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健飛又做了幾次生意,得出了一個結論:與私人做生意,難!與單位做生意相對容易,但你得有關係。悟出了這個道理,馬健飛做生意越做越順手了,他開始研究集團公司各礦頭頭們的情況,摸清他們的底細。

    馬村煤礦的礦長韓憲彬曾給過他一個兩萬元的購物卡,但他沒敢收。他做生意有一個原則,那就是隻掙可靠的錢。所謂可靠的錢,就是來路要明,不能不清不白。韓憲彬當上礦長以後,請他吃飯也好唱歌也好,赤裸裸地送錢他堅決不要,他跟韓憲彬接觸了幾次,隱約感到這個人不可靠,花錢太大方,早晚會出事。所以,與馬村礦做生意要格外小心,不能將來東窗事發,拔出蘿卜帶出泥來。

    馬健飛原來是不看《平寧礦業報》的,自從做起了生意,卻分外關心起這份平寧礦業集團自辦發行的報紙了,因為上麵有他需要的重要消息。他發現了一個現象,要是某個礦換了礦長,《平寧礦業報》一定對新礦長進行專訪,新礦長一定對本礦的發展前景進行一番天花亂墜的描繪,文章還附有礦長本人的簡曆。馬健飛需要的,正是這些,在天花亂墜中蘊藏著商機,在職務升遷中蘊藏著財富。

    眼看快過年了,馬健飛決定再跟馬村煤礦做筆生意,他從四川聯係了一批酒水,他認為,中國的好酒都出自大西南,大西南山高水長氣候多變,環境汙染少,自古以來出美酒,更重要的是,大西南離自己所在平寧縣遠隔千裏,這裏的人們對酒水價格不摸底細,可以獲得較高的利潤。聯係好貨物之後,對方要求先付定金,他很痛快地答應了,放下電話立即去了銀行,向對方帳戶打上了五萬塊錢的定金。

    迴到家,馬健飛一看表,時間是下午兩點多,馬健飛想了想就打開了電視,看起了電視劇。三點多鍾的時候,馬健飛拿起電話,拔通了韓憲彬的號碼。馬健飛時間掌握得非常好,礦長們一般上午下井,不下井的話也忙得不可開交,中午午休,兩點半才醒來,三點鍾正是清閑的時候。韓憲彬接通了馬健飛的電話,兩人客套了一番,馬健飛說:“韓礦長,這不快過年了,兄弟我準備了一點好酒,去看看你,歡迎嗎?”

    韓憲彬說:“求之不得呢,當然歡迎!你什麽時候來?來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馬健飛說:“最多再遲個四五天,我得趕在春節走訪前給你送去呀!”

    韓憲彬說:“好,那就說定了,這幾天我就不出去了,在礦上等你。”

    五天之後,馬健飛聯係的貨物送到了平寧縣城,馬健飛跟著拉酒水的車到了馬村煤礦。韓憲彬在家裏等著他呢,倆人一見麵,韓憲彬吃了一驚,指了指馬健飛身後的汽車說:“拉的什麽東西?”

    馬健飛說:“好酒,上好的川酒,瞧!是從酒廠直接發貨過來的。”

    韓憲彬用手在馬健飛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你老弟現在是真會做生意了,我還以為你弄了兩瓶酒給我呢,想不到我思想不夠解放,你上來就給我一個驚喜,這是多少?”

    馬健飛伸出五個手指頭說:“五噸。不多吧,咱馬村煤礦是堂堂的國有大礦,發展有大氣魄,大氣魄需要喝好酒才能激發豪情。”

    韓憲彬說:“既然你老弟從那麽遠的地方給我弄來了,我也隻好下,反正要過年了,正好用來招待客人送送禮。”

    馬健飛很高興,本來他以為馬村煤礦能收下兩噸就不錯了,另外的三噸再送到其他礦,現在一筆生意就將貨物全部出手。他緊緊握住韓憲彬的手說:“韓礦長,你什麽時候方便,我請你到市裏唱唱歌,以前都是你請我,這次給兄弟我一個機會!”。

    韓憲彬說:“好吧,好長時間沒放鬆放鬆了,那咱就這個周末去一趟市裏,卡拉卡拉,okok。”

    周末,繁華的東寧市人車擁擠,比平時更顯得繁華熱鬧。馬健飛、韓憲彬和司機三個人加入到這熱鬧的人群車流中。

    馬健飛說:“韓礦長,咱到哪個賓館吃飯?”

    韓憲彬坐在車的後排,伸了一下懶腰說:“就上次那個賓館吧,幹淨,衛生,價格也便宜。現在煤炭形勢不太好,能省點就省點吧。”

    馬健飛想笑,卻沒笑出聲來。和上次一樣,吃完飯,倆人走賓館裏出來,打了一輛出租車到了響水灣k歌房。在房間裏落了位,韓憲彬又讓人把小姐們叫來,自己挑了一個,馬健飛說:“我點十一號。”

    服務生陪著笑說:“對不起先生,十一號早就不幹了,我們現在的小姐重新排了號,從三十六號開始編了新號。”

    馬健飛問:“她幹什麽去了?”

    服務生說:“小姐們的信息,我們是不便透露的。”

    馬健飛從錢包裏抽出兩張百元大鈔,遞給了服務生,說:“她是我的一個老鄉,她家裏人讓我打聽打聽她的消息。”

    服務生馬上接過去,鞠躬致謝,說道:“來這裏唱歌的一個大老板看中了她,現在她被人包養了,聽說住在湖濱一棟別墅裏。”

    馬健飛默默點了點頭,所有的思念和想象中重逢的激動,都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憲彬說:“點別的小姐呀,還要我給你挑一個嗎?我看就這個吧,這個小姐挺漂亮。”

    “隨便”,馬健飛說。

    由於馬健飛沒有興致,韓憲彬唱了幾首歌後,倆人就出了練歌房,馬健飛付了款。韓憲彬說:“老弟今天興致不高呀?是小姐不漂亮嗎?”

    馬健飛說:“哪裏哪裏,最近幾天有點累,再說我五音不全的,不怎麽想唱。”

    韓憲彬說:“剛才老弟請了我,我看時間還早,就讓老哥請你洗洗澡,疏鬆一下筋骨,你看怎麽樣?”

    馬健飛說:“等會兒咱們迴賓館,賓館裏不就能洗澡嗎?”

    韓憲彬哈哈大笑,說道:“老弟真可愛,看來是沒洗過,那正好,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以後你做生意,得常領著客戶去洗洗澡,這樣才能溝通感情,做生意才順嘛!”

    韓憲彬招手攔了輛出租,帶著馬健飛在市裏轉,最後車停在一家洗浴中心門口。在洗浴中心大廳裏,韓憲彬領了兩個小牌子,上麵有號,對馬健飛說:“帶在手腕上,等會脫光衣服也要帶著。”

    倆人進到換衣室,兩個服務生看了看他們手中的牌子,領他們到了寫著號碼的衣櫃前,幫他們打開衣櫃,把他們脫下來的衣物一件件掛好擺好,又遞給他們一人一個雪白的毛巾。馬健飛看到寫著號碼的一大溜衣櫃就樂了,衝韓憲彬說:“韓老板,這裏跟咱礦上一個樣,隻是比礦上幹淨些,多了服務生。你說咱跑這麽大老遠來洗澡,跟在礦上洗差不多呀。”

    韓憲彬也樂了,說:“等會你就知道差多了。”

    兩人光著身子,除了套在手腕上的小牌子外一絲不掛,進了浴池,看到大家都光著身子在淋浴頭下衝著,馬健飛想:人在這個時候才最真實,都一絲不掛,看不出身份地位,沒有人知道你是大老板還是打工仔,是大礦長還是下崗工人,都是從娘胎裏光溜溜地來到這個世上的,但穿上衣服走進社會就不一樣了,等要分出三六九等。洗洗澡真好,除了能洗去汙垢,還能教育人。

    馬健飛一邊想一邊觀察著周圍,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房間上上下下全部都貼著瓷瓦,顯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對麵的牆上鑲嵌著四個大字“水邊伊人”,是這個洗浴中心的名號。大字下麵一汪碧水,清澈之中微微泛著綠色,四周環繞的牆上裝有淋浴頭。馬健飛看到那池碧水,真想一頭紮進去,他試了試水溫,不涼不熱溫度適宜,讓把整個身子泡進去,隻留頭在外麵。他的頭靠在池子邊上,靠的地方做成了枕頭狀,正好讓人把頭放在上麵,池子裏水動了起來,原來是自動感應的,隻要有人進來,裝在池子底部和邊上的水口就噴射出水流,如同一隻隻無形的手在全身按摩。馬健飛慢慢閉上了眼睛,感歎一聲:“真舒服呀,真舒服!”

    從下崗以來,時間過得真快,馬上又是冬天了,馬健飛從未象今天這樣舒服過,他的身體被水流衝擊著,如同一隻船輕輕地飄浮在水麵上,隻有頭靠在池沿上,象一根纜繩係著他,如果他稍稍一抬頭,他的整個身子就會隨水飄走。他想起了下崗考試前在礦裏招待所竹林裏的躊躇徘徊,想起了科技樓下的猶豫不絕,想起了被列入下崗名單時的悲憤鬱悶,等等,想起這些,他就覺得下崗以來的自己真象眼下他的身體,不由自主,隨波逐流,飄忽不定,唯一可以托靠的,隻有弟弟這一條纜繩。

    弟弟,馬健翔,組幹處長……他的腦海裏連續出現了這幾個詞,要是自己沒有弟弟呢?或是弟弟不是組幹處長呢?他想到這裏,吃了一驚,把頭一抬,身體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被水流衝到了池子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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