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俊卓還是不在家,當然,電話也還是接不通。

    顧舟隻認識學長,不認識學長的朋友或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工作,現在這個情況,真的是電話一關機就徹底找不到這個人了。

    顧小孩坐立難安,在客廳裏轉來轉去,明明知道對方手機關機還是不停地打著電話,每次都期待著下一次撥出號碼後,出現的不是語音提示。

    怎麽辦呢?

    總不能去報警吧?還沒到24小時,再說報警的話又該怎樣對警察說?總不能說,室友昨晚一夜未歸,手機關機,我覺得心裏發慌,所以來報個案?

    就這件事來說,一來顧小孩社會經驗尚淺,二來是他實在是和付俊卓的交際圈一點也不重合,所以根本就是無從下手。

    他走到陽台上,外麵天氣很好,一眼望過去,天空藍得不像話。如果不是聯係不上付俊卓,現在的顧舟一定在高高興興忙著做飯,然後兩個人,一張桌子,一頓午飯,再一個安靜閑適的下午。

    然而學長不在。

    顧舟低頭,看著陽台上長得很好的多肉們。各種不同顏色,多肉多漂亮呀,在陽光下肥嘟嘟地擠在一起。以往看到多肉心情會很好,但是今天的顧舟,一看到多肉反而更難過了——養這些多肉的人,昨晚一夜未歸,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想起付俊卓那副毫無生氣的樣子,焦躁和不安纏在心口,越纏越緊,讓顧舟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昨晚那種期待誇獎的心情完完全全沒有了,他現在隻想聽到付俊卓的聲音。

    從小到大,顧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說不上來,很複雜,很擔心,又很懊惱。擔心的是付俊卓的安危,懊惱的是在這樣一個通訊發達的年代,自己竟然不知道怎樣去找一個人。顧小孩有些挫敗地窩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付俊卓的多肉養殖書,竟然覺得喉嚨有點疼——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麽了,隻要見不到學長心裏就堵得厲害,見到了就瞬間痊愈,還會很開心。

    忽然之間,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顧舟一個激靈激動地去看。

    然後,他失望了。

    不是付俊卓,是仲春,短信上說:也許昨晚的告白嚇到了你,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之前是見不到你才會難受,現在變成了見與不見,都難過。不過我不後悔,至少讓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不能繼續做朋友,我感覺很遺憾,但我不遺憾告白。

    顧舟沒有迴複,他將手機扔在一邊,躺到了沙發

    上,手背搭在眼睛上。

    心裏難過。

    所以,見不到就會難過,是喜歡嗎?

    付俊卓昏睡在床上,臉頰凹陷,整張臉蒼白得像個死人,偏偏眼底一片是偏黑的,和白皙的皮膚造成了強烈的色差對比,他的睫毛很長,此刻正在微微抖動著,似乎睡得不是那麽安穩。

    傅審言微微傾斜身體,以一種曖昧的姿勢,俯身看著付俊卓。房間裏很安靜,他的手指滑過付俊卓的鼻子、嘴唇,最後停在了脖子那邊,輕輕撫摸著昏睡中的人的臉頰。

    這是家充滿了藥水味的醫院。

    付俊卓昨晚狀態太糟糕,情緒激動之下直接暈了,傅審言嚇了一跳,將人送到醫院一看,低血糖、貧血、胃病、長期情緒壓抑等等等等,醫生說他的身體已經潰到一定程度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方麵,都需要盡快地調理好。

    於是傅審言守了他一夜,直到現在,付俊卓悠悠轉醒過來。

    世界就是這樣,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與誰分別,再下一刻又會與誰重逢。

    醒過來的一瞬間,付俊卓似乎意識還沒有迴籠,他看著傅審言,眼神呆呆的,看不清眼睛裏是什麽情緒。

    “你醒了。”傅審言開口,伸手摸了一下床上的人的頭。

    付俊卓又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的。

    “這兩年,很辛苦吧?”傅審言問,看著這樣的人,傅審言忽然之間又覺得自己對付俊卓曾經的愛,都有迴來的跡象,這種感覺突如其來,竟然讓他在一瞬間對空白的兩年產生了物是人非的感覺,“你瘦了。”

    整整一分鍾,付俊卓已經清醒過來了,他重新睜開了眼睛。

    和昨晚相比,他安靜了不少,不抖也不說話,也不看傅審言,就那麽躺著。這樣的氣氛,似乎迴到了兩年前兩個人的關係降到冰點的那段時間,沒有任何交流,多說一句話似乎都要耗去半身的力氣。

    “這兩年,你去了哪裏?”傅審言問。

    付俊卓當然沒有迴答,他原本以為,如果再見到傅審言,一定會非常痛苦,然而沒有,除了昨晚一時沒能控製好情緒,瀕臨崩潰後被傅審言帶上了車送來了醫院以外,從他醒過來後,他一直很平靜。

    昨晚那種劇烈到近乎做作的痛苦,就是一場夢。

    並沒有想象中的任何感覺。

    不過如此。

    傅審言倒了一杯水,湊

    到了付俊卓的唇前:“不想說話就不說吧,先喝水。”

    “我要迴去。”付俊卓眼神空洞地看著一直在眼前晃的那隻手,手裏有一隻杯子。他很渴,但他不想喝這杯水,隻想迴家看他的多肉,和學弟一起吃飯。

    那副表情看在傅審言眼裏,完全變成了另外一迴事——傅審言的中指上有一枚戒指,但不是他們曾經戴過的,現在付俊卓似乎正看著,似乎帶著點恍惚。

    他難過了?傅審言放下水杯,褪下那枚戒指,將戒指舉到了付俊卓的麵前:“我把它扔了吧?”

    付俊卓慢慢迴神,這才看清了他手上的那枚戒指。

    小小一枚。

    這一定是和新戀人的對戒,所以,為什麽要扔了呢?扔了戒指,和現在的戀人分手,再和自己在一起?讓自己再做一次涉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和兩年半前一樣?

    至少兩年多前,付俊卓迴頭,傅審言放棄那時候的戀人的時候,花了近一個月,一個月後傅審言和那時候的戀人分手,和付俊卓重新走到了一起了;現在呢?僅僅需要一天?

    是魅力大到能夠秒殺另外一個倒了血黴的無辜的人嗎?不是,是一笑之下的難堪。

    “我一個人太孤單,所以又談了一個,感情不是很深,你跟我迴家,我可以立即跟他分手。”見付俊卓不說話,傅審言重複。奇怪的是,這人說這話,眼神卻很認真。

    真的是一本正經地說笑話。

    聽到這話,付俊卓血都涼了,他起身下床,一聲不吭扯掉了手背上的點滴針,鮮血瞬間沿著手背往下蜿蜒,一滴一滴滴到地上,濺出一點一滴的血花。

    他低著頭,垂著手,血流到了病號服上,手背一突一突地疼。

    想走,一秒都不想留。

    這兩年,想過傅審言嗎?想過,日日夜夜,無時無刻地想過,但都是曾經而已。現在傅審言站在麵前,說著些莫名其妙的話,他隻覺得,眼前的人已經麵目全非。

    誰知道呢?

    他已經不怪傅審言了,確實,他們的事也似乎怪不得傅審言。這兩年他想了很多,大學時候他和傅審言的相處,從來都是傅審言一味地包容,他在傅審言麵前從來都是驕傲光鮮的,從來沒有告訴過傅審言他脆弱到近乎醜陋的心,兩個人談了一段時間,他控製不好自己的情緒,又不想被傅審言看到不堪的自己,於是瀟灑離開,傅審言放他走了。

    他調整好

    後,迴頭三了傅審言那時候的戀人陳息青,兩個人又走到了一起。

    那時候他一直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他隻是找迴了本來就該屬於他一個人的愛人,直到他發現了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實——傅審言太貪心了,失了自己像是失了半條命,失了那時候的陳息青,又是魂牽夢繞午夜夢迴。

    一個人的心就那麽大,怎麽能裝得下兩個人,並且此消彼長,切換自如呢。

    亂七八糟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這其中的一切,隻需要用一句“不作不死”概括就夠了。總歸年少輕狂,總會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損人不利己。如果是放在現在,說不定付俊卓的處理方式會不一樣,但是已經發生過了,改不迴來了。

    但是現在,傅審言還是那麽貪心,那麽輕鬆地說出了那樣的話——能有人陪在身邊,是多奢侈的一件事,為什麽傅審言可以那樣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想把一個陪在身邊的人從身邊踢開?

    就和當初最後用冷暴力,把自己踢開一樣?

    一句話,你迴來,我和他分手,將付俊卓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付俊卓心裏是深深的無力感,他一直覺得自己這種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狀態,完全是自作自受,天道輪迴好報應。但現在,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發現,對麵這個更該遭報應的人,天道輪迴四個字,卻絲毫沒有在他身上應驗。

    “去哪裏?”傅審言一把抓住付俊卓,將他重新摁迴病床上,“你狀態不好,現在最好不要動,手也需要止血。”

    “放開我,我迴家。”付俊卓重複。

    “嗯。我會帶你迴去。”

    “不用,我現在自己走。”

    傅審言沉默了,但他沒有絲毫放人的要意思:“這兩年,你在哪裏?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去講座,專門去a大等我的?”

    “沒有。”付俊卓隻做了些簡短的迴答,從心底蔓延開的無力感,使得他已經沒有力氣去解釋什麽,指責什麽,憤怒什麽。

    付俊卓這麽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看在傅審言眼裏就是還在耿耿於懷,他說:“你以為這兩年,我沒有想過你嗎?我後悔了,後悔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你。但你知道的,我對你是真心好的。”

    確實,傅審言對付俊卓是真的好過,所以在那個時候,才能殺進滿是荊棘的心裏。

    付俊卓這個人,說值錢也值錢,收拾一番,人模狗樣才華橫溢,像一把凜冽的

    刀;說不值錢也非常不值錢,因為他很好騙到手。隻要對他好,對他很好,他就跟那個人走了,比如傅審言。

    “我想你了。”傅審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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