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幾位城管這才明白掉進陶洪亮設下的圈裏,卻又無奈地在眾人的哄笑聲中狼狽地跟在警察後麵去了附近的派出所,陶洪亮與其他幾個在場證人也一同去派出所錄證言。不久城管方的領導也來了,雙方便坐下商量這事兒如何解決,陶洪亮做為池小飛的領導堅持要追究打人者的法律責任並賠償損失。城管方堅持是池小飛先動手打了城管,城管自衛才傷了他。陶洪亮說你們的人傷在哪裏?再加上幾位證人一致證明是城管動手打了人,池小飛並未還手,城管方才無話可說,但仍堅持不予賠償。陶洪亮就對警察說:“責任就不用說了,有證人也有電視台的錄像,若對方不予賠償,他們農具廠下崗工人將到市政府靜坐。”

    陶洪亮這話說得不緊不慢,卻極富威懾力。在安定壓倒一切的大政下,若真為這事兒鬧出群訪事件來,兩邊的領導肯定要吃沒趣兒。負責處理案子的警官把城管的領導叫到另一間辦公室好一陣兒才迴來,眾人坐定後警官說與城管方領導商量過了,不管是誰的錯吧,人既然受了傷,城管方麵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願意拿出五百元錢給予傷者一次性補助。

    陶洪亮聽了迴道:“不行,五百元連檢查費都不夠,更別說住院費、藥費、誤工費了,老池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幾口就等他一人掙錢養家呢。”雙方為賠償金開始了下一輪的談判。談著談著,兩邊的對立漸漸消失,城管裏有廠子裏憑關係調進去的職工,一說起來竟然又都成了好朋友。小城市與大城市不同,就是一個熟人的社會,一個經濟學家曾在一座小城市做過一個調查,他一個上午在全城幾條主要街道上遇見一個送報紙的中年人四次,一個送牛奶的鄉下人三次,一個推車賣煮玉米的老太太兩次。小城市就是這樣,隻要你存心去求一個人辦事,拐彎抹角總會找到與他相識的熟人。

    最後,賠償金定在一千二百元,城管又把那張罰款單要去,還了陶洪亮的三百元罰款。出派出所臨分手的時候,那位領導對陶洪亮笑道:“讓你這麽一折騰,我們半個月的福利沒了,還要去打通電視台將錄像給抹掉。”陶洪亮迴道:“老兄你就別哭窮了,你們的福利全城誰能比?

    迴去的路上池小飛千恩萬謝,說是今日沒師弟出麵,別說賠償了,我的烤爐連同三輪車都保不住。一千二,可是我們家仨月的飯錢啊。陶洪亮聽了,心裏就不是味,隻說快迴吧,下次出攤多長個眼,以後人家真要收你的家夥就給他,哪能這麽要命不破財的?若真給打殘了,老婆孩子隻有跳樓。

    處理完池小飛的事已是半下午,才想起女兒楠楠來,陶洪亮倒也不急,知道女兒會照料好自己和姐姐的。迴到家,女兒正在做作業,靜靜坐在他用舊自行車輪子和鋼管改製的輪椅上在門前曬太陽。陶洪亮住的還是單位六十年代的平房,一幢房子住了八家,許多人家房子不夠住,便在屋前又搭一間,因沒有規劃,各家的材料、樣式都不同,便顯得雜亂。唯有住在最西頭的陶洪亮門前仍是一片空地,空地中間長著一株還未開花的石榴樹,靠牆是一池枝條橫七豎八的月月紅。陶洪亮喜愛種這花兒,就是因為這花兒好侍弄,不用天天澆水,不怕蟲,每年從陽曆四月中旬直開到十一月底。有時候冬天來得早,紛紛揚揚的雪花下仍開著鮮紅的花朵。

    陶洪亮的大女兒靜靜五年前因一場車禍殘了一條腿,提起那場事故陶洪亮心裏就有些隱痛,他不明白,不幸為什麽總是與他們這些與世無爭的人搭邊擦界。那天傍晚靜靜放學,過馬路時一輛失控的機動三輪從後麵衝過來,靜靜當場就不醒人事。那場車禍的肇事者姓餘,與陶洪亮一個廠,妻子患心髒病又沒有工作,兒子在北京的一所農業大學正念大四。餘師傅他們車間最先倒閉,下崗後就買了一輛三輪拉客人。事故處理中間陶洪亮去過他家一趟,看看他臥病在床的妻子,再瞅瞅一貧如洗的一間半舊屋,心裏就如冰天雪地裏又吃了一根冰棍徹底涼透了。在事故科的調解室裏,陶洪亮對處理這個案子的警察說,賠償嘛,我看就算了。警察說還有一輛機動三輪呢,多少也值倆兒。陶洪亮說,除去拖車費、看車費、拍賣費還能剩幾個?不如還了他,他兒子大學差半年畢業,給他們留條生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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