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四十渺無音,

    兩岸相思各有情。

    青山不老人亦老,

    葉落歸根一家親。

    一

    自從深圳、珠海,廈門經濟特區宣告成立,中國改革開放的步子就進入了一個新階段,突破了計劃經濟同商品市場經濟對立起來的傳統觀念,步子就邁得更加大了,改革開放也全麵展開。隨著時間的推移,國門向外更大的開放,隨著環境也寬鬆,祥和。為此外商紛紛雲集,祖國寶島台灣同胞也來大陸經商了。

    這一天祖國南方的天空特別湛藍,在香港機場1102航班飛機的機槍裏,走出一老一少兩個人來,走在前麵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後麵跟著一個三十上下的後生。穿的都是西服革履,滿麵容光煥發,隻是老人更加精神矍鑠,到有老當益壯的勁頭。兩人同旅客們一起興致勃勃地走下舷梯。這位老人叫上官文鬆,祖籍六朝金粉之都江蘇南京人氏,曾在夫子廟大石壩街居住過。他的父輩在那裏開過綢緞鋪,相鄰的還有經營管弦樂器的秦家,兩家都是生意人,但不是同行、沒有商業上的競爭,因此互相之間處得十分融和。秦家有一女名叫玉蓮,年方十八,長得容貌秀麗,舉止也很端莊,也和上官文鬆一起上學,她會拉琴,他會吹簫,又是街坊,青梅竹馬,愛好促進了他們的情感,情感又衍化成了愛情,雙方老人也同意,就訂親了。一九四八年正是激烈的解放戰爭,上官文鬆高中畢業,被抓去當了國民黨的青年軍,被迫打內戰去了。那時候他剛剛結婚,臨走時妻子秦玉蓮已經懷孕,他們難舍難分地抱頭痛哭,哭罷,他對玉蓮說,如果生下是個男孩取名叫上官亞良,如果是女孩呢就叫上官亞蘭好了。又一再叮嚀要等他迴來,說完就灑淚而別了。人意共憐花月滿,花好月圓人又散,沒想到後來被逼去了台灣。從此人為相隔,一去就如石沉大海音信全無,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愁就是四十來年的時光。雖然相距不遠,卻大海茫茫,人為相隔,有如萬裏之遙,歲月悠悠,年齡也隨著增長,他迴鄉也無指望,就在外又結婚生子了,跟在後麵那個年輕人就是他唯一的兒子,叫上官亞良。後來退役經商,由於生財有道,又有經商的頭腦,幾年功夫就發了,接著幾十年的風風雨雨掙下一份不小的家業。在美國、加拿大、日本及東南亞國家都有他的資產,已是世界上頗具影響的富豪了。隻是年老喪妻,從此心灰意懶,也把財富看淡,想起故土,想起結發之妻秦氏的深情厚意、不免常常落淚思念,如果健在,又沒有改嫁,就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想法,都是炎黃子孫,龍的傳人,浪跡天涯這麽多年了,同時又有意向在大陸投資,安度晚年,所以就帶著兒子迴到大陸觀光了。一來尋找他的妻子秦玉蓮和未曾見過麵的孩子,二來也準備辦廠或找投資夥伴。他感到對不起妻子,幾十年來她教育孩子辛苦一生,為孩子做出了犧牲。孩子是男是女全不知曉,要是長大成人,那已是三十多歲的人了,他要對她們進行補償,盡到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他到南京去尋找,可是幾十年了,世事滄海桑田、過去的熟人已經作古,又幾經戰亂,後來又城市建設,拆的拆,遷的遷,原貌已不複存在,往事又如夢如煙,讓他又如何尋找呢。他隻有求當地政府幫助。戶籍民警熱心地幫助他尋找老住戶,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奶奶還健在,她告訴他,原來是有一戶姓上官的老年夫婦和兒媳秦玉蓮,孫女上官亞蘭在這裏居住過,後來家境敗落,早在三十年前就搬走了,走的時候那小孫女才幾歲,什麽都會說,怪招人喜歡的。去到何處呢,誰也不知道,線索一下就斷了。山蒼水茫,又人流滾滾,這麽大的國家,到哪兒去尋找呢。為了尋找親人和尋求投資意向,台資辦接待的工作人員張先生建議他去北京,同時建議他在央視做個尋人廣告,上官老人同意了。

    二

    到了北京,上官文鬆老人和兒子上官亞良住在長城飯店,張先生又幫他在中央電視台的黃金時間做了尋人廣告。陽春三月的北京陰晴不定,但比在台北涼爽多了。他們在北京住了一個來月,可是做了尋人廣告,並沒有人來找他們,所以顯得十分悠閑,同時也覺得有些失落,幾十年了,人世滄桑,是不是他們貧困潦倒,遠離他鄉和已經不在人世了,想起來十分傷感。每天在張先生的安慰和陪同下,遊故宮、北海、景山,看長城、十三陵、香山、八大處心裏感到暫安。這一天他們來到了頤和園,看了佛香閣、昆明湖、父子倆感慨不已。由於他們穿戴不同,認定他們來於港台,所以不少人對他們投射過來友好和善的目光,也向他們揮手致意表示好感,老人心中十分愉悅,也感到祖國大家庭的溫暖,似乎投資意向都定了。他們在園裏玩兒了整整一個上午並不感到倦意。待走出頤和園大門時已經是十二點了。大街上人來人往,個個顯得匆匆忙忙,就在這匆忙的人流中,上官文鬆老人突然發現一個不到四十的女人。上身穿著粉紅女式翻領羊毛衫,下套深藍色運動褲,牽著一個也是穿一身紅毛線衣褲大約四五歲的女孩朝他的方向走來。老人看了那女人一眼不覺一愣,他迅速地轉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上官亞良,不覺一愣,心想,怎麽這個女人和自己的兒子長得這麽相啊。他吃驚起來,忙讓兒子也瞧。兒子亞良一看,也一時呆傻了,她和自己真是一模一樣,是不是自己的姐姐呢。父子兩人忙向張先生說明原因,是不是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張先生一動不動直愣愣地站在那裏也看傻了,天下那有這樣的巧合,這大概就叫無巧不成書吧。直到那女人牽著小女孩兒慢慢走近才醒悟過來。忙上前把母女攔住,微微把腰一彎,很有禮貌的說道:“同誌,請您留步。”

    女人停下腳步,也彬彬有禮地問道:“您是問我麽?”

    “是的,”張先生忙說:“請問您是外地來京旅遊,還是本市人?”

    “您是記者同誌?”

    “不,不,”張先生用手一指“是有一位老先生要找您呀。”

    “啊,老先生,”她隨著手指方向看去,隻見一老一少朝她急步走來。老人頭發稀疏、眼袋下垂,顴骨上盡是老年色素斑。但和藹慈祥,滿麵笑容,緊走幾步說: “是呀小姐,我們太貿然了,”老人拉著他身邊的那個年輕人上前微微把腰一彎說:“我們是台灣來祖國大陸觀光尋親的商人,”他把身邊的那個年輕人介紹給她 “這是我的兒子,叫上官亞良,生長在台灣,我叫上官文鬆,原來也是大陸人,去台灣近四十年了,”說到此不覺淒然淚下,用他幹瘦的手背抹了一把淚眼,悲涼地說:“我在大陸也有親人啦,隻是時間久遠,一時找不到了。”

    聽到老人的訴說,又看了看那個年輕人的神態和長相,那個女人也吃驚了,怎麽他和自己長得這麽相象啊,山高水長,機緣巧合,難道他是我的弟弟?她想起了上個月十五日晚上她和母親一起看到的那個電視尋人廣告節目,那登廣告的人不是也叫上官文鬆麽,難道他就是自己的父親?想起這麽多年來母親的等待,自己的孤獨苦悶,不覺心頭發堵,鼻子發酸,止不住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須臾之間喉頭滾動,苦水吞咽,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有抽抽泣泣了。人生有離合,豈擇衰盛端,這是人間常有的,可是情深意切,幾雙淚眼相互直愣愣地望著。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見這場景,引來了不少好奇的人們,不知不覺在他們的外麵圍了一圈又一圈。女人聲音哽咽地問道:“老伯,上個月十五日在中央電視台的尋人廣告是您做的嗎?”

    “是啊是啊,”老人顯得十分興奮了,又問道:“小姐,你姓什麽能告訴我麽,這些年來我尋親尋得好苦啊。”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好不動容淒楚。女人聽了又朝前走了兩步靠近了老人,她身邊的小女孩把媽媽的大腿緊緊地抱住,也眼巴巴地望著和善的老爺爺。女人摸了摸孩子的頭發,又對老人說::大伯,我也姓上官,叫亞蘭,今年三十六歲了。“

    “你母親叫什麽呢?”

    “您是問我那苦命的媽呀,”亞蘭哭了,“她叫秦玉蓮,今年六十九歲,她她她等我爸爸已經一輩子,等到快古稀之年了。”

    “老家什麽地方聽你媽說過嗎?”

    “說過,”亞蘭想了想說:“聽我媽說原來住南京夫子廟大石壩街,後來和爺爺奶奶一起搬到了武昌,是爺爺奶奶供我上學……”

    “再後來呢?”

    “爺爺奶奶去世了,母親含辛茹苦供我上了大學,大學畢業分到了北京,我把母親接到了北京,一住就是這麽多年了。”

    上官老人靜靜地聽著,那淚水有如泉湧,聽完了他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抓住亞蘭的手大放悲聲地哭了起來:“唉呀,原來你就是我的女兒啦,我終於找到你們母女了!”

    亞蘭直愣愣地望著老人,她又驚又喜有怨有恨、幾十年來她們母女經曆了多少酸甜苦辣,坎坎坷坷,特別是她的母親,四十多年來活活地守著,好的是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最後父女兩人抱頭痛哭,亞蘭把頭埋在老父親的胸前,淚水濕透了老爸爸的衣衫。接著亞良抱住了姐姐,又摟著小外甥女兒,四人哭住一團,哭罷,又高興地傻笑。後來還是亞良說:“姐姐,不要悲傷、應該高興呢,還是讓我和爸爸去見玉蓮媽媽吧。”

    隻聽得一陣陣的掌聲,這都是圍觀的人們發出來的,他們之中有興奮的目光,也有傷心的眼淚,他們是在同情這酸甜苦辣的悲戚,也在分享著團圓的歡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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