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樂丁手裏的東西硬邦邦的像塊石頭,在他還沒來得及看清究竟是什麽的時候,便被蘇騰一把奪了過去。

    “你不是吧,我又沒有要據為己有。”杜樂丁額角跳了跳,“看過之後再上交不行?”

    蘇騰沉默著搖搖頭,攤開手心給他看。那堅硬的東西在他手掌上晃了晃,露出了三個同心圓的形狀。還沒等其他人發問,那東西開始“流血”了。

    鮮紅的液體在蘇騰手心裏蔓延,杜樂丁急忙拿過一塊幹淨的毛巾遞給他。

    “這玩意兒……怎麽好像是你說過的眼球?”杜樂丁莫名驚詫,想起蘇騰住院時講起的他外公的經曆,他描述的那個已經成為化石的眼球,似乎就是這樣。

    蘇騰用手巾抱著眼球放在桌上,示意其他人都不要去碰,把手洗幹淨說:“一模一樣。”

    杜樂丁吸了口氣:“這豈不是湊成一對眼睛了?!”

    周如許他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的問:“你們在說什麽呢?”

    蘇騰抽了幾張紙巾把眼球蓋住:“沒什麽,先看看帛書裏寫了什麽吧。”

    既然蘇騰不想說,他們便也不好再追問。杜樂丁心潮澎湃的取出帛書展開,從走馬觀花開始,到逐字逐句閱覽,臉色變化陰晴不定。

    蘇騰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這份帛書裏,可能信息量很大,便坐在一旁安靜的等著。但有急性子的卻已經開始抖腿了,查理按捺不住的爬到杜樂丁肩上跟他一起看,可惜看不明白。

    周如許和斯諾一邊吃小柿子一邊打發時間,奈特則跑出去繼續抽煙了。等她迴來的時候發現杜樂丁還沒吭聲,便衝他道:“什麽情況,你看不明白嗎?”

    杜樂丁終於把視線從帛書上移開:“還……行吧,猜一猜總是能順下來的”

    蘇騰道:“把你看得懂的部分說出來聽聽。”

    帛書內容十分詳實,杜樂丁組織了半天語言,才開始陳述:“這裏麵說的人,就是宋臻帛書裏提到的‘亡國之君’,是南奉國的最後一位君主,名為江鯉,廟號奉英宗。”

    周如許把小柿子在辣碟裏沾了沾,塞進嘴裏鼓著腮幫子說:“這人跟兆國什麽關係?”

    杜樂丁:“關係……相當深。”

    南奉國位於江南一帶,距離兆國很近。五胡十六國時期戰亂頻繁,兩國交戰是相當尋常的事。兆國的君主極有野心,想要侵吞周邊小國,開疆擴

    土。

    南奉國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農業發達,文化繁榮。但曆代君主都十分軟弱,精於詩詞歌賦、飲酒作樂,粗於政治軍事、治國之策,長期受製於人。

    江鯉的母親似乎來自異族,身份地位很低,他自出生起便遭人白眼,之後更是被送到兆國當人質。

    查理接話說:“宋臻的帛書裏也有提到過。但是就因為他母親是異族,就要遭白眼嗎,古時候皇帝妃子那麽多,應該什麽種族都有吧。”

    杜樂丁偷瞄了蘇騰一眼,繞過查理的問題繼續說:“江鯉在兆國當人質期間,給當時的太子當伴讀,跟三位皇子好像混的很熟。待他成年之後便被送迴了南奉國。”

    這位太子——宋扶,便是宋灼和宋臻的大哥。他當了皇帝之後,立刻出兵攻打周邊小國,南奉國也就此淪陷。

    江鯉雖然不受待見,但他的兄長胸無大誌,且預見到國之將亡,趁早將爛攤子甩給江鯉,自己跑路了。江鯉在龍椅上坐了沒多久,即便推行了行之有效的改革,畢竟國家底子太差,在宋扶打來之後,南奉國將士節節敗退。

    江鯉不忍見子民受苦,便向兆國宣布投降,甘願被褫奪皇帝尊號,並再度來到兆國被軟禁起來。

    宋扶念及昔日友情,對他以禮相待。可惜宋扶英年早逝,等老二宋灼繼位後,江鯉的苦日子便開始了。

    查理道:“剛剛不是說他跟三兄弟混的很熟嗎,這個宋老二為什麽要折磨他?”

    杜樂丁:“這個帛書的作者,應該跟宋臻帛書的作者是同一個人,筆跡語氣完全一樣。這人喜歡拐彎抹角,有什麽話不明說,但字裏行間都埋設了不少暗示。就我感覺吧,這個江鯉跟三兄弟之間,好像有很深的感情糾葛,宋老二對他可謂是又愛又恨的那種複雜感情。”

    查理挑挑眉:“你是說,三兄弟都看上了江鯉?那宋老二幹嘛不直接說,非要每天跑去羞辱他?”

    “有病,還不吃藥唄。”杜樂丁調侃道,“我分析啊,這個江鯉可能跟宋扶屬於兩情相悅的那種,宋老二就各種嫉妒他大哥。不過江鯉對宋扶應該也是愛恨交織吧,畢竟宋扶滅了他的南奉國。”

    查理拱起個八點二十的眉:“好複雜。”

    杜樂丁繼續說:“宋臻帛書裏不是曾說過,他跟江鯉關係好,也遭到宋老二嫉妒嗎?所以這個宋老二就是個喪心病狂的變態,把他哥和他弟弟都搞死了。哦,江鯉也被他弄死了。”

    奈特冷笑了一聲:“這是帛書上清清楚楚寫的,還是你編的?”

    杜樂丁一臉認真:“都說了帛書作者隻是給了暗示,我這是合理猜測。”

    “你的‘演技’練的越來越好了。”奈特諷刺的評價道。

    杜樂丁不認為自己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而是有理有據的。他指著帛書的後半部分說:“這個宋老二有病到什麽程度呢?江鯉過生日的時候,宋臻弄了幾壇他們家鄉特釀的酒想給他當禮物。二哥聽說之後,便收買宋臻身邊的親信告訴他說,這酒不對,裏麵少了某種東西,根本不是南奉特釀。”

    宋灼命人將一種小紅豆一樣的果實交給宋臻,告訴他需得將之磨碎混入酒中,這特釀才算完成。宋臻曾去打探過,果真有此說法,便將小紅豆研磨成粉與酒混合在一起。

    杜樂丁:“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他以為是相思豆,卻不料是奪命散。這種小紅豆的核有劇毒,總之江鯉喝過酒之後就死了。”

    恐怕宋臻不肯善罷甘休,跑去找宋灼質問。由此也引出了他那份帛書中提到的被汙蔑謀逆造反一事。

    查理為古人唏噓:“江鯉好可憐,宋臻也好冤啊。”

    “關於江鯉的死,這貨又有暗示,”杜樂丁把帛書卷了卷,“作者的意思是,江鯉在喝酒的時候可能已經意識到裏麵有貓膩了,但他還是喝了下去,可見當時是一心求死的。”

    “就算知道這些人是怎麽死的,又沒有提到烏扇公主,有什麽用啊?”周如許吐槽道。

    杜樂丁放下帛書:“有人特意留下了這些線索,肯定是有某種目的。我們現在手邊的東西不全,無法拚合出完整的真相,暫時來說的確沒用,但以後就說不準了。”

    蘇騰道:“我這邊還有個線索。”

    說著,他打開邵科發過來的郵件,把那張火鳥紋銀鐸的照片給他們看。

    杜樂丁站起來盯著光屏上的照片:“你在哪看到的?”

    鐸盛行於中國春秋至漢代,像是一個巨大的鈴鐺。可以用於宣布政教法令,同時也是一種樂器,經常被用於裝飾懸掛在不同器物上。不過通常鐸隻有銅製和木製,純銀打造的太過稀有,具有著獨一無二的特質。

    蘇騰將桑靈公館的情況說了,打算過幾天便在邵科的引薦下去看看具體情形。如果銀鐸真是從烏扇公主的銀棺上被偷走的,那把銀鐸送到公館的人,可能會了解一些內幕。

    相

    較於其他人的興奮,奈特很冷靜:“你拿什麽進入桑靈公館?”

    奈特的眼神意味深長,她知道蘇騰手裏其實有不少東西能夠令他輕而易舉的在公館裏得到最高權限。但蘇騰是絕對不會動那些東西一下的。

    杜樂丁理所當然的說:“不是所有地方都得走正門吧。”

    “沒錯,我也不喜歡走正門。”奈特瞄了他一眼,“不過桑靈公館的安全係統很複雜,裏麵的藏品種類繁多,即便進去也不容易找到。最好的辦法是兵分兩路,如果銀鐸是競拍的藏品,那就光明正大的買下來。如果不是,那再另想辦法。”

    斯諾摸著下巴琢磨道:“除了這些青銅盒子金屬塊,我們也沒有什麽來自地球上的古物。不如你問問你那個朋友吧。”

    蘇騰最不想的,就是讓邵科幫忙。他若是欠了那貨這麽大的人情,肯定是要加倍奉還的。

    “這個行嗎?”杜樂丁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餐廳,此時正站在餐廳門口,手裏捏著一顆渾圓的大珠子。

    周如許:“珍珠?個頭夠大的,不過好像不太行……”

    杜樂丁伸手把燈關掉:“行,不,行?”

    一片黯淡之中,杜樂丁手中的珠子像是一盞燈,發出了柔和瓷白的熒光,將他的臉映亮。

    查理驚唿道:“夜明珠,你從哪弄來的?”

    杜樂丁把燈打開,衝蘇騰笑了笑:“皇帝給我的臨別禮物。”

    蘇騰早就猜到杜樂丁可能從沙漠下麵拿到了什麽東西,隻不過一直沒有直接戳破而已。他衝杜樂丁勾勾手指:“上交。”

    杜樂丁把夜明珠塞到他手裏:“這迴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去了吧。”

    蘇騰點頭道:“做好兩手準備吧。”

    商議完畢,已經是淩晨兩點多,眾人又困又乏,趕緊去休息了。周如許和斯諾被安排住進了客房,臨睡前又為誰睡哪個房間吵了一架。

    杜樂丁躺在床上等查理睡著,爬起來跑去了蘇騰的臥室。開門的時候他自己都有點哭笑不得,怎麽老是偷偷摸摸的在深更半夜往蘇騰房裏跑。

    “小蘇蘇,趕緊醒醒。”杜樂丁走到床邊拍了拍被子,發覺床上是空的,“人呢?”

    他正要出門去找,蘇騰剛好推門進來。

    杜樂丁:“你幹什麽去了?”

    蘇騰把手裏的盒子放在桌上打開,將裏麵的眼球取出來,跟之前剛從青銅

    盒子裏發現的眼球放在一起:“你覺得這是同一個人的眼睛嗎?”

    “這還真不好說,”杜樂丁在桌前坐下,“不過重瞳這麽特別,應該不會很多人都有。”

    蘇騰低頭看著他:“你這個時候來找我,是想我了,想要跟我一起睡,還是為了這對眼球?”

    杜樂丁狡黠一笑:“想你想的睡不著覺。”

    蘇騰在他嘴唇上按了按:“雖然我說你可以每天都騙我,但演技能不能別這麽假。”

    “想到這對重瞳,自然就會想到你,所以說想你也不算騙你。”杜樂丁拍了拍他的胳膊,“帛書裏還有些內容,當著他們的麵我沒說。”

    蘇騰已經料到了,他把兩隻眼球化石收好,在桌上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杜樂丁:“帛書上描述了江鯉的容貌外形。”

    這種人物傳記往往會提到人物的長相,宋臻帛書裏也曾用大量筆墨描述他有多帥多瀟灑。江鯉的帛書相較宋臻的帛書稍顯客觀一些,感情色彩沒有那麽濃重,不過對於他容貌的描述還是花費了一些心思。

    “江鯉容貌昳麗,俊美非凡,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杜樂丁概括總結的說。

    蘇騰覺得這番話沒什麽特別:“這不是很符合你的推測嗎,三兄弟為他相愛相殺,他怎麽也該是個容貌氣質出眾的人。”

    杜樂丁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皺起眉說:“這些都不是關鍵。最重要的是,帛書裏說,江鯉雙眼異於常人,長了一副重瞳。”

    蘇騰腦筋轉的很快,記憶中所有相關的信息全都湧現出來:“他會不會是地穴居民的後人?帛書裏不是說他母親是異族人嗎,也許他母親就如同壁畫裏畫的那樣,因為被魚睽神木上的重瞳之魚注視過,所以生下的孩子便長了重瞳。”

    “你跟我想的一樣。”杜樂丁點頭道,“帛書上還說,江鯉死後,宋灼依然沒有放過他,將他的頭砍了下來,還把他的眼睛挖了出來。”

    蘇騰摸到手邊的盒子:“這對重瞳,會不會就是江鯉的?”

    杜樂丁也無法確定:“也許是,也許不是。”

    古時候天生異相的人往往會被視作擁有天命之人,要麽便會成就一番大業,要麽便會釀成一場禍端。江鯉自幼受盡白眼,也正是因為這兩個原因。

    蘇騰:“宋灼似乎對江鯉恨之入骨,連全屍都不給他留下。宋灼之所以挖出他的眼睛,也該是出於忌憚之心

    吧。”

    “按常理來說的確如此,不過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杜樂丁推測說,“目前的兩份帛書裏,都沒有正麵對宋灼做過記錄,不過根據作者的暗示,宋灼這個人內心極其複雜,尤其是對江鯉的感情。”

    “周如許他們不是在海底墓裏見到一具身著華服的無頭男屍嗎,我懷疑那就是江鯉的屍體。而我在沙漠地下那棵詭異的樹上見到的‘果實’,可能就是江鯉被斬下的頭顱。”

    蘇騰想了片刻:“海底墓本該是宋灼與其皇後的合葬墓,為什麽江鯉的屍體會在龍鳳棺裏?”

    “有兩個可能。”杜樂丁伸出兩個手指頭晃了晃,“一,某人將宋灼和皇後的屍體搬走,把江鯉的屍體放進了棺材裏;二,從一開始,入殮的就是江鯉的屍體。至於宋灼去了哪裏……”

    杜樂丁抿了抿嘴唇,趴在蘇騰腿上道:“你說,那個被鎖鏈鎖在樹上,被剝掉臉皮的皇帝,會不會就是宋灼?”

    蘇騰把手從他後領子裏伸進去,在他脊骨上揉按著說:“如果你的推測都是正確的,那這一切顯然是有人刻意為之,這個人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杜樂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我隻知道這個人跟宋臻關係很近,對宋灼的行為十分不恥,與江鯉似乎不太熟……你手再往左點,幫我抓抓,再往下一點,對,就是那兒,哦~~~~~~舒服。”

    蘇騰忍不住笑了:“宋灼墓裏的青銅盒子,應該裝著記載他生平的帛書吧。”

    “嗯,八九不離十。”杜樂丁抬起頭看像蘇騰,“還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說說。”

    蘇騰低聲道:“說吧。”

    杜樂丁坐起來,把椅子搬到蘇騰正對麵,摟住他的腰說:“我也是剛剛想到的,星盤應該一共有七枚。”

    蘇騰眼中出現了幾分驚訝和不解:“你怎麽知道,帛書裏也提到這個了?”

    “那倒沒有,是我在看過現在這幾枚星盤之後想出來的。”杜樂丁衝他眨眨眼,開始講起了關於星盤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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