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躲在袍子中,用著怨毒的眼神看著忘川,他覺得自己被戲耍了。


    忘川活動了一下筋骨,看著對方,冷冷地說:“朋友,你擺出這麽大的龍門陣招待我,你這做主人的不露麵是不是有些抬不厚道了?這樣的待客之禮,莫非是你家門中長輩所教?”


    對方冷哼一聲,亮出了身份,“牙尖嘴利,小子,馭鬼宗的威名你應該聽說過,我勸你最好不要插手稻香村的事,否則你的下場就跟那些村民一樣,成為我們馭鬼宗的一具煉屍。”


    忘川與幽若對視了一眼,笑而不語。對方有些惱怒,又有些忐忑,“你,你笑什麽?”


    “我笑你們這些魔宗弟子,怎麽都喜歡拿身份壓人,血神宗的老狗,皇無命也曾這麽對我說過,隻可惜他已經被我殺了。”忘川哈哈大笑,隨即看向這位馭鬼宗弟子冷哼一聲,“馭鬼宗算什麽東西!可比得了太虛觀、百花穀和天音寺?”


    馭鬼宗的弟子有些驚詫,他不由後退兩步,指著忘川說:“你說什麽?連血神宗的皇無命都被你殺了?不可能,你一定是騙我的。”


    “喲,你的耳力是有多不好,那我再說一遍,這一次你可聽好了。”忘川出言嘲笑,“皇無命,就是小爺我殺的。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否則皇無命就是你的下場。”


    馭鬼宗弟子聞言,轉身便跑,忘川冷笑說:“想跑?沒那麽容易!”


    說罷,掌中的螣蛇璽印光芒盛極一時,大地開始晃動,隻見地麵如同波浪湧動,隨即圓形的土牆擋住了那名馭鬼宗弟子的去路。馭鬼宗弟子見狀,縱身一身,想要飛出牆外,卻不料牆壁上伸出一根繩索,纏住了他的雙腳,微微用力一拉,他便重重地撞在牆壁上跌落了下去。


    “放我出去,小子,你若敢傷害我,馭鬼宗是不會放過你的!放我出去!”馭鬼宗弟子憤怒地吼叫,不停地攻擊著牆壁,土牆卻是紋絲不動。


    一麵牆壁像是至於水麵一般,迅速地陷進地底,忘川走了進去,那名馭鬼宗弟子抄起手中的長笛刺了過來,忘川直接握住了對方的長笛,手臂上的紫芒瞬間湧向對方。


    馭鬼宗弟子慘叫連連,大聲罵道:“你這狗娘養的,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憑什麽多管閑事。趕緊放了我!”


    忘川沒有理會,雷靈臂上湧出更多的紫光,那馭鬼宗弟子叫聲更加淒慘,發焦的肉香飄散在空中,他罵道:“你這狗娘養的,狗賤種,雜種,快放了你我!”


    “你再罵一句試試!”忘川手上一用力,頓時聽到哢嚓一聲,對方的手腕竟硬生生的被忘川捏斷了。


    馭鬼宗弟子這一次是真的懼怕了,痛得直抽冷氣,卻不敢發出叫聲,忘川劍指挑開遮擋住他全身的袍子。隻見這名馭鬼宗弟子,半邊臉連著脖子已經腐爛,濃水滲出,身體青黑纏繞著嫋嫋死氣,活脫脫的一個半人半屍。


    “不愧魔教妖人之名,瞧瞧你這幅樣子,哪還有半點人樣。”忘川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聲,捏著對方的手腕問道:“說,稻香村還有多少你的同黨?”


    對方頭一偏,不再理會忘川。忘川嚐試了多種辦法,想要撬開對方的嘴,但是對方守口如瓶。正在這時,歐陽飛羽和柳夕笙各自提著一名馭鬼宗弟子飛了過來。


    這名馭鬼宗弟子同黨被抓,眼中浮現出怒火,但是他現在已經是待宰羔羊,不敢發作,隻能默默祈禱有人來搭救。


    三人簡略交談了兩句,忘川將這名馭鬼宗弟子拖了出來,說道:“你不是嘴硬嘛,等下降低帶迴稻香村,那些村民若是知道你幹的這些好事,你覺得他們會如何對你呢?到時候,你可別哭天喊地的求饒。”


    “你……你這個魔鬼!”


    四人帶著三名馭鬼宗弟子迴了稻香村。


    此時,東方既白,陽光是祛除汙穢邪煞最為管用的手段,當第一束陽光射入稻香村時,周圍那種陰冷的氣息頓時消散,清風吹來,好像大地重新開始了唿吸。


    天空中有幾隻鳥兒飛過,地麵上有些小動物冒出了頭,好像一夜之間稻香村換發出新的生機,苦守了一夜的村民顧不得髒,直接躺在地上和衣而睡,沐浴中的溫暖的陽光中,他們睡得極為安詳,有些村民甚至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忘川注視著這一切,頗為感慨,他對著三名馭鬼宗弟子說:“看到了嗎?這一年多,稻香村被你們搞得烏煙瘴氣,不知還要多久才能重新恢複到往日的樣子。這些村民不過是普通人,你們為什麽不能像他們一樣好好活著,哪怕混吃等死也行,為什麽非要為非作歹呢?難道你們的父母將你們生下,就是讓你們去傷害無辜者的性命嗎?”


    兩名馭鬼宗弟子冷哼了一聲,將頭偏向一旁,另一名弟子卻搭話了:“你以為我們想嗎?我們都是孤兒,從小就被馭鬼宗收進山門,整日麵對那些死屍,你知道有多可怕嗎?那時我們才七歲啊!能有一口飯吃就已經是最大的奢望了,那些馭鬼宗的長老們逼我們修煉魔功,煉製妖屍體邪鬼,我們敢不從嗎?”


    “十四歲那一年,馭鬼宗將我們關在一座地宮裏,麵對著上百具僵屍,不給水糧,直至我們能將所有的僵屍全部馴服為止。你知道,當時有多少孩子被關進地宮嗎?足足兩百人呐。最後走出地宮的孩子隻有二十人,那些孩子都被僵屍吸了血,撕成了碎片,你知道嗎?”


    那名馭鬼宗弟子近乎用一種咆哮聲音述說著,旁邊兩名馭鬼宗弟子卻是低聲抽泣。


    “你們這些名門大牌的弟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的辛酸,那份絕望和麻木你們是無法理解的,你們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們?換作是你,如果長老吩咐你來村子做這事,你敢不來嗎?啊,你做得就一定比我們好嗎?”


    眾人聞之,無不驚訝,沒想到眼前這三位馭鬼宗弟子竟然有一段十分淒慘的過往。忘川很能理解他們三人的痛苦,甚至是同情,曾幾何時,他也經曆過一段悲慘的人生。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千不該萬不該,拿別人對你們的過錯來去懲罰這些無辜的人。”忘川歎了一口氣,這些馭鬼宗弟子雖然犯下罪惡,但是情有可原,真正的罪魁禍首,是將這些弟子推進深淵與魔共舞的馭鬼宗長老們。


    村民們雖然睡得很沉,但是被這名馭鬼宗弟子的咆哮給攪醒了,他們抱以同情的目光看著三人。生活在這片世外桃園的村民說到底還是質樸善良的,有一位上了些歲數的大媽眼光微微泛紅,“天殺的世道,硬是把好好的孩子逼成了魔頭。”


    她們看向忘川,有些哽咽地說:“小夥子,要不把他們三人放了吧,都是苦命的孩子,不要為難他們了。”


    人群中有人沉聲說:“三嬸,話可不是這麽說的。命苦也不能成為他們傷害人命的理由,若是把他們放了,以後再來傷害我們大家夥該怎麽辦?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啊,不能放了他們,把他們交給官府,讓官府依法治他們罪!”


    那位叫三嬸的婦人說:“我說你們這些小雞仔,得饒人處且饒人,隻要這三個苦命的孩子保證以後不再作惡,你們難道還不願意饒人家一命嗎?”


    眾人頓時陷入沉默中,叫作三嬸的婦人上前問馭鬼宗弟子,“孩子們,你們能答應老婆子,以後不再傷害村裏的人嗎?你們若是能夠答應,我便求這小夥子放了你們。”


    馭鬼宗的弟子也陷入了沉默中,在絕望中熬過來的人,不會輕易選擇死亡,他們有著強烈的求生意誌,哪怕有半點活命的機會,他們都不會放過。


    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那名弟子歎了一口氣,為難地說:“老人家,我多謝你的好意,即便你們能放了我們,但是我們也活不成。事情辦砸了,長老們是不會讓我們活著的。”


    “這……”三嬸犯難了,她看向忘川,求助道:“小夥子,你看這事怎麽辦才好?”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可以饒了你們,隻是你們如何證明,日後不會再為非作歹呢?”忘川其實初聽到馭鬼宗這三名弟子令人辛酸的身世後,變動了惻隱之心,如今三嬸又求情,他有了放人的念頭。


    他若有深意地盯著三名馭鬼宗弟子,但凡他們目光有所閃躲,他便會打消放人的念頭。


    方才說話的那名弟子長唿了一口氣,抬手一掌拍在腹部,自毀了元府,一口鮮血噴出,他擦了擦嘴角,鄭重其事地說:“想,從四人堆裏爬出來的人,誰不想活著。如果你能讓我們逃過馭鬼宗的追殺,我可以保證,今後不再行惡事,甚至可以為過往發現的罪孽,積善贖罪。”


    忘川見對方並無偷奸耍滑之意,微微點點頭,隨後又指著另外兩名馭鬼宗弟子問道:“那他們呢?你能保證他們日後不會為非作歹嗎?”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保證,隻要我活著一天,他們絕不會再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對方不假思索地保證,另外那兩名弟子同時一掌拍於腹部,元府被毀,日後再也無法修煉馭鬼宗的魔功。


    “好!你們是條漢子,好生的在這裏生活吧,你們放心,馭鬼宗日後不會再找你們的麻煩。”能兵不血刃,勸導三名魔宗弟子迴歸正道,忘川心中大有痛快之意。


    “阿彌陀佛,師兄,功德無量!”悟塵不知何時來到了忘川身旁,撚指打出一道佛光,三名馭鬼宗弟子被佛光托於虛空,悟塵雙掌合十,念著無上佛家經咒,佛光蓋過了陽光,萬丈光芒匯於一身。


    村民們好似見到了西天佛祖一般,紛紛跪下磕頭,馭鬼宗三名弟子沐浴在佛光中,一道道黑氣被逼出體外,漸漸的,那些潰爛的傷口開始結巴,青黑之色逐漸褪去。


    約莫著一炷香過去,三人已經像普通人一般,一身死氣和魔功盡數被化了去,悟塵臉色有些蒼白,差一點跌倒,忘川伸手將悟塵扶住,一掌盤上悟塵的後背,磅礴的純陽真氣灌輸進悟塵的體內,過了片刻,悟塵臉色恢複些許血色。


    忘川揉了揉悟塵的光滑發亮的腦袋,笑著說:“悟塵,你的佛學又精進不少,若是慧覺大師得知你的善舉,一定會樂得合不攏嘴。”


    “讓師兄見效了,這都是我們出家人應該做的。”悟塵撓了撓腦袋,嘿嘿一笑,袖中掏出一隻油膩膩的雞腿大快朵頤。


    忘川見狀,頓時無奈地搖搖頭,心說,前腳還是一副出家小僧模樣,後腳就跟芷雪一樣,成了一個十足的吃貨。悟塵啊,若是慧覺大師日後見到你,發現你胖了好幾圈,他問起來,你讓我如何迴答呀。


    忘川對著一旁正在吃雞腿的夏芷雪說:“芷雪,悟塵是出家人,你不要老是引他犯葷戒。”


    “哦。悟塵,以後雞腿不能再給你吃了,你看,忘川師弟都說我了。”夏芷雪乖巧地應了一聲,隨後又笑嘻嘻地掏出兩隻雞腿遞給了悟塵,還說:“這是獎勵你的。”


    悟塵口中叼著雞腿,雙手各拿一隻,閃爍其詞道:“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師兄,我這是在超度它們。”


    忘川對著一旁掩嘴偷笑地歐陽飛羽說:“飛羽,你究竟給芷雪買了多少雞腿,怎麽一直吃,一直不見了呢?”歐陽飛羽攤手聳了聳肩,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忘川,你如何能保證,馭鬼宗不會尋我等麻煩?”馭鬼宗弟子開口問。


    將三名馭鬼宗弟子冷到一旁,忘川意識到有些尷尬,幹咳兩聲說“馭鬼宗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傷害無辜百姓,你覺得朝廷和正氣道盟會放過他們嗎?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在這裏安心住下吧。”


    “你難道是稷下學宮的人?”馭鬼宗弟子搖搖頭,又問道:“你莫非是荒火營的人?”


    忘川笑著搖搖頭,“我無門無派,既不在稷下學宮求學,也不在荒火營認知。不過,之前與你們交手的歐陽飛羽是百花穀弟子,柳夕笙是太虛弟子,二剛才出手救你們的悟塵是天音寺慧覺大師的高徒。如果由太虛觀、百花穀和天音寺三大門派出麵,向正氣道盟和荒火營檢舉馭鬼宗的問題,你覺得馭鬼宗還能有好嗎?”


    三名馭鬼宗弟子得知眾人的來曆,驚訝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這時,小蓮走了出來,在張七耳邊低語了幾句,隨後便又進了屋子。張七上前對著村民們說:“鄉親們,既然這三位小兄弟已經答應日後不再胡作非為,我們就留下他們吧。”


    張七在稻香村中德高望重,尤其是近一年屍禍為患,他鞍前馬後,不辭辛苦,更是在村民心中積累起至高的威望。張七發話了,村民們自然不會再有意見了,紛紛掉頭離去,三嬸高興地拉著三名馭鬼宗弟子說:“孩子們,你們還沒有落腳的地方吧,若是不嫌棄我老婆子歲數大,以後就在我家中住吧。”


    “這……”


    “他三嬸,你先迴去休息去吧。仙長們也累了一夜了,先讓大家夥吃口熱乎飯。至於這三位小兄弟的事,你放心,我來安排成吧?”張七說。


    “老七,我聽你的。”三嬸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張七招唿著眾人進了藥廬正屋,小蓮已經將飯菜端上了桌,一大盆米湯,旁邊放著幾大張烙餅,桌子上還隔著兩三樣醃製的鹹菜。


    “不好意思啊,諸位,寒酸了點,還望大家不要嫌棄。”張七耳根一紅,看著桌上那清單簡陋的飯食,有些不好意思。


    “張大哥,瞧您這話說的,雖然我們剛來稻香村不久,但村中情況我們還是有些了解的。我知道,這已經是你能拿出的最好得吃食了,我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又怎麽會嫌棄呢!”歐陽飛羽笑著端起一碗米湯便喝了起來。


    馭鬼宗的那三名弟子站在麵紅耳赤,之所欲出現如此尷尬的局麵,完全是他們一手造成的,他們連忙致歉。


    “事情都過去了,一起坐下來吃吧。”忘川給那三人端去三碗米湯,他自己私下半張烙餅,咬了一口,迴味無窮,“這烙餅的真香!張大口,不瞞你說,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能夠再吃到如此美味的烙餅,還真要謝謝你和小蓮姑娘。”


    “你喜歡就好,多吃點!”張七又夾了一張餅放到忘川的麵前。


    幽若見忘川吃得如此像,於是撕了一小塊烙餅,咬了一小口,幹白無味,並沒有忘川所說的那股香味。她以為吃得太小口了,沒嚐到味道,於是又咬了一口,依舊如是。


    她心想,忘川以前過得那是什麽日子,如此的清苦。他看著忘川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忽然明白,忘川吃得不是餅中的味道,而是對童年的迴憶。


    很快,桌上的吃食被一卷而空,忘川滿足地長唿了一口氣。他看向一旁有些熱淚盈眶的馭鬼宗弟子,心中頗有些感慨,尊重,有時候對於一個人而言,是一件極其奢華的事物,它真的可以讓一個人開心地流淚。


    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他要感謝宮羽、若靈和古璟妍,是她們在爹娘和雪至離去後,給出了發自內心的、最誠摯的尊重,讓他感受到了溫暖。


    馭鬼宗的三名弟子能夠有一個好的歸宿,忘川很高興,不過有些事他還要向他們詢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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