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以後,薑姨終於接到了薑抗抗那個生產隊打來的電話,薑抗抗病了。


    薑姨趕忙叫上姚遠,當天就往那個村子趕。


    到了薑抗抗住著的那個院子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院子裏站著七八個人。


    一個和薑抗抗一起來的女知青,認得薑姨,就在院子裏攔下了薑姨,告訴她情況。


    早上出工的時候,薑抗抗走到院子裏,突然就吐血了,暈倒在地上。大隊裏兩個赤腳醫生都過來了,量了體溫。薑抗抗發燒了,可赤腳醫生不知道為啥吐血。


    那女知青說:“抗抗都咳嗽好多天了,總說渾身沒力氣。我們看著她也是很虛弱,連咳嗽都沒有力氣。村裏的張大娘說看她的樣子,好像是癆病。大家聽說是癆病,就都嚇跑了,連赤腳醫生也跑了,就剩下我們幾個一塊來的陪著她。”


    薑姨明明知道抗抗是裝的,可看到抗抗瘦成那個樣子,臉上沒了血色,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且越哭聲音越高,越顯得淒慘。


    外麵幾個知青也忌諱抗抗的病,不願意進來。聽薑姨哭的淒慘,這才進來幾個,勸著薑姨不哭。


    姚遠看看演的差不多,就勸幾個知青先出去,免得萬一抗抗是癆病,給傳染上。


    待大家都出了屋子,躺在炕上的抗抗就拉她媽的手,悄聲說:“媽,我沒病,是裝的。你別哭啊,你這一哭,我也想哭啦!”


    姚遠就問抗抗:“發燒是怎麽迴事?”


    抗抗咧嘴一笑說:“我得裝的像啊,就故意凍自己一下,可不就發燒了唄。可凍了兩迴了,也沒有發燒,這一迴早上起來,才知道成功了。”


    抗抗不裝病,臉上就有了精神,雖然瘦的不成樣子,可比剛才病殃殃的樣子好多了。薑姨這才不哭了。


    姚遠就和薑姨來到院子裏,和院裏幾個知青商量,要帶薑抗抗迴家看病。


    知青的隊長就說:“現在,市醫院還沒你們礦機醫院條件好,你們帶她迴你們礦機醫院吧。這裏的事兒都有我們,你們就不用管了。”


    可是,這時候已經沒有去縣城的公交車了。村裏就一輛馬車,還去了縣城沒有迴來。


    知青們就商量著,把男知青都抽出來,輪流把抗抗背到縣城去。


    姚遠就說:“謝謝你們,不用了。我自己背著她迴去就行。她萬一傳染上你們,這裏醫療條件又不好,可就麻煩大了。”


    大家其實心裏也擔心這個,可是處於戰友的情誼,又不能看著不管。


    在姚遠的一再堅持下,大家就不堅持了,讓姚遠背上抗抗,薑姨在後麵跟著,被窩啥的,就暫時不拿了。


    知青們送他們到村口,看著他們上了去縣城的大道,大家灑淚而別。


    姚遠背著薑抗抗,離開村子,走了沒有多遠,薑抗抗就要下來自己走。


    姚遠說:“這是大道,你下來自己走,萬一碰上村裏的人,咱們的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薑抗抗說:“從這裏到縣城十多裏地呢,你一直背著我,會累壞了的。”


    姚遠就笑笑說:“你現在呀,瘦的估計連八十斤都沒有了。我感覺就像背著一團棉花,和自己一個人走路差不多。”


    薑姨就在後麵說:“大傻,要不我背她一會兒,咱倆輪換輪換?”


    姚遠說:“薑姨呀,你隻要能跟上我,別讓我再背著你,我就謝謝你啦!”


    薑姨就生氣說:“咋說話呢?我自己再跟不上你,那我還活個什麽大勁兒呀?”


    姚遠說:“這可是你說的?”說著就加快了腳步。


    薑姨就在後麵喊:“你走這麽快幹啥?”


    姚遠說:“走慢了,到縣城趕不上迴市裏的最後一班車,咱們不得在縣城住下,不又得多花錢啊?”


    薑姨想想也對,就在姚遠後麵,氣喘籲籲地跟著他快走。


    薑抗抗就在姚遠背上格格地笑,笑一會兒問她媽:“媽,你帶著吃的了嗎?我餓了。”


    薑姨就罵:“死丫頭,和你妹妹一樣,就知道吃!”


    抗抗就委屈說:“為裝病裝的像,我都好多天沒好好吃飯了。你讓大傻帶去的饅頭,都便宜我一個屋裏那仨小死蹄子了,自己吃,還得偷著帶給自己對象吃,一個都沒給我剩下!”


    薑姨邊走著,邊從兜裏翻出一個饅頭,掰了一半給抗抗,又塞給她一塊鹹菜,說:“偷偷吃,別讓人家看見!”


    姚遠住下來,雙手往上托一下抗抗,看看西邊的太陽,知道時間還夠,就放慢一些腳步。


    薑姨就問姚遠:“大傻啊,累了吧?要不,咱歇歇再走?”


    姚遠說:“不累。我是看太陽呢。太陽在西半天稍往下,現在應該是四點左右,咱們到縣城時間還夠。我慢點走,是怕你跟不上,累著你。”


    薑姨沒接他這個話茬,住一會兒說:“今年咱再攢幾個月錢,薑姨給你買塊手表,就不用總看天了。”


    姚遠說:“我又不經常出門,家裏有掛鍾,要手表沒用的。”


    薑姨就歎息一聲說:“大傻啊,要是沒有你,抗抗就完了,薑姨這日子啊,就沒法過了……”說著說著,就又抹眼淚。


    姚遠就勸她說:“薑姨,你別這麽說。要是沒有薑姨你,我也沒有今天不是?你不說了嗎,咱們是一家人。我可是一直拿你當娘的,你不許我說見外的話,你也不許說見外的話。”


    這時候,薑抗抗在姚遠背上問她媽:“媽,我吃完了,你再給我一塊唄?”


    薑姨說:“沒了,吃多了,你傻哥背不動你。喝點水吧,別噎著。”


    姚遠就說:“讓她吃吧,我背得動。”


    薑姨還是沒給抗抗饅頭,從兜裏拿出個軍用水壺來,給了抗抗說:“喝水,迴家再吃。”就又問姚遠,“你渴不渴?”


    姚遠搖搖頭,背著抗抗繼續往前走。


    薑姨就在後麵和抗抗說話:“抗抗啊,你說和你住一塊的那仨閨女都找對象了,你找沒找啊?”


    抗抗就在姚遠背上搖頭說:“我還不到二十,找什麽對象啊?”


    薑姨說:“那仨丫頭,我看著也不大呀,她們咋找了?”


    抗抗說:“也不是都找了,就孫小胖,圓臉的那一個,她找了。整天在一塊膩歪,煩死!”


    薑姨就說:“你們這麽多知青在一塊,就沒有你中意的?”


    薑抗抗就不高興說:“你別瞎說好不好?一個個歪瓜裂棗的,我憑什麽找他們啊?”


    薑姨就撇嘴:“喲,我們丫頭這眼光還挺高的。”就問,“哎,有沒有追你的?”


    薑抗抗就斜眼看她媽,撅了嘴不說話。


    薑姨看見了問:“是你看不上人家吧?”


    抗抗就不願意了說:“守著大傻呢,你胡說什麽呀?”


    薑姨說:“守著大傻咋啦?他是你哥,又不是外人。”


    姚遠聽著也奇怪。就算他不是外人,薑姨也不該守著他這麽個大男人,問閨女這麽敏感的問題。


    薑姨是個聰明人,這一點她一定應該能想到。她故意這麽問抗抗,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薑抗抗不高興,母女倆也就放過這個問題不談。薑姨又開始給抗抗說姚遠裝神弄鬼,把張順才父子倆給從他西屋嚇跑了的事,聽的薑抗抗抓耳撓腮,一個勁兒在姚遠後背上亂動。


    現在的姚遠高大健壯,後背肌肉結實,鐵板一般,倒不怕抗抗在上麵來迴亂動。


    薑抗抗就問姚遠:“你連無線電都懂啊?”


    姚遠不好迴答她這個問題,就說:“你媽說的對,我不知道怎麽的,一下就開竅了,然後就看什麽都簡單了。”


    薑抗抗雖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事情就活生生地發生在眼前了,不信都不行。能把她從生產隊裏成功騙迴家,知道牙膏皮可以誤導x光機的圖像診斷,這都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畢竟,姚大廈的父母就不是一般人,他媽就裁剪、縫紉的無所不能。興許,這就是遺傳吧?


    到了縣裏,趕上了最後一趟去市裏的車。可是,到了市裏,卻沒有了去礦機的車。


    依著姚遠,是要在市裏住一晚,第二天再坐車迴來的。可薑姨心疼住宿錢,又不放心薑美美一個人在家裏,非要當晚走迴來。


    薑姨是農村裏出來的,平日裏吃苦操勞慣了的,一天走個二三十裏地,雖然有些累,可也能堅持。


    薑抗抗就不行了。農村生活不好,使得她身體素質急劇下降,沿著唯一通礦機的公路走了十來裏,剛剛一半的路程,就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動了。


    薑姨過來用手試她額頭,不由叫一聲:“娘哎,這咋又開始發燒了?”


    沒辦法,姚遠還得繼續背她。


    最後這十裏地,姚遠就感到有些吃力了,腿開始發酸,後背上的薑抗抗也越來越重。


    從中午在車上吃了兩個饅頭,就再沒吃過飯,就姚大廈這個身板,這個肚子,能堅持到現在,就算不錯了。


    姚遠咬牙堅持著繼續走,薑抗抗在他背上,卻看出來他有些累了。他的後背開始出汗,汗水已經塌透了襯衣,喘息聲不斷加重,腳步也顯得沉重了好多。


    薑抗抗就說:“大傻,你放下我來,我自己走吧?”


    姚遠說:“我沒事,已經看到廠區的燈光了,再堅持一會兒就到了。”


    薑抗抗急了說:“你這樣會累壞的,趕緊放我下來!”


    姚遠隻得把她放下來。


    薑抗抗自己往前走,走了沒幾步,雙腿就開始打漂,一個勁往路邊的地裏去。她實在是太瘦弱了,身體裏已經沒了一點多餘的能量積蓄,又在發燒,根本無法堅持。


    姚遠過去拉住她,讓她在路邊上站著休息一下,卻是站都站不住,一個勁的往他身上倒。


    姚遠扶住她,讓她倚著自己休息,同時自己也休息一會兒。


    休息夠了,就又蹲下來,把薑抗抗背在背上,繼續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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