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越是上升,魚睽神木的枝杈便越多,仿佛是從巨木上生出的一根根鋼筋水泥般筆直堅硬。蟒蛇一樣的蔓藤纏繞在上麵,垂下根根綠須,輪廓在氤氳水汽中浮動,好像活了一樣扭來扭去。

    這棵神木不知有多高,蘇騰飛了這麽久竟還沒見到樹冠。他正繞開大片虯節的密枝,突然感到一對陰沉的視線射了過來。

    他稍稍放緩速度,目光在樹葉遮掩的枝幹間梭巡,冷不防捕捉到一個古怪的身影。那怪模怪樣的東西蹲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皮膚黝黑,眼珠渾濁,一對黑色的翅膀緊緊夾在身體兩側。

    那張臉極其邪惡,近似鬼蜥的麵孔,身體又與人類相似。即便是蹲著,也能看出其身形高大。它眼睛不錯神的盯著蘇騰,仿佛進行監視一樣。

    蘇騰心中一動,想起了烏扇古墓裏那個活死人。由於活死人的皮膚全都被藥液燒掉,無法辨認容貌,但體型與這種怪物毫無二致,尤其是那對翅膀,他實在想不出還有這世上還有什麽生物能長這副模樣。

    洞窟卷軸裏說,烏扇公主命鴉羽將軍取下了魚神像的眼珠,這意味著鴉羽將軍能夠到達魚睽神木的頂端。可見這位鴉羽將軍恐怕也是這種形態,而烏扇古墓裏那個恐怖的活死人應該就是鴉羽將軍。

    這位將軍真是忠心耿耿,即便是死了也要守護公主的陵寢和遺體。蘇騰小心翼翼的注視著麵前的怪物,見它沒有任何舉動,正想悄然離開繼續往上飛,背後倏然襲過一陣厲風。

    他背後立刻射出一條赤金色的劍刃,隻聽一聲淒厲的尖叫,一個陰影快速從他頭頂掠過。

    另一隻怪物不知從哪裏飛了過來,翼展長達十米有餘,快速扇動翅膀躲開劍刃,鉤爪般的雙手朝蘇騰抓去。

    之前他們一直以為是地滾雷爆炸的聲音,卻原來是這種怪物發出來的嚎叫聲。地麵距離那麽遠的時候,聽起來已經極為震懾人心,此刻蘇騰如此近距離的聽到,感覺每一條神經都要被撕裂。

    他躲開麵前怪物的撲擊,餘光看到剛才蹲在樹枝上的那位也參與了進來。兩條赤金色的光刃同時射出,彼此交錯盤繞,前端合為一體,如同長矛一般擊中迎麵而來的怪物,將其狠狠紮在樹幹上。

    他飛速往上飛去,身後的怪物緊追不舍。他無心戀戰,將速度提升到最大,隻想先解決魚神像的問題。然而茂密糾結的樹枝卻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他不得不一邊留神後麵的怪物,一邊躲閃頭頂的粗枝。

    怪物飛的極快,口中不斷發出怪叫。樹葉裏傳來陣陣騷動,很快便有更多的迴應聲。

    蘇騰聽著上方傳來的陣陣怪聲,不禁心中一沉,看來棲息在魚睽神木上的鳥人數量還不少。他正這麽想著,“迎賓”隊伍便出動了。

    這些鳥人雖然體型龐大,卻極其靈活敏銳,甚至利用樹枝樹幹作為掩護,一次撲擊不成功就立刻隱入濃密的樹葉中。

    在兩條光刃的掩護下,蘇騰朝著鳥人射擊,一叢叢羽毛飛落如雪,怪叫連連,刺激著蘇騰的耳膜和心髒。

    越來越多的鳥人從上方飛了下來,瘋狂的往蘇騰身上撲去,光刃擊中一個,另一個便緊追上來。一雙雙巨大的翅膀連成彌天大網,將蘇騰的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蘇騰突然關掉推動器,任由身體往下墜去,隻聽“咻”的一聲,一發微導彈發射了出去,在空中轟然炸裂,一團火光猛的膨脹,隨後又遽然收縮。

    無數的哀嚎聲同時響起,不管是被炸到的還是嚇到的。這令人肝膽俱裂的噪音瞬間將蘇騰包圍,他頓時感到腦袋都要裂開。

    推動器再度啟動,帶著他從炸開的豁口極速飛了上去。光刃飛舞如鞭在前麵開路,但很快蘇騰便發覺情況越來越糟。

    魚睽神木如同由最堅固的金屬鑄造,擁有高度切割能力的光刃竟無法在樹枝上製造任何破壞。鳥人利用神木的掩護,每當光刃襲來便躲到樹幹後麵,待蘇騰經過時便伺機飛撲。

    側麵襲來強猛的撞擊力,將蘇騰整個人撞飛出去。他好不容易停穩身體,一記陰影遮住了視線。一個身形巨大的鳥人跳到他身上,將他肩膀牢牢按住,用極強的力量抓著他往樹幹上撞去。

    蘇騰一把抓住它的左翼狠狠一扯,隻聽一聲慘叫在麵前綻開,鳥人終於鬆開了手。但蘇騰卻感到一陣眩暈,仿佛被一根尖長的鋼針貫穿太陽穴,腦袋立刻炸開般疼痛。光屏上的準星不斷在鎖定新的目標,令他感到愈發眼花繚亂,眼前一陣陣發黑。成群的鳥人趁機蜂擁而上,尖叫著朝他飛來。

    係統提醒說:“你的耳膜破裂出血了!”

    蘇騰不予理會,朝著密集處發射了兩發微導彈,奮力朝上飛去,眼前不斷閃動著黑色的羽毛和綠色的植物,令他什麽都看不清。

    不斷有東西撞在他身上,令他難以保持平衡,等他想要鎖定目標,那些狡詐的鳥人又躲到了樹枝後麵。蘇騰甩了甩頭,強迫自己清醒起來,但還沒等耳中的蜂

    鳴聲徹底退去,背後再度被鳥人襲擊。他被撞到一根樹枝上,巨大的衝擊力令他有種被攔腰斬斷的錯覺。

    攻擊密集如雨,隨著蘇騰意識逐漸模糊,光刃的攻擊也越來越弱。兩個鳥人撲過來抓住他雙臂,阻止他往上飛,將他朝鋼刃般的樹幹上撞去。

    係統發出了警告,蘇騰艱難睜開眼睛,卻一時無法掙脫鳥人怪力的鉗製,未等光刃再度射出,便要撞了上去。

    在蘇騰瞳孔縮緊的一刻,左側轟的一聲炸響,緊接著左臂上壓製的力量便鬆開了。他趁機拽住右邊那鳥人,讓光刃刺穿了它的身體。

    不遠處銀光閃動,隨著一簇簇箭矢飛射過來,空中爆開一團團光火和電流,同時還夾雜著槍聲。鳥人的包圍圈被衝散,注意力也從蘇騰身上轉移開。

    蘇騰恢複清醒,心跳加速,往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隻見林宵和奈特站在山壁上的一處洞口前,一個渾身是血,一個滿身汙泥,著實狼狽不堪。

    “別發呆了,趕緊走!”奈特一邊開槍一邊喊道。

    蘇騰一直以來為奈特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雖然那兩個人看起來經曆了一番苦戰,但狀態卻並不虛弱,暫時無須擔心。他看了奈特幾眼,在她的催促下,全力向上飛去。

    上麵還有不少鳥人,但在那兩個人的掩護下,蘇騰減輕了不少負擔。光刃舞如長龍,炮火轟鳴不絕,他顧不上耳朵的疼痛,幾乎殺紅了眼,一心隻往樹冠衝去。

    綠葉如海,枝杈堅硬,蘇騰速度太快,幾度撞在堅硬的樹杈上,機甲雖然能保護他的身體,但強硬的撞擊力依舊令他胃裏翻江倒海。

    激烈的廝殺在密葉中更加焦灼,待不知刺穿多少鳥人的身體後,蘇騰終於看到了魚神像的尾部。他心中狂喜,穿透綠海,沿著魚神像身體盤繞的樹幹如離弦之箭般衝刺。

    沉重的黑霧自頭頂壓下,魚神像的頭部隱沒其中。他飛速鑽進黑霧之中,不多久,魚神像的頭部出現在眼前。

    他取出兩枚眼球,準備完成最後的任務,抬眼一看那偏平詭異的麵部,突然愣住了。

    “這是……”蘇騰驚訝的看著魚神的臉。

    正在他愣神之際,一記極強的力量從黑霧中竄出,狠狠撞在他胸口,幾乎將他撞飛出去。他手上一鬆,一枚眼球自空中掉了下去,瞬間便看不到了——

    階梯盡頭的半圓形石台圍著一個圓形的祭壇,中間由一道窄橋連接,下麵是黑漆漆的深淵。

    祭壇正中央有個拱門般的金屬架。杜樂丁被宋征拖過窄橋丟在地上,眼前黑影幢幢,好一會兒才恢複意識,抬眼往前看去。

    地麵刻著幾個同心圓,每兩個同心圓當中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金屬架位於圓心當中,中間是個豎起的圓形石板,上麵也遍布蛇行般的符咒。一個衣飾華麗的人背貼石板,雖然沒有看到任何固定的裝置,但他卻雙腳懸空,好像後背和石板是一體似的。

    此人臉上戴著烏金色的麵具,上麵的花紋跟烏扇公主戴的一樣。杜樂丁心下明了,這便是君主本人了。他往四周看去,此處並非露天,原來神殿是有棚頂和牆壁的,隻不過都被苔蘚等植物吞沒了,看上去仿佛置身密林中一樣。

    宋征的後頸上隱隱浮現出一條條紋路,將皮膚分割成如同鱗片般一塊一塊。杜樂丁翻身躺在地上,慢慢恢複著體力,低聲問:“你在記錄裏看到什麽了,之前說的那些,也有不少是你的謊言吧。”

    杜樂丁濕漉漉的眼睛盯著上空,迴想著通過死亡之瞳的幻境,看到宋祥祺棺槨中的裸體。還有巨腹山的棺材匣裏那個應該屬於宋臻的屍體。

    宋征注視著石板前的君主出神的說:“你知道一個繼位者,有多麽難以製造嗎?”

    杜樂丁動了動,左手摸向骨折的右臂,沒有迴應他的話。

    宋征也不在意,兀自繼續道:“他們把被選中的祭品置入特殊的裝置中,經過幾十年非生非死的狀態,才能產生一個合適的身體。可在這個過程中,祭品不斷死去,最後能活下來的可能僅有一兩個,或者一個都沒有。”

    “黑匣子嗎,”杜樂丁喃喃道,“原來它是用來製造繼位者的。”

    “三個魚神不僅擁有三種不同的力量,還象征著不同的意義,”宋征伸手去觸摸君主冰冷的麵具,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實感覺,莫名的刺痛感從指尖傳來,他仿佛能夠聽到君主體內被困住的野性力量,“過去,現在,未來。”

    “即便成功,也要等上六十年,”宋征說,“在這六十年中,祭品的靈魂在黑匣子裏經曆生死輪迴,循環不已。”

    杜樂丁在桑靈公館時,就曾想過他重生背後可能的原因,這種生命的輪迴,靈魂的穿越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但繼位者是在黑匣子裏被製造的,當初他在烏扇古墓裏可沒見到什麽黑匣子:“我隻在巨腹山的時候進過一次黑匣子,時間很短,借著身體的死亡逃了出來,跟你說的繼位者可差遠了。”

    宋征看

    了他一眼:“其實你早就見過黑匣子了。”

    杜樂丁眯起眼睛,努力迴憶,在巨腹山之前,唯一可能跟黑匣子聯係起來的,就是烏扇古墓裏裝載鬼胎的木頭盒子。

    “那算不上黑匣子吧。真正的黑匣子,表麵是黑的,內壁是魚睽神木的重瞳狀樹紋,而鬼胎的棺材盒則剛好相反……”

    杜樂丁忽然感到渾身發冷,真相唿之欲出,他卻不敢想下去了。

    宋征勾起嘴角,露出笑容:“想明白了?”

    “鬼胎的棺材盒不是花紋衝外,”杜樂丁聲音艱澀,“而是整個烏扇古墓就是一個巨大的黑匣子,所以公主才會是像睡著一樣的狀態。”

    跟宋臻一樣。

    杜樂丁控製不住的從地上坐起來,既然烏扇古墓是個黑匣子,那宋征和沈玉他們能夠活著離開的原因是……

    “我們都被鬼蜥殺死了。”宋征平靜的說,“結果意想不到的是,這反而令我們活著離開了古墓。”

    “所以我,”杜樂丁吞咽了一口唾液,“所以我當時沒有死,就這麽在烏扇古墓裏躺了六十年?”

    宋征:“製造一個完全的繼位者條件十分苛刻,六十一甲子,要掌握好重生的時機才行。”

    身體的原主人死亡的一刻,恰好是杜樂丁死去六十年的輪迴點。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被封存的靈魂轉移到了現在的身體裏。

    “你很幸運,”宋征笑了笑,“說不定隨便買一張彩票就能中頭獎。”

    杜樂丁捂住陣陣發黑的眼睛,腦海中一片混亂。他呢喃道:“不對啊,我們後來都是活著從烏扇古墓離開的,若它真是一個巨大的黑匣子,難道我們不應該死出去嗎?”

    “一旦繼位者重生成功,黑匣子就會失去作用。”宋征道,“黑匣子無法令宋臻起死迴生的原因,是祭品送進去的時候必須是活的,這就是那些地穴居民把剛降生的嬰兒放進去的原因。”

    杜樂丁垂頭不語,心中起伏如怒浪一般。他直勾勾的盯著宋征說:“是不是你當初將自己的情形和跟烏澤國有關的事情告訴沈玉之後,他決定幫你製造一個‘繼位者’,所以才殺了我?”

    他字字泣血,費盡餘下的力氣才說出這番話。即便如此,內心深處還是不敢相信,麵對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沈玉會拋下他們倆的兄弟感情,隻為了讓宋征活下去。

    “你的腦子壞了嗎?”宋征冷冷的看了杜樂丁一眼,“不說

    我當時等不了六十年,就算能,你覺得沈玉是那種人嗎?”

    “我知道他是哪種人,可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做。”杜樂丁掙紮著站起來,衝過去揪住宋征,“所以你告訴我當時到底是怎麽迴事!”

    宋征一拳擊中杜樂丁胃部,語氣冰冷:“沒這個必要,反正你也快死了。從小你就喜歡猜來猜去,刨根問底。一想到你帶著這個疑問死不瞑目,我心情就特別好。”

    杜樂丁一口血吐了出來,幾乎昏厥過去。

    宋征毫不留情的將杜樂丁丟到君主腳下,將金屬架頂端的燭火點亮,舉起了手中的魚神權杖。

    頭頂紮紮作響,頂棚緩緩往兩側分開,狂風唿嘯從縫隙中灌入,將宋征的頭發吹亂。一個個白亮刺眼的光球從空中落下,浮在二人頭頂,把神殿照得明晃晃一片。

    魚神權杖頂部的三個魚神眼睛亮起,與光球之間連起劈啪作響的藍色電流。地麵刻著的符咒也通電似的亮了起來,杜樂丁手指扣在深深的刻痕中,突然感到一股強大邪肆的力量鑽進了他的身體裏。

    他掙紮著抬起頭,見魚神權杖表麵的黃金有所剝落,露出了金屬冰冷的光澤。這支權杖很有可能是用隕鐵打造的。一道藍色的光束通過權杖連接在君主和他之間,仿佛打開了一條通道。

    杜樂丁意識愈發模糊,卻清楚的感覺到那種異常強大力量源源不斷的湧向他體內。他的身體幾乎要被撕裂,他的意誌正在被摧毀,“他”似乎就要被從身體裏推擠出去,他死死咬著嘴唇,口中充斥著鐵鏽味兒。他不想把身體交給什麽狗屁的君主,可那力量實在太強了,冥冥之中他甚至聽到腦海裏發出鬼泣一般聲嘶力竭的哀嚎,仿佛那種力量因獲得鮮活的肉體而亢奮。

    除此之外他什麽都聽不到了,晃動的視線中,他依稀看到了查理小小的影子飛奔過來,縱身一躍撲到了宋征身上,似乎企圖將其咬死。

    宋征隨手一扯,掐著查理的脖子將它拽了下來,任由他在自己手心裏撲騰。

    杜樂丁閉了閉眼睛,忍著全身上下撕裂般的痛楚,突然開口叫著宋征的名字。

    宋征不為所動,連看都沒有看他。

    杜樂丁咧開染血的嘴角,衝他笑道:“沈玉有一本迴憶錄,是關於年輕時經曆的種種事情。可是整本記錄裏,都沒有提到過你的名字,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宋征喉結滾動,臉上的黑氣竟緩緩向下退去些許,波瀾不驚的眼神微微顫動

    ,終於將目光轉向了杜樂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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