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每年五月末開花,合歡開花正是收麥的季節,車間裏已有些暑氣。兩人把車床電源關了,來到外麵合歡樹下。那晚兒的月色很好,如水的月光從合歡樹的枝葉間漏進來,柔柔地灑在地上,灑在他們身上。月光下的女人要比白天更好看,陶洪亮眼裏的劉春梅就多了許多嫵媚,合歡的馨香在月光下溶進心脾。據說國外某位生物學家曾做過一個試驗,結論是優美的環境和清新的花香可以極大地促進男人和女人的性欲。那晚兒的事實又一次驗證了那位生物學家的研究成果,平時一向嚴謹、正派的師傅與樸素、恪守傳統的女弟子在大自然的誘惑下,第一次走進了人間最神聖,迷人的伊甸園。

    合歡算是樹木中發芽較晚的,如今枝頭上依然如冬天般蕭條。陶洪亮在樹下發了會兒呆,繞到車間碩大的窗戶下,隔著沒有玻璃的窗框向裏麵巡視一遍,車間裏光線暗淡,黑乎乎的機器靜靜地臥在昏暈裏,淡淡的鐵鏽味和甜甜的機油味一同撲過來,陶洪亮貪婪地猛吸了幾口,心頭便有一股熱流滾過。

    因為與車間難以割舍的感情,陶洪亮卻失去妻子春梅。就在為治靜靜的傷家裏一貧如洗的那個春節,有海南販水果歸來過年的工友勸陶洪亮也到南方闖蕩一番,說怎麽也比守著這個不死不活的廠子活泛得多。陶洪亮說,我離不開車間,一天聞不到機油味就要失眠。春梅說,你不去我去,總不能這麽苦著過一輩子啊。於是,過了年春梅隨這位工友去了南方。第二年的春節,陶洪亮苦苦盼迴的春梅已屬了別人。那位帶春梅去海南的工友找到陶洪亮,伸手就給自己兩個耳光,說:“洪亮哥,你踹我吧,我不該帶嫂子去那個地方。”陶洪亮隻淡淡地迴道:“不怪你,人的心要是想飛了誰也拴不住。”兩人辦離婚手續的前夜,春梅哭得很傷心,說:“洪亮,我知道是自己自私。可我不能不自私啊,人生一世有幾天好日子?想想快四十的人了,我不能再這麽窮巴巴地過下去。”那晚兒的陶洪亮異常冷靜,說:“不是你的錯,是我沒本事,沒讓你過上好日子。”聽了這話,春梅哭得更加傷心,說:“明日辦了手續我就走了,你就沒一點要求?”陶洪亮想了想說:“我隻想……去那棵合歡下再坐一會兒。”當晚兩人來到那棵合歡樹下,春節期間廠子放假,廠區靜無一人。合歡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樹的上方是異常潔靜的夜空,正月十三有些扁圓的月亮似乎非常遙遠,月光也是冷冷的,隻有遠處零星的爆竹聲還在追憶著新年的夢想。

    臨走前的那個晚上,她給陶洪亮留下三萬元,說是給靜靜治病用。陶洪亮說,你一左一右打我兩巴掌再將錢留下。深知丈夫脾氣的春梅一聲不吭將錢收迴,又怨恨地望一眼陶洪亮默默地走了。

    從廠裏迴來的夜裏,這個平時沾床就打唿嚕的漢子卻久久無法入睡,就像無意間觸及到癢處,要想解癢也隻有在那地方狠狠地抓上幾把了。

    迴到家冬妹才覺得累,拿出袋裏的包子就著開水吃了兩個,便斜躺在沙發上休息。也不知睡了多久,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冬妹查看來電號碼,竟是林牧慈的。忙摁下接聽鍵,傳來林牧慈的聲音,問是不是在家,冬妹迴道在啊,林牧慈說我就在你家門前。冬妹忙下了沙發,出院的時候又順勢把頭發整理了一下。打開院門,林牧慈正站在門前,手裏還掂著一隻黑色的塑料袋。冬妹吃驚地說:“早清明,晚十月一,這個時候了才來,早晚八秋了。”林牧慈說:“對不起,剛從省城迴來,路上才想起今日清明。”冬妹說:“我上午去過了,順便給爺爺也燒了紙,你就不用去了。”林牧慈說:“曉得今日晚了。路上想著清明前後點瓜種豆,也該給院子裏種點什麽,這就來了。這幾年院子一直廢著,怪可惜的。”冬妹說:“我也有這個心思,這些年我也懶散,院裏的花草沒人管,自生自長沒個樣子。”

    於是,兩人就立在院裏商量種什麽菜,栽什麽花。冬妹說牆上絲瓜、梅豆角是少不了的,花好看,又能做菜吃。林牧慈說還應該種些喇叭花,要那種藍色和紫色的。冬妹又說燒湯花少不得,我喜歡那種帶點憂傷的水紅,林牧慈說我也喜歡,你媽活著的時候,一到傍晚滿院子都是燒湯花。一說到媽,冬妹臉上又有些淒然,林牧慈自知說漏了嘴,忙說:“再種一窩馬齒莧,那東西耐旱,花一開,紅的黃的像滿天星星。”冬妹說:“那花最賤,到哪兒都有。”林牧慈說:“管他貴賤啊,隻要你喜歡就行。”

    兩人說幹就幹,找出鐵鍁,鏟子,先在冬妹院子裏翻土,撒種,澆水,完了又轉移到林牧慈家的院子。兩人在院牆下點種子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兒爭執,冬妹要多種絲瓜、梅豆和葫蘆,林牧慈卻堅持多種花兒,冬妹說牧慈哥你浪漫主義,太清高,林牧慈則說冬妹你實用主義,太俗。最後兩人妥協,每一個坑裏同時點上瓜果和喇叭花兒的種子。

    幹完活又洗過手,冬妹說:“上樓喝懷茶?”林牧慈想到她吝嗇的嫂子,就有些猶豫。冬妹說:“那就去我屋吧。昨兒送茶葉的來,我給你留了一包新茶。”兩人迴到冬妹屋裏,冬妹重新燒了開水,將新茶衝了兩杯。林牧慈聞著茶香說:“好茶好茶。”冬妹說“我不大喝茶,既喜歡這茶就送你了。”林牧慈也不推辭,說:“真拿走了,別後悔的掉眼淚啊。”冬妹說:“這茶我送你的,隻許你一人喝!”

    林牧慈走後,天色很快暗了下來,冬妹也沒心思吃飯,拿起書心裏亂得很,紙上一片模糊,又拿出繡花棖,繡了幾針又總是紮著手指,索性從櫃子裏找到一隻糊著圖案的硬紙盒,裏麵是十幾張毛筆畫,有她畫的,也有林牧慈畫的,還有幾張他們共同完成的,看著看著,不知是哭還是笑,眼窩裏就盈滿了淚水。

    (第一章完)

    第二章某些情節正在修改,需推遲一日更新,望讀者諒解。喜歡我的作品的朋友可以在本欄目欣賞我另一部正連載的長篇《血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常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常見並收藏白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