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妹又到林牧慈爺爺的墳前,知道牧慈今日不會來了,也在墳前燒了一刀紙,而後迴到公路邊等公交車,路邊掃完墓等車的人已塞了半條公路。公交車本來就少,從北泉寺那邊開過來差不多已是滿載,到這裏也上不了幾個人,車一過來人群就追著往前擁,依然是一片混亂。冬妹靜靜地立在遠處,估摸著一時半會兒是走不掉了,便沿小溪往山裏走,小路上也有三三兩兩掃過墓後上山的遊人。冬妹走了一陣兒,身上有些發熱,便停下,在溪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天氣少有的好,陽光燦爛地照著,沒有往年清明時節的綿綿陰雨。隻是少了牧慈。去年她和牧慈同來,掃過墓也是沿這條溪往山裏走。那日細雨如絲,綿綿不斷,山裏的路並不因為小雨而粘滑。那日兩人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默默在走著,無言地感受著霏霏春雨下朦朧的青山。隻是在轉過前麵那座山坳時,兩人幾乎同時發現了路邊山坡上一株野山桃樹,枝上開著稀疏的花朵,淺紅的花瓣在有些淒冷的雨中分外孤寂。冬妹說:“這花兒本不該開在這兒。”正在看花的林牧慈扭頭望著他,臉色有些微紅。冬妹的眼淚差點就要流出來,忙說:“我累了,迴吧。”

    溪水前麵就是那座山坳,冬妹抬頭望望太陽,已到了午飯時間,估摸著公路上等車的人還不會走盡。既到了這兒,不如再往裏走走。溪水對岸是參差的雜木林,這邊是起伏不大的山坡,坡上有零星的莊稼地,相間開著藍色的豌豆花和金黃的油菜花。轉過山坳,冬妹又看到那株野山桃樹,依然在枝頭掛著稀疏的碎花,花辨在春日的陽光下雖有些孤寂,卻也多了些明麗。隻是少了牧慈,總有一絲無名的惆悵。

    冬妹正癡癡地看著花,那邊山坡小路上轉過兩個人來,細看是公交車上那個男子和小女孩,孩子手裏還舉著一束紅得耀眼的杜鵑花。小女孩先看見冬妹,細聲細氣喊了聲阿姨,冬妹也笑著向孩子招招手。小女孩跑過來,舉著手裏花問:“阿姨,好看嗎?”冬妹說:“好漂亮啊。”小女孩興奮地說:“爸爸爬到崖上給我摘的。”那男子也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些笑來,說:“我女兒,叫楠楠。”冬妹說:“這孩子好乖,幾年級了?”小女孩迴道:“五年級。”男子立在小路上,點燃一支煙說:“這孩子認生,與生人不大說話,今日還是頭一次主動喊阿姨。”冬妹說:“是嗎?要經常帶他出來走走,以後的社會更需要溝通,不然對孩子的發展不利。”男子點點頭,望著野山桃突然說:“這花不該開在這兒。”

    冬妹心中一顫,臉上的顏色便有些黯然。男子覺察到冬妹的變化,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對那女孩兒說:“楠楠,阿姨還有事兒,我們走吧。”小女孩與冬妹道過別,與爸爸一同沿小道往山外去了。冬妹也沒了看景的興趣,過一會兒也順著小溪往迴走,快到公路邊時,早過了午飯時間,路邊隻剩下五六位等車人,那對父子也在其中。冬妹還沒到路邊,一輛公交車從北泉寺方向過來,車未站穩,人群便向車上擁過去。冬妹最後上的車,已沒了座位,便依著車門旁邊的欄杆立著。這時候她聽到細聲細氣的孩子喊道:“阿姨,阿姨。”冬妹往車後望去,見那小女孩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向她招手。冬妹沿通道走過去,小女孩往爸爸身邊靠靠,騰出一個位置。冬妹坐了,對孩子說:“謝謝楠楠。”小女孩迴道:“是爸爸先看見你,讓我喊你的。”冬妹望著那男子又道了聲謝,那男子臉色微紅,忙將臉扭向窗外。車到市區,那對父子先下車,小女孩下車時仍禮貌地向冬妹道聲再見。

    冬妹在終點站下車。終點站離老街還有一段距離,中間有一座集貿市場,冬妹順便拐進市場買了一些青菜,又在一家南味包子店買了幾種口味的包子。剛走到老街西口,就見到兩位老人坐在橋西頭的石頭礅子上曬太陽。兩位老人就那麽默默地坐著,也不交談,璀璨的陽光下時光似乎凝固了,一切都那麽靜謐、安詳。冬妹遠遠地望著他們,心中升起無限羨意,又不竟想到爸媽,就有一種強烈的跑上去喊一聲的衝動。

    冬妹來到老人麵前,從食品袋裏拿出兩個包子,一個送給老婆婆,說:“周奶奶,這是您最愛吃的叉燒餡。”另一個給了老翁,說:“周爺爺,這個是香菇餡,很爛,您咬得動。”周奶奶眯起眼,仰望著冬妹說:“丫頭,又讓你惦記著。”冬妹說:“應該的,小時候我沒少吃您家的杏兒啊。”一邊說著,又用塑料袋包了兩個,放在周奶奶懷裏。走到橋上再迴頭望時,兩位老人正在偏西的陽光下幸福地吃著她送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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