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燈的燭火微微搖曳,投在牆上的影子隨之晃動,格洛姆粗重壓抑的喘息令墓室裏的氣氛十分凝重。

    楊菡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給其他人造成了多大的震驚,很是興奮的舉起手中的飾品說:“好神奇啊,我這塊星盤上的裝飾物竟然就是打開銀棺的鑰匙!”

    她手裏飾品的形狀和大小跟懷表差不多,隻是厚度不同。內部看起來的確跟星盤很像,當中有個突出的裝飾物,是蓮花形狀的五色琉璃,大小剛好吻合銀棺上的凹槽。

    楊菡太過激動,沒有注意到杜樂丁和蘇騰的臉色變換,自顧自的看向銀棺之內,驚訝的說:“是鬼麵具!”

    銀棺裏滿是黑色的液體,墓主人的屍體就浸泡在裏麵,隻露出臉的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鬼麵具浮在黑水上。

    雖然銀棺中沒有出現什麽邪性的東西,但杜樂丁心裏卻是怒浪起伏,風馳雷掣,瞬息之間心思接連變換轉折。

    上輩子,他也有一枚跟楊菡同款的飾品,外殼和星盤毫無二致,唯有當中的裝飾品不同,他的那個是純銀的三叉戟頭。

    他在兒童福利院長大,據院長說,他是在寒冬臘月,滿天飛雪的日子裏,被丟在福利院門口的,繈褓裏除了這個飾品,再無其他。

    他始終認為,他的父母一定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不得不丟棄他。就好像武俠小說裏那樣,因為得罪了魔教遭到追殺,為了保護唯一的兒子,隻好交給別人撫養。而這枚飾品,就是以後相認的信物。

    他無數次幻想過,某一天會有個人激動的抓住他,詢問他那枚飾品是哪來的,在聽過來曆後與他抱頭痛哭,聲稱自己是他的父母、叔叔、老姨、二舅家的表姐或者三大爺家的小表哥。

    可惜這感人肺腑的一幕隻出現在他夢裏,現實中從未發生。

    當楊菡將掛在脖子上的鏈子拽出來那一刻,杜樂丁內心百感交集,這個女孩,很有可能是他的親人!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楊菡竟用飾品打開了銀棺。

    這麽一想,他那個飾品可能也是什麽東西的鑰匙,是他父母留給他的珍寶。遺憾的是,隨著上輩子的死亡,這枚信物他肯定是再也見不到了。

    作為一個孤兒,杜樂丁內心是渴望親情的,即便關於飾品的一切都隻是他自己的猜測,在看向楊菡的時候,眼神還是不自覺的充滿了溫情。

    杜樂丁走上前去瞄了一眼銀棺裏的情形,盡量平靜的對楊菡說:“

    你的飾品是怎麽來的?”

    他直覺這麽精致古樸的東西,怎麽也該是家傳的。

    未曾想,楊菡說:“別人送的。”

    杜樂丁:“……誰啊?”他親人的子孫後代真是不知珍惜,這麽貴重的東西怎麽可以隨便送人?不過也好,既然楊菡不是他的親人,那他還能跟她繼續發展一下。

    楊菡心不在焉道:“是我未婚夫送的。”

    杜樂丁:“……”發展感情的事也不用想了。

    “你未婚夫知道這個飾品的來曆嗎,為什麽它能打開這墓裏的銀棺?”奈特直截了當的問。

    楊菡搖搖頭:“他說這飾品是祖傳的,至於什麽來曆,就不知道了。”

    “祖傳”兩個字刺激著杜樂丁的神經,這麽看來楊菡的未婚夫才有可能是他的親人。

    “這些黑色的液體是什麽?”楊菡的心思完全放在銀棺裏,“難道是防腐液?”

    杜樂丁飄忽的注意力被拉到銀棺裏,黑色的液體有點像是稀釋的龜苓膏,上麵還飄著一層油光。古時候防腐的方法千奇百怪,多半不怎麽有效,把屍體完全浸沒在液體中的,倒是不多見。

    查理跳到蘇騰肩膀上說:“她怎麽死了也不肯摘下麵具?”

    楊菡愈發亢奮:“我們把她的麵具拿下來吧,看看她到底長什麽樣。”

    “不行。”蘇騰突然語氣強硬的說。

    楊菡:“為什麽不行?”

    除了跟杜樂丁說過兩句很長的話,其他時間蘇騰都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他冷漠的神情讓楊菡有些發怵,但又有幾分不服氣:“考古的意義不就是要探尋和發現真相嗎?”

    奈特冷笑一聲,接過話來:“發現真相的前提是你得活著。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裏,跟一堆屍體在一起,還是少給自己找麻煩的好。有那個精力,不如想想怎麽出去。”

    楊菡還想再爭辯幾句,餘光瞥見屍體的鬼麵具在長明燈的映照下,表情愈發詭異猙獰,甚至還透著幾分狡黠,似乎在冷眼旁觀他們的爭執。

    想到之前種種遭遇,楊菡頭皮發涼,終於冷靜下來。

    “這樣吧,”楊菡有些不甘心的說,“我們帶些這種液體迴去做檢測,看看究竟是什麽。”

    杜樂丁很想說,無外乎就是古人認為能夠讓屍體千年不朽的草藥之類,即便檢測到某些不明成分,也隻能像“走近科學”一樣留下一句“這究竟

    是為什麽”。

    楊菡已經走到格洛姆身前,蹲下去從他背包裏翻找合適的容器。杜樂丁想跟過去再問問她未婚夫的事,突然“轟”的一聲,頓感腳下一震,視線也隨之一晃。

    查理驚唿道:“他在門外!”

    眾人一齊往墓門方向看去,琉璃牆外,那張恐怖的怪臉正貼在上麵窺探他們,沒有皮膚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情,隨後再次用身體狠狠的撞擊著牆壁。

    第三次跟這活死人打交道,杜樂丁首次看清他的樣子。渾身上下都是紫褐色,被黑色的筋脈包裹,活似一顆爬滿了蔓藤的老樹。

    他兩條腿都被細長的鐵棍貫穿,應該是從腳底板釘進去的,所以走路的時候才會發出金屬摩擦地麵的聲音。

    讓杜樂丁看不明白的是,這活死人背後支棱的兩個杈子,很像是沒有了毛和皮肉的翅膀骨架。

    人怎麽可能會長翅膀?

    又是一次劇震,杜樂丁一個踉蹌,扶住了身邊的棺材。

    這琉璃墓室可不結實,墓室的設計者肯定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未免被盜墓賊打破牆壁直接進來,肯定有厲害的防盜手段。

    外麵力大無比的活死人若是撞碎了琉璃牆,機關就會觸發,他們根本無路可逃。

    蘇騰抽出背後的切割刀朝墓門急速走去:“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

    杜樂丁一愣:“用炸彈,一發解決不了,就給他來兩發!”

    奈特:“他這身機甲不是戰鬥用的,是專門為考古作業設計的,為了減輕重量保證飛行速度,並沒有配備武器和彈藥,隻有兩枚炸彈,之前已經用完了。”

    蘇騰的身影消失在墓門外,隔著琉璃牆隻能看到影影綽綽的輪廓和切割刀的亮光。杜樂丁眼看著那活死人的身影竟騰空而起,兩個隻剩骨頭架子的翅膀猛力扇動。

    “這是個鳥還是人啊?!”查理愕然的脫口而出。

    杜樂丁喃喃道:“鳥人吧。”好在蘇騰的機甲也能飛,不然還真拿這活死人沒辦法。

    門外刀光閃動,人影翻飛,墓室裏本來一片寂靜,楊菡那邊卻又是一聲驚叫。

    “格洛姆他……他沒有唿吸了。”

    不知什麽時候,獸人沉重艱難的喘息聲消失了,胸口毫無起伏。楊菡急切的趴在格洛姆胸口,厚實的胸膛下沒有任何震動。

    楊菡泫然欲泣,柔弱的雙手按在格洛姆胸前,

    徒勞的想用cpr把他喚醒。

    最後奈特實在看不下去,沉聲說:“停手吧,他已經死了。”

    楊菡頹然跪坐在格洛姆身旁,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同伴的打擊,讓她失去了站起來的力氣。她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合上格洛姆的眼睛,手剛伸到格洛姆臉上,那雙渾濁的眼珠突然轉向了她。

    楊菡嚇了一跳,是“死而複生”還是“詐屍”讓她無從判斷。還沒等她有所動作,格洛姆粗糙的手掌便掐在了她脖子上。

    高大的半獸人臉色發黑,眼白攀上了層層血絲,喉嚨裏不斷溢出嘶啞粗糲的喘息。

    他看起來十分痛苦,而且並不清醒,一隻手死死的掐著楊菡纖細的脖子,隻要再稍稍用力,便會將其掐斷。

    奈特厲聲道:“你瘋了嗎,快放手!”

    格洛姆像是鬼上身一樣,已經認不出自己的同伴,一聲咆哮,手反而收的更緊。

    楊菡瘦弱的身體被舉了起來,兩隻腳艱難的蹬踹,抓著格洛姆的手腕,大張的口中溢出破碎的喘息,眼看就要堅持不住。

    這可是親人的未婚妻,杜樂丁不能放著不管。他跳到一口石棺上跑向格洛姆,蹬著石棺的邊緣一躍而起,飛撲到格洛姆身上,將他撞飛出去。

    楊菡被甩出老遠,奈特趕快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杜樂丁就地一滾,單手撐地穩住身體,警惕的盯著格洛姆,以防他繼續發瘋。

    格洛姆在地上趴了幾秒鍾,突然一聲大吼跳了起來,瘋狂的撕扯著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胸口。

    那些被“黑爪子”咬破抓傷的地方,正隱隱散發出黑色的霧氣。他的皮膚出現一道一道裂痕,且紅的嚇人,仿佛他皮膚下流淌著的是奔騰滾滾的岩漿。

    格洛姆咳出一口鮮血,痛苦的扭動著身體。獸人的長相和那對獠牙本就看上去十分兇悍,現在發起瘋來,更是睚眥欲裂,狀似厲鬼。

    他東撲西撞,滿地打滾,將銀棺掀翻在地,隨後又撞開了好幾口石棺。

    杜樂丁距離銀棺很近,傾倒側翻的棺材朝他四敞大開,墓主人的屍體隨著黑色的粘液傾瀉而出,滾到了他腳下。

    半凝固的汙濁液體汩汩湧出,像是從她體內流出的血,蛇一樣在地上蜿蜒爬行。

    杜樂丁隻瞄了屍體一眼,立刻觸電般的向後跳開。

    長明燈的燭火為屍體的鬼麵具鍍了一層妖冶的光

    澤,她豐滿的胸部正微微起伏,像是睡夢中的人正平穩唿吸,隨時會從淺眠中驚醒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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