混這麽多年,懂得規矩,不會坐地起價,隻要裴兄多等一段時間,我願意買一送一。”說著他伸出一根指頭,極緩極緩地晃了晃。

    就在這個時候,窗外突然傳出一陣“砰啪砰啪”的巨響,緊接著是人群的驚唿聲。阮隋迎皺了皺眉,用眼神示意空氣一樣站在門口的胡叡去看一下。胡叡微微點頭,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開一道縫隙,向下看去,隻見霓虹燈下,人群驚聲尖叫、四散逃開。胡叡從兜裏掏出微型望遠鏡,眉頭禁不住微微一皺,他沉默著看完整場鬧劇,等康筠和顧珞琛相繼離開之後,這才重新拉好窗簾,俯身對阮隋迎耳語了幾句。

    “哦?”阮隋迎挑了下眉,“看來我們能省下不少麻煩,也許……可以提前動手了。裴兄請稍待幾日,你不是想……”他微微傾身向前,聲音低了下去,說完之後才直起身來:“這個買賣怎麽樣?”

    被阮隋迎稱為裴兄的人麵色陰沉,一雙鷹隼一樣的眼睛盯著他看了許久,才道:“好,我等著。希望阮老板說話算話!”說完之後站起來,對站在門邊的護衛說:“我們走!”竟是連招唿都不打,就拂袖而去。

    胡叡的麵色沉了沉,等門外的腳步聲消失了,才輕聲道:“他也太

    不把您放在眼裏了,要不要……”

    “不,”阮隋迎抬手止住了他,笑了笑,“裴長林的確有擺譜的資本,若非他的勢力範圍不在h國,以他裴家的本事,根本無須來看我的臉色。且看著吧。等他的耐心耗完了,一定會忍不住出手,到時候鷸蚌相爭……”

    在阮隋迎謀劃著耗盡裴長林的耐心,等待著他們鷸蚌相爭的時候,康筠收到了blithe發來的郵件。他穿著一身白色休閑裝坐在皮質轉椅中,一雙光裸的腳隨意地搭在書桌上,膝蓋上放著筆記本電腦,一目十行地掃過屏幕,看到某一段的時候眼神一凝,一個完整的計劃在他腦海中慢慢成形。

    他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思忖了片刻,然後給blithe迴複了一封郵件:“將律師事務告知經銷商,讓他徐徐圖之。音頻發我。後續如有情況,隨時溝通。”

    就在這個時候,蔣舜華端了杯溫水和藥推門進來,掃了眼康筠搭在書桌上的腳:“屁股不疼了?”

    “有蔣教授的靈丹妙藥,好多了。”

    康筠關掉郵件,笑眯眯地把腳從書桌上放下來,乖乖接過水杯和藥吃了。蔣舜華接過空杯放好,又抽了張濕巾擦桌子,眼角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也就是你……”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康筠嘿嘿笑,“也不知道蔣教授這麽拘小節的人是怎麽混得這麽人模狗樣,事業愛情兩得意的。”

    自從兩天前演了那場戲,從顧珞琛麵前“揚長而去”,他就住在了蔣舜華家。他知道顧珞琛看到他的蘭博基尼停在蔣舜華樓下,肯定會上樓查看,發現他不在,就明白他是在故布疑陣,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找過來。

    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於是康筠就心安理得地在蔣舜華家住了下來,吃他的住他的罔顧他的潔癖還沒大沒小地開他的玩笑。

    蔣舜華是h大醫學院的教授,為人冷酷不苟言笑,學生們見了他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同事們也都不敢隨便開他的玩笑,楊安又不是會開玩笑的人,所以……天底下大概隻有康筠一個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打趣他。

    太熟了。

    初相識的時候他們都還年輕,年輕到連如何偽裝自己都還沒有學會。因為曾經見識過彼此最真的一麵,所以即便時光和世事讓他們漸漸學會了戴著麵具生活,但在彼此眼中都還是最初的模樣。

    蔣舜華無奈地笑了一下:“行了,我還有課。十一點半下課後我去接楊安,

    快期末了,他大概要拖一點堂,十二點半才能迴來。你餓了就先用微波爐熱點兒剩飯,出門記得帶鑰匙,注意安……”

    “囉嗦!”康筠笑著打斷了他,緊接著收了笑容,“楊安的身體……”

    “還那樣吧,貧血有點兒嚴重,”蔣舜華垂下眸子,似乎不願多談,“有我在,他會沒事的。”

    蔣舜華說完之後,拎起丟在沙發上的大衣穿上,轉身離開了。康筠看著他瘦削緊繃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感覺蔣舜華沒說實話。

    半年不見,楊安雖不見比之前瘦多少,卻明顯憔悴了,臉色蒼白,嘴唇也幾乎沒有血色,看起來就像是大病初愈。而且……他能明顯感覺到蔣舜華的緊張。

    昨天是周末,蔣舜華和楊安都在家。楊安裹著毯子在沙發上備課,蔣舜華在旁邊茶幾上開著筆記本電腦查資料,他從前做事相當專心,可昨天卻時不時就要碰一下楊安的額頭,每餐飯後半小時都準備好熱水,催他吃藥,楊安偶爾皺一下眉頭他都要緊張地問他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楊安似乎不願讓他擔心,所以大部分時候都表現得相當輕鬆,臉上總是帶著微微的笑意。但是在蔣舜華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憔悴和疲憊是那樣明顯。

    楊安是中學英文老師,因為身體緣故,工作日每天上半天課。康筠感覺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大概連半天課都吃力,蔣舜華之所以同意他繼續工作,大概是怕他空下來胡思亂想——蔣舜華大概一直瞞著楊安他的病情,之所以方才不和他明說,大概是怕他知道了真相眼神露出破綻,讓楊安看出端倪。

    但……楊安就真的什麽也不知道麽?

    康筠輕輕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jeffrey的死,楊安的病,顧珞琛晦暗不明的目的,還有這些年他經曆的、看過的那些悲歡離合一時間全部湧上心頭,一時間他感覺之前擁有過的奢侈的幸福都如同天際浮雲,風一吹就散了。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想起蔣舜華和楊安的初見。

    那是三年前吧,蔣舜華辦事迴來,路過他所在的城市,順便來看看他,結果好巧不巧碰上一樁爆炸案。

    作案者有明顯的反社會人格,他在黑市上買了三顆小型液態炸彈,偽裝成探望學生的家長混進了校園,造成了當地迄今為止最嚴重的校園恐怖襲擊事件。頭天晚上,blithe在黑市的線人就把消息傳給了康筠,他派人連夜追查那個人的下落,但剛查到那個人的臨時住所,就出了事

    。

    他和蔣舜華一起趕過去的時候,警察剛剛封鎖現場,警笛和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半個校園,受了傷的學生和教職工一個一個被抬上了救護車,大部分都隻是受了輕傷,隻有楊安一個人被炸成了重傷,整個人幾乎成了血人……

    那是蔣舜華和楊安的初見。

    警方介入調差,康筠不便多留,很快離開了現場,之後又借著慈善組織的名義,去醫院送一些慰問品。因為他之前翻車臂骨還沒長好,杜遠又被他支出去辦事,不在本地,蔣舜華不放心親自替他開的車,到了醫院,他們才聽護士說,學生們和教職工處理好傷口都出院了,隻有一個老師還躺在icu昏迷未醒,尚未脫離危險。

    聽他們說,若非這位叫楊安的老師,恐怕要出更大的亂子。當時正是學生課間操時間,操場上到處都是人,恐怖分子拎著裝炸彈的包埋頭就往學生堆裏衝,楊安發現不對攔住了他,問他找誰,有什麽事,歹徒以為他的行為敗露,一不做二不休,掏出炸彈就往學生隊伍中丟,楊安眼見情況不對,冒著生命危險接住炸彈,丟進了旁邊的綠化帶。

    可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個低年級的學生絲毫不知危險降臨,打鬧著朝綠化帶跑去,楊安下意識地衝過去,將他們撲倒在地。

    幾乎是同一時刻,炸彈落地,“砰”地一聲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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