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了,節氣到了小雪,氣溫降到了零度以下。因為擔心自己可能下崗,人們的心,也如同這天氣一樣從心裏感到冷嗖嗖的。廠裏還象以前那樣忙碌,但明顯感覺到空氣是冷的,人們的臉上是冷的,車間裏也缺少了熱火朝天的氣氛。

    礦上關於下崗的配套文件,經過反複的修改後也下發了,除了集團公司規定的統一考試外,礦上把所有下崗的權利都下放了,由各單位自行組織考核和職工評議,要求春節以前,必須確定下崗人員名單,也就是說,各單位自主決定誰下崗誰留下,用礦長吳新明的話說,就是“名單報誰就下誰。”下崗這樣重大的事件,把吳村礦六千名職工的心壓得沉沉的。職工們擔心下崗,領導擔心完不成下崗任務,全礦副科級以上幹部大大小小三百二十多人,除了井下采掘和輔助單位沒有下崗任務外,其餘八十多個單位都要確定下崗人員。礦上的文件出台前,從科長到副總至分管副礦長,人人心裏都感到巨大的壓力。文件出台後,下崗對礦級領導產生的重壓,被礦長吳新明輕易地解決了,一紙文件就把壓力分解下去了。

    礦級領導們不由得暗暗佩服吳礦長的領導能力,幾位副礦長私下嘀咕說:“礦長就是礦長,不服不行!”。

    礦長吳新明對幾位副礦長說:“下崗,有什麽難的?對於礦上來說,隻不過是把各單位報的下崗人員名單收上來。礦上的各位領導不要分了心,要全力以赴搞好安全。”

    領導輕鬆了,各單位的頭頭們卻難脫幹係,成了下崗的直接責任人。孟友光明顯感壓力更大了,早上起床的時候,發現掉在枕頭上的頭發越來越多,一照鏡子,看到自己頭上的“m”型越發明顯了,頭頂漸漸禿掉,孟友光很著急,越著急,頭禿得越厲害,形成了惡性循環,下崗這件事,無疑更加加速了這種循環。現在孟友光滿腦子裏裝的都是下崗的事,睜眼閉眼都是,全廠準確的在冊人數是三百二十三人,包括長期請病假的、曠工的,還有掛了名從未謀過麵的,現在,一聽說要下崗,長期養病的也迴來了,在外麵做生意的也迴來了,有些麵孔是孟友光第一次認識。現在,凡是孟友光認識的麵孔,都象放電影一樣在他腦子裏輪番放映,你番唱罷我登場,攪得孟友光心神不寧。

    孟友光到了廠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安排完生產,就滿車間裏亂轉,他根本沒有辦法使自己靜下心來了。相比之下,書記郝富平倒是比較冷靜。他仔細地觀察著包括廠長孟友光在內的全廠每一名職工,包括神態、情緒、話語,自己也對下崗這件事進行了多次的思考,他也在廠子裏轉,但更多的時候是坐下來看文件,他把集團公司和礦上發的所有文件都看爛了,每一句話都用鉛筆在下麵畫上線,反反複複地研究。另外,他還不斷地打電話,原來自己在礦辦公室當秘書,礦中層以上的幹部幾乎都認識,電話打起來又很方便,他通過電話,把各單位的下崗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

    孟友光在車間轉累了,迴到辦公室,聽到郝富平又在打電話,倆人的辦公室緊挨著,都開著門,聽得很清楚。他聽了一會兒,就走到郝富平辦公室門口,本想走進去,看到郝富平還抱著個電話,便又退迴了辦公室。坐下一會兒,就又站起來,在辦公室裏轉圈。

    郝富平一推門進來了。他看到孟友光在他門口閃了閃,就長話短說結束了通話,放下電話來到孟友光的辦公室,說:“還在想下崗的事吧,光著急也不是辦法。”

    孟友光看到書記進來了,停止了轉圈,氣憤地說:“你說礦上辦的這事,這不是以權壓人嗎?把壓力都放到下麵,你礦領導到是輕鬆了,弄得咱們這些人吃不好睡不好的。”

    郝富平笑了笑,沒說什麽,他在礦辦公室幹過多年,知道一條重要的原則就是“什麽時候也不說領導的不好”“不從自己嘴裏說半個領導的孬字”。

    孟友光又走了起來,轉了幾圈說:“你說說,咱們該咋辦啊?咋辦?你說。”

    郝富平說:“這件事,不能急了,否則會出事。”

    “不急”,孟友光的語氣加重了說,“不急行嗎,礦上規定半個月搞完,上報名單,到現在我們還沒個眉目呢,你說我急不急?”

    郝富平說:“我們急,其他單位的頭頭們也急呀。急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孟友光問:“那你有辦法嗎?”

    郝富平說:“我沒有辦法,但通過這幾天的了理,我也掌握了一點情況。”

    “噢?”孟友光說,“你說說看。”

    郝富平笑了笑說道:“現在我們當廠長書記的,成了接最後一棒的人,成敗在此一舉呀。我了解了幾個單位,頭頭們都急得不行,象熱鍋上的螞蟻到處亂爬。進度比較快的呢,有職工食堂、機電工區、支架廠、修理廠、經濟考核辦公室這麽幾個單位。職工食堂下崗比較簡單,班子裏五個人留下,其餘都競爭上崗,聽說方案已經定下了,職工意見很大。其他那四個單位呢,方案差不多了,開了幾次會組織職工討論,正在修改。”

    孟友光說:“看來,我們也要抓緊呀,到現在還沒個眉目,不知道從哪裏下手。這個燙手的山芋,還真不好咬呀!”

    郝富平說:“這麽著急地吃幹什麽,弄不好,燙壞了咱們的嘴。我認為,這種事情急不得也慢不得,現在就開始搞方案,不是最好的辦法”。

    “那什麽是最好的辦法。”孟友光問。

    “最好的辦法嘛。”郝富平頓了頓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等。”

    “等?”孟友光的腳步停在了辦公室中間,摸了摸“m”型的頭頂說,“等?等等看看,借鑒借鑒,對呀,我怎麽沒想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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