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出門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正要騎馬出去,隻見遠處有個人縱馬極速奔來,鍾毓等了等,就見那人歡喜的跳下馬來:“鍾少爺,我家少爺眼睛看得見了!”

    是司馬府淩風的跟班。

    鍾毓大喜,迴到府裏帶上藥囊,重新騎上馬:“走,我去看看。”

    司馬府內,司馬淩風房門緊閉,隻有一個貼身丫鬟跟在旁邊。

    司馬淩風眼睛上的布取了下來,正小心翼翼的摸著桌子的一角,好像在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門沒關,鍾毓直接進來,他才進去,就看到一個人形活物撲向自己:“我看見了,我能看見了!”

    但由於這個人形活物太過激動,根本忘了考慮鍾毓是個半點武功都不會的廢柴,他一百多斤的體重加上衝力撞到鍾毓身上時,鍾毓的華麗的來了個“承受不住”。

    鍾毓後腳還沒從門檻外拿進來,因此往後一仰的時候,整個人直接倒栽下去。

    幸好被身後的下人扶住了。

    鍾毓把司馬淩風扒拉下去,沒好氣道:“沒準等會就看不見了,我好好看看。”

    司馬淩風老實了:“是是是,鍾大夫說的是。”

    鍾毓:“眼睛好了沒說出去吧?”

    “沒呢沒呢。”司馬淩風說:“剛才柳煙給我換藥的時候,我感覺能看見了,就立刻派人去找你來。”

    鍾毓迴頭對房裏房外的人道:“這事就先別說出去了,免得他二老空歡喜一場。”

    “是。”

    司馬淩風屏退了嚇人,推著鍾毓走了進去,語氣裏有些掩飾不住的忐忑:“你給我看看,其實我現在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還不能完全看清,不會過兩天又瞎了吧。”

    鍾毓坐到凳子上,給司馬淩風裏裏外外的檢查了通,壓低了聲音說:“你這眼睛,以後想瞎恐怕得用藥。”

    司馬淩風一喜:“當著?!”

    鍾毓“噓”了聲,麵帶嚴肅的說:“小點聲音,我給你醫眼疾的事,太子知道了。我懷疑你這邊有太子的眼線。想知道是誰嗎?”

    司馬淩風沉默了半天,然後說:“和我有什麽關係。”

    鍾毓被司馬淩風大無畏的精神驚呆了,直愣愣的看著他,“你你你,你身邊有人監視你,你不想把那個人踢出去嗎?”

    司馬淩風低頭撥了撥鍾毓的醫囊,裏麵有銀針,

    紗布,剪刀,半晌才咕囔著:“反正總會有的。”

    鍾毓:“……”

    他想了想,終於無奈歎道:“也確實是這個理。不過知道是誰,總比蒙在鼓裏強。你可以用眼疾的事情試一下、”

    司馬淩風點頭:“成,我心裏有數。別說我了,你這邊呢?”

    能知道司馬淩風眼疾有醫的人,總共才那麽幾個,扳著指頭也能數出來。鍾毓一說,他心裏就清楚了。

    “你說太子的眼線?我不知道,侯府的人事我不大清楚。唉,現在看來,太子藏得還挺深。”鍾毓想了想侯府有個太子的眼線,一天十二個時辰的盯著他們,頓時渾身都不自在,“不過憑我爹的精明,很可能沒有。”

    說到這,他想到師父馬上就要來侯府了,即便是在城東,也不能讓別人發現了。幹脆,找人做個鐵麵罩帶在頭上,對外稱臉部受過傷吧。

    鍾毓說著,拿出紙筆,給司馬淩風寫了個藥方:“之前的藥就不用了,我重新給你寫個方子,煎服,一日三次,服用半個月,應該就沒問題了。”

    司馬淩風點頭:“好。”

    正說著,屋外傳來不甚清晰的吵鬧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鍾毓陡然間心煩意亂起來。

    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

    他壓下心頭突然湧起的情緒,看了眼司馬淩風,忽然認真的說:“我發現你不二誒。”

    司馬淩風:“……”

    “你隻是大智若愚,哈哈哈哈。”說完,鍾毓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司馬淩風伸手指門口,木無表情的說:“你可以走了。”

    鍾毓瀟灑的彈了彈衣服上假裝存在的灰,口中道:“得嘞。”說完,便拿起桌上藥囊,推門離開。

    卻見門口快步走來一個仆人,仆人見了鍾毓,愣了愣,上前躬身道:“奴才記得鍾少爺的夫人母家是郭宇城,郭大人家吧。”

    鍾毓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是啊,怎麽了?”

    那仆人指著外麵說:“剛才從城東傳來消息,說郭大人家起了大火,火燒得特別大,到現在好像都沒有人從裏麵出來。”

    鍾毓狠狠一震,腦子裏有片刻暈眩,他抓著這個仆人問:“那郭殊涵呢?我媳婦呢?”

    仆人被鍾毓問的有些蒙。

    鍾毓推開他,就往外麵奔去,被司馬淩風叫住:“備馬!我和你一起

    去。”

    大火連天,把漆黑的天幕都照得發紅。

    長安南部的巡防營全體出動,人人舉著水桶往大火上潑。

    求救聲,唿喊聲,小孩子的啼哭聲,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鍾毓還隔著一條街就感覺到了人類麵臨大火的恐懼。

    那是與生俱來的敬畏,根植在人的血脈裏,從遠古時期一直傳遞到今天,在仿佛察覺到熱浪的街道口,鍾毓忽然凍了個激靈。

    他奔至郭府,熊熊大火燒了個鋪天蓋地,鍾毓差點滾落下馬,一把拉住旁邊急著救火的人說:“有人救出來了嗎?”

    那是個瘦個子,他心裏焦急著:“這我不負責,不知道。”

    鍾毓鬆開他,就要奔到火裏,被司馬淩風拉住:“你瘋了!你老實呆著,我去看看情況。”

    說著要走,看鍾毓魂不守舍的樣子,又不放心,幹脆拖著他一起,走到旁邊,找了個人問:“裏麵什麽情況,怎麽我看這個火滅不下來!”

    周圍吵鬧聲太大,他幾乎是用吼的嗓子在說話。

    那人沒認出來司馬淩風,嗐了聲:“誰說不是呢,你看看,都救了半個時辰了,火一點也沒下來。”

    這時,不知是誰喊道:“快來人!有活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有人往頭上淋了桶水,衝了進去。

    鍾毓的聽覺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後知後覺的燃起希望,既驚恐又期冀的奔向郭府門口——大火早把大門燒得看不見了,隻憑感覺有個隱約的猜測方向。

    不過片刻,就看見有個人被背了出來。

    隻見背上的那人渾身都燒焦了,長發燒得絮狀黏在一起,有氣無力的哼著。有人抬著擔架過來,鍾毓趕緊衝過去。

    還沒來得及問一句,從那人半燒傷的臉上,認出來是郭宇城。

    不是郭殊涵。

    “小心——”

    有人在他身後大喊,隨即一個猛力把鍾毓推倒在地。

    塵土飛揚起來,灰色的粉末衝進鍾毓的口腔。鍾毓沒注意,吸入好大一口,嗆得咳嗽不止,眼淚都都出來了。

    身後大火通天的郭家大宅,哐當一聲,塌了下來。

    天空白的沒有一絲殊色,白亮亮的照下來,照在死氣沉沉的侯府上空。

    寂靜的侯府,下人連自家的唿吸聲都克製著。院子裏裹滿了白色的喪布,到處可見手肘處挽著黑紗的下人肅

    穆的低頭穿行。

    留有後麵房間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端如昕端著藥推開房門,就看見鍾毓穿著寢衣,躺在床上正咳個不停,蒼白的臉上因著咳嗽,生生咳出一抹紅暈,怕是再咳下去連肺也要咳出來了。

    端如昕忙走過去,拍拍他的後背,“怎麽鬧成這樣?”

    鍾毓咳得額頭青筋暴起,仍強撐著虛弱笑道:“沒事的,娘。”

    他這幅樣子,比千裏顛沛迴來還讓端如昕心疼,柔聲慰道:“來,先把藥喝了。”

    鍾毓那晚大火,吸入大量粉塵,事後又不注意,加上心思過重,就病來如山倒了。

    鍾毓端著藥碗一飲而盡,端如昕覷了眼鍾毓的樣子,知道他現在不想聽,可是不說不行:“那個,涵兒的屍體已經入殮。你雖然不承認,可是……”

    端如昕看到鍾毓喝完藥後,盯著藥碗的表情,驀地住嘴不說了,好半晌,才繼續道:“你就當可憐這孩子,讓他入土為安吧。”

    鍾毓的眼淚怔怔掉了下來。

    自打鍾毓懂事後,端如昕就沒見過他哭,頓時心如刀絞。

    端如昕把鍾毓摟在懷裏,想安慰幾句卻說不出話來。

    鍾毓卻忽然開口,聲音沙啞的帶著鼻音,好像在極忍著哭腔說:“原來我真的克妻。”

    郭殊涵的屍體是大火熄滅後,被人拖出來的。那晚的大火,除了郭宇城還有一個小女兒從裏麵活著出來,其餘人全都死了。

    他的屍體燒得麵目全非,除開身高體型,根本認不出來是郭殊涵。鍾毓死活不承認他是,派人搜尋了好久,連帶著長安城都貼滿尋人啟事,鬧得滿城風雨。

    可是直到今天,火災後的第六天,都沒有半分郭殊涵的音訊。

    鍾毓終是死心。

    端如昕靜了靜,坐好嚴肅的說:“不是。我問過那天救火的人,他們說最開始救火的時候發現撲上去的水,非但沒有讓火滅下來,反而越燒越旺。”

    鍾毓一怔。

    端如昕點頭:“水裏麵被人倒了油。”

    救援的水肯定是就近取,而最近的水源是隔壁幾家的水井。

    “是誰家?”鍾毓臉色一寒,握緊了拳頭,坐起身,紫嫣忙走過來給他穿衣服。

    端如昕知道他隻是這麽一問,具體的事情他會去查,隻要鍾毓的精氣神恢複過來,忙過這道坎,心

    裏的難受過去,他就沒事了。

    三日後,郭殊涵的牌位入了鍾府祠堂,鍾毓開始朱雀城門坐班。

    坐班是假,盤查那幾戶鄰居是真。然而鍾毓派人去查的時候,發現那幾戶鄰家連自家的水井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道。

    至此,想通過油來查探兇手的線索斷了。

    然而,越是如此,鍾毓越是懷疑是郭殊涵背後的勢力做的手腳。

    畢竟憑郭殊涵的功夫,他不可能連個火災都逃不出來。

    鍾毓的胸口開始泛疼,讓人一抽一抽的。他捏緊了桌上的信紙,心道要是讓他知道郭殊涵是炸死,他一定抽死那個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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