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梳妝完畢,帶著丫頭,出了碧玉閣,來到小花園。看看這裏又有幾朵花開了,又有幾朵含苞待放,早晨的花草芳香讓我心怡,這是我十幾年養成的習慣,風雨無阻。在園裏或溫書或描圖,這一刻我最開心,可是今天我的心裏多了幾分荒亂。站在花園裏看碧玉閣,我的閏房,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它依然是那麽小巧別致,此時我對它除了親切又多了幾分留戀。

    “唉!”不由自主地長歎,我十七歲了,已經是大姑娘了。明天我就要嫁到幾百裏外的地方,十七歲以後的歲月,我會在那裏渡過。我常想那裏的家是什麽樣子,我將相伴一生的良人又是什麽樣子,以後的歲月甘苦自知。不能再看小花園,不能再迴碧玉閣,想到這些,我心裏更加惆悵。

    “小姐,迎親的人已經到了,夫人讓你看一下,還有什麽要收拾,別落下了。”

    一夜無眠,將來的日子,我不敢多想,十七歲以後怎麽樣,我不敢說。

    第二天一早,喜娘給我蓋上了紅蓋頭,扶我上了轎,我想掀起蓋頭,再看一眼,被她按住了。我聽見娘在哭,姐妹們在哭,我的眼淚也流下來了。

    “玉兒,你嫁過去,要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娘泣不成聲。

    轎子很顛,我有點不習慣,不知道走了多遠,很累,就沉沉睡去了。

    “兄弟們,把箱子抬迴寨子裏,把這裏打掃幹淨,不留活口,利落點。”

    我被吵醒了,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掀開轎簾探出頭來。外邊的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地上橫七豎八躺著送親迎親的人,一地的血,我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不用老子動手,自己出來了。”一臉虯須的大漢提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出現在我麵前,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

    我明白發生了什麽,也知道將會發生什麽,我快要嚇昏了。這時一道閃電從天空劈下來,正好打在那大漢的頭頂,他的頭頂冒起了黑煙,轟然倒地,抓著我的手鬆開了。又一道閃電伴著雷聲劈下來,打在我的頭頂,我什麽也不知道了。

    “怎麽這麽黑?我這是在哪裏?”當我再醒過來時,發現四周漆黑一片,我好象被關在盒子裏。我想喊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可我的喉嚨就是發不出聲音。

    “我要出去”有了這個想法,我雙手一推,就聽到木板碎裂的聲音,我的手臂怎麽變得這麽有力。好多土落到我身上,我穿過土堆,一躍而起。我的身體怎麽變得這麽僵硬?我的腳為什麽要一同躍起,身體才能移動?

    我這是怎麽了?我的身體好象沒有疼痛和饑餓的感覺。一隻野雞從我麵前飛過,我一把就抓住了它,把它撕成了兩半,手的敏捷超乎我的想像。我聞到了血的味道,熱熱的腥味,以前讓我做嘔,現在卻變得那麽鮮美,誘惑著我。

    環顧四周,荒墳成片,白骨遍地,鬆柏黑壓壓的影子好象鬼魅,我沒有害怕和孤單的感覺,好象這裏是我的家。我這是怎麽了?我這是在哪裏?

    我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麽樣子,這裏沒有鏡子讓我照,我再也不敢見陽光,怕那種被她曬得灼痛欲碎的感覺。

    夜行晝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迴到了家中,父母兄弟見我如同見到鬼魅,禱告乞求。他們把我關到門外,不管我怎麽哀嚎,也不肯開門,門房的老王頭透過門縫滿臉恐懼地瞪著我,我隻能跪在門外。我想和他們訴說我的遭遇,不管我怎麽努力,就是一全字也說不出來。

    這還是我的家嗎?他們還是我的親人嗎?此時,我多想依偎在母親懷裏,和她說說我有多害怕啊!我多想躲在父親身後,看他訓斥欺負我的人。

    本來和氣的鄰居拿起了木棒,驅趕我、毆打我,父母兄弟沒有阻攔。家人的無情,讓我失望,鄰居的野蠻,讓我憤怒。我伸出長滿長甲的手,抓向他們,他們流血了,新鮮人血的味道刺激我去吮吸,好多人倒下了,我不再害怕。

    我控製不住自己對鮮血的渴望,不顧他們的哀嚎,張開嘴,露出幾顆獠牙。此時我就想著去撕裂他們,去吸他們血。

    直到一個背著劍的年青道士把一張符貼在我的額頭上,我終於安定下來。他和我的父母商量要帶走我,親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留戀,隻有欣喜。

    “其實你可以不吸血的,你剛成型,還有人的心誌,可以和我一起修煉,我可以煉內丹給你吃,”他把我帶到了山中,這裏有成片的花木,有清洌的泉水。

    “這裏的木氣可以供給你,我以後要在這裏練功,你和我一起煉吧,總有一天你可以重新象人一樣生活,相信我。”

    他衝我笑了笑,那笑很清澈很明淨,就象這山裏的泉水。

    我知道自己已經結束了做為人的旅程,隻有十七年的歲月,一想便傷心欲絕。但是和他一起我很快樂,白天呆在屋裏看他煉丹配藥,晚上一起到山頂,他教我吐納之法,陪我練習。他教我說話,教我認字,看著他的臉,我希望日子永遠這樣過。有時候我會想我那素未謀麵的新郎,是不是和他一樣。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一天一天看著他的頭發慢慢變白,腰也彎了,腿也曲了,而我永遠都是這張十七歲的臉。直到有一天,他拉著我的手說:“小玉,我沒用,師傅說我練不成,我努力了六十年,到最後一無所成。”

    “你能練成,一定能。”我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

    “我是修煉之人,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天不假人以年,人又能奈之若何?沒有了我,你也要這樣練下去,我相信你有一天肯定能重新做迴人。”

    和我相依為命的道士死後,山下的惡霸帶人上山,想占了這塊地,還想占有我。我又一次魔性大發,死傷幾十人,看著倒在血裏的人,我的手一直在顫抖。

    一個老道士不知道用什麽捆住了我,把我帶到普濟寺山後,扔到擺成陰陽兩極的幹柴上,我害怕了。因為年輕道士曾經說過:我死於電閃雷擊,形同枯木,無生無死、無魂無魄,五行中火對我的克遠勝於金。

    這時普濟寺的老和尚走過來,不知道和他說了些什麽,他沒有點火燒我。而是把我帶到了寺院後麵的山洞中,裝進一口大紅的棺材裏,貼上黃符,並劃出了結界。老道士說他姓張,是天師道派傳人,他劃的結界,隻有天師派的人才能解。

    “阿彌陀佛,那你就在這裏靜候有緣人吧!”老和尚持頌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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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鈺外篇,三界書齋的人物,居士的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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