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虛劍下,再添亡魂。


    紹南直到死的最後一刻,他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麽鳳南翼會有他人存在。


    “多謝師兄出手相助!”白雲鶴有氣無力地說著,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合上雙眼,盯著這位僅用一招便擊殺了紹南的人,心中卻是有些慌亂。與紹南一樣,他對忘川的出現感到好奇,卻又非常恐懼。


    如果此人從一開始就尾隨隊伍至此的話,那麽也太可怕了,這是白雲鶴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因為沒有人發現此人的存在,當白雲鶴率先搶下紫靈晶,隨後又與紹南發生衝突,在整個過程裏,這人從未露麵現身,他是否是衝著紫靈晶而來的呢?如此沉穩的耐心,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究竟是敵是友?哎,吾之將死,又能何為。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忘川彎腰將兩枚攥在紹南手心的紫靈晶取迴遞到白雲鶴麵前。


    忘川將紫靈晶交出的舉動令白雲鶴有些意外,他甚至認為忘川此舉是在試探自己,於是微微搖了搖頭說:“師兄,白雲鶴已是將死之人,紫靈晶這種寶貝於師弟而言已是無用之物,不如師兄拿去吧。”


    “白師弟誤會了,在下覺悟貪寶之意,若師弟有至親之人,在下可以將這兩枚紫靈晶交予他。”忘川的目光非常真摯,其實他此行目的隻為化水珠,見不慣紹南的行徑這才出手。


    白雲鶴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一團鮮血混雜著內髒的碎末,他的臉色更顯得蒼白,與死人無疑,“紫靈晶這等天才地寶,有德者居之,師兄不必客氣。”白雲的目光瞥向遠處的天際,隱隱露出了擔憂之色。


    “師弟可有心願未了之事,不妨一說。”


    “咳咳…”白雲鶴咳嗽了很久,身體上下起伏不定,帶動著結痂的傷口再度裂開,獻血不止,他氣息奄奄,“師弟確實有一個不情之請。譚師姐…救…”斷斷續續的話語,聲若蚊蠅,隨後一命唿嗚了。


    生前不論過往,死當有地棲身。


    將白雲鶴埋入土中後,忘川對亡者默默悼念了幾句,隨後轉身走到之前隱匿地巨石前,目光重新迴到了天空中那片激烈的戰場。


    天空中,紫電雷虎徹底被激怒了,它塔裏虛空,仰天咆哮,振聾發聵的咆哮驚得聲百裏之外叢林之內群獸遁逃,整片大地放入陷入黑暗之中,若不是黑夜中的滾滾響雷,恐怕就連忘川都要誤以為進入了寂滅之地。


    倏然,漆黑的天空中,出現了一抹血紅之光,旋即隱去,紫色光芒大盛,周圍的黑雲瞬間被照亮,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天際,攪動風雲變幻,炸裂的雷聲好似發怒的雷神手持雷公鑿欲將整個天鑿破一樣。


    倏地,漩渦之中紫色光芒驟然消失,紫電雷虎突然展開雙翅飛入漩渦中。


    笛聲戛然而止,封笑儒抬頭仰望,忽然臉色一變,“大家小心,紫電雷虎好像引動了雷劫。”


    “封師弟,紫電雷虎不過妖丹之境,又豈會引來雷劫。依我看,這紫電雷虎定然是使出了某種雷係神通。”文不謙說。


    “師兄,不管是不是雷劫,總之還是小心為妙。我有預感,接下來我們將要麵臨完全超出我們現在修為境界所能承受的攻擊。”封笑儒盯著漩渦中的紫電雷虎,露出了畏懼之色。


    “射人先射馬,譚師妹、柳師妹之前愚兄有所得罪,如今生死當前,還望兩位師妹能暫且放下之前的不愉快。隻要我們勠力同心,全力出擊,我不信殺不了這頭畜生。”文不謙掏出一把丹藥塞入口中,看向譚靜薇和柳夕笙。


    柳夕笙冷哼了一聲,“還廢什麽話!”說著,腳下的陰陽法陣再度出現,雙手接觸太虛陰陽印,隨著法陣上的陰陽魚首尾旋轉之時,柳夕笙的身體亦在空中轉動,黑白二氣圍繞在她的周身,數十張符籙白光閃閃的退鬼符籙出現在她的周圍,緊接著在她結成陰陽法陣之後,太虛劍空中飛舞,三道紅色的斬妖符籙出現在身前。


    “天地有陰陽,萬物皆通靈,奉我太虛令,受命到禦前。通靈真言,玄龜現!”通靈真訣之玄龜真言再度施展,玄龜靈體衝向風雲際會的雲層漩渦之中。


    譚靜薇此時微微點頭後,一口丹藥入腹,身上閃現出粉色的光芒,萬花傘在空中光芒萬丈,一朵朵鮮豔美麗的花朵從傘上飄出,花朵之身不斷變大,直至形成成百上千把華蓋寶傘,譚靜薇一聲嬌喝,“叮”的一聲,華蓋寶傘的邊緣齊刷刷出現一把把鋒利的三寸長的刀刃。


    曼妙的舞姿由不得人去欣賞,譚靜薇身體突然一頓,雙掌推出,磅礴的真氣湧向那成百上千把華蓋寶傘中,華蓋寶傘結成萬花誅妖傘陣衝向紫電雷虎。


    封笑儒微動,短笛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轉身,笛身出現了變化。原本一尺的短笛變成了四尺長的洞簫,厚重的簫聲,大氣磅礴的曲調,聽得下方的忘川都有些激蕩澎湃。


    黃色的光芒像是一條柔順的絲帶伴隨著簫聲穿過層層黑雲,飄向漩渦的最深處,黃色的光芒架起了一座牢籠,籠子裏一根根碩大的鐵鏈將紫電雷虎的四肢纏繞在一起,隨著簫聲的急促上揚,攻掠殺伐之聲不絕於耳。青色的光芒、紅色的光芒、藍色的光芒陸續出現,在困獸牢籠外形成了三座法陣。


    文不謙、譚靜薇和封笑儒身體外籠罩著一層層青綠色的光芒,不遠處的柳夕笙不斷的三人身上施以迴生訣、神速決。


    文不謙爆嗬一聲,手中的長刀突然分解成一塊塊碎片,這些碎片重新排列組合形成兩把形態奇特的半月刀刃,他伸手將兩柄刀刃握住,刀柄相互交接,一把全新的兵器完成了最終形態的融合,兩把刀刃的交接之處出現一隻麵目猙獰兇獸——檮杌。


    文不謙乃是斷刀門的弟子,短刀門主修肉身和刀類法器。與其他使用刀類法器的宗派不同,斷刀門的弟子一生隻使用一柄法刀,從無更換。每一位斷刀門的弟子從進入師門的那一刻起,便窮極一生在打造屬於自己的法刀,而這柄法刀也將陪伴他們終身修行。


    斷刀門對於法器鍛造和淬煉與其他宗派的煉器之法有所區別,通常修行各派的煉器之法是以采取天地間的精石,輔以鍛煉之術進行煉器,而斷刀門的煉器之法是以神魂潤養法刀,通過吞噬其他法器來提升自身的品階,在吞噬的過程中,法刀將會從其他法器中汲取法陣、器靈之力等疊加到自身。


    隨著法刀的品階不斷提高,可以幻化出不同的形態,每一次形態的幻化,刀身上變換幻化出一頭兇獸,兇獸越猛,法刀所賦予斷刀門弟子在短暫時間內提升的修為則越高。


    也正是因為斷刀門弟子以法刀和肉身雙修入道緣故,受法刀幻化出兇獸影響頗深,因而斷刀門雖貴為正派之師,弟子脾性卻異常剛愎,甚至是行走在入魔的路上,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文不謙手中的金烏長刀所幻化出形象便是檮杌之刃,檮杌與窮奇、饕餮、混沌並稱為上古四大兇獸,檮杌性情暴虐、傲狠明德,以亂天常。


    當文不謙握住檮杌之首時,紅色的光芒蔓延至他的手臂直至右側的半邊臉,他的上半身極速膨脹,“呲拉”一聲,軟甲碎裂,華袍被撐碎,露出了古銅色的皮膚,猶如刀削般的線條涇渭分明,蒼勁有力,紅色的光芒在他的右半身凝聚成一頭栩栩如生的檮杌兇獸紋身,妖冶的光芒讓人不禁寒毛直豎,似乎隻要稍有不恭,這頭檮杌兇獸便會複活。


    受到檮杌暴虐傲狠的氣息影響,文不謙此刻像是一頭野獸,猙獰的麵孔下,兩隻凸起的眼球射出兩道攝人心魄的光芒,嘴角露出兩個尖尖的牙齒,黏稠的口水順著牙縫滑落,身上暴起的青筋時而顫動,像是蚯蚓在蠕動,隻是數量過於密集,讓人感到有些不適。


    文不謙握著檮杌之刃,衝進雲層之中。就在此時,隨著紫電雷虎的一聲咆哮,風雲變色,那巨大的漩渦中出現了上萬道神雷從天而降,雷光頃刻間照亮了這片黑暗的空間,天地之間仿佛成了一個巨型的萬雷牢獄,任它一隻蒼蠅都難逃死亡的厄運。


    這一道天雷落下,柳夕笙召喚出的玄武靈體瞬間土崩瓦解;又一道天雷落下,封笑儒施加在紫電雷虎身體的牢籠灰飛煙滅,他布置的另外兩個陣法緊隨其後,完全沒有半點招架之力;又是數道天雷落下,譚靜薇那萬花誅妖傘陣即刻被擊潰。


    同一時間,天空中的這三人吐出了大口鮮血,勉強召迴法器護住了自身,朝著地麵墜去,柳夕笙在墜落的那一刻,將退妖符籙悉數打向了紫電雷虎,這些符籙並未給紫電雷虎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僅僅是拖住數口喘息的時間。


    文不謙得到檮杌之力的加持,修為大幅度的提升,境界直接提升至洞玄境後期,堪堪抵住了紫電雷虎的萬雷神罰引,神雷不停地轟擊在他的肉身上,雖然飛行受阻速度緩慢,可是他不曾後退半步,接近漩渦中的紫電雷虎。


    他的雙臂上暴起的青筋一陣蠕動,隨後兩支臂彎比往常粗了一倍,他將檮杌之刃甩向紫電雷虎,檮杌之刃像是一把沐浴神光的飛輪擊碎一道道雷柱,終於進入了漩渦之中。


    漩渦中滾滾轟鳴聲似是千軍萬馬唿嘯而過,沉悶而壓抑;又如上萬口洪鍾大呂,振聾而發聵。神雷降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忽然見到數百個泛著血光的飛輪穿透了漩渦雲層,隨後又是數百個血光精輪穿破雲層,緊接著這些血光精輪集中轟向漩渦中心。


    “轟”的一聲,天地為之一震,漩渦被血光精輪轟散,碧藍的天空重新出現,戰場下方的山穀已被夷為平地,數以萬計的生靈未能逃過紫電雷虎的萬雷神罰引,就連身上的幾斤白骨都化作飛灰消散於世。


    躲開血光精輪攻擊的紫電雷虎,感受到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於是發出雷霆之怒,潔白的翼翅上紫電匯聚得越來越多,旋即翼翅一拍,數道雷刃直接砍向文不謙。


    文不謙右半身的檮杌紋身光滿開始暗淡,之前的一擊消耗他大量檮杌之力,他的肉身已不複之前在麵臨神雷轟擊都安然無恙,雖然躲避了兩道雷刃的攻擊,但是更多的雷刃已經看在他的身上,一道道血口子中露出了森森白骨,鮮血汩汩。


    紫電雷虎經曆過無數場戰鬥,身經百戰,自然是懂得戰機轉瞬即逝的道理,見文不謙受傷,它一個虎躍龍騰,雷刃為它開道,張口咆哮出數枚氣彈封堵了文不謙的退路,隨即虎爪直接抓向文不謙地猙獰的麵目。


    文不謙退無可退,將檮杌之刃再度打出,檮杌之刃旋即化身數百個血光精輪對上封堵他的雷刃和氣彈,雖然之前耗費不少檮杌之力,可是血光精輪依然攻勢不弱,雷刃和氣彈在血光精輪地迴擊下,終未能近文不謙,而他也趁機從打開的缺口中逃出。


    紫電雷虎並未讓文不謙遂了心願,它早就看穿了文不謙的用意,當文不謙從缺口中逃出的那一刹那,虎爪已經落下,清脆的斷骨聲傳出,文不謙胸口被撕開一個碩大的口子,大塊血肉被紫電雷虎的爪子帶走。


    失去控製的檮杌之刃隨著文不謙一起墜向地麵,隻是刀柄間的檮杌獸頭依舊閃著幽幽的妖光,仿佛隨時都會攻向對其有威脅的敵人。封笑儒出現,一把扶住文不謙,看向遠處踏虛空而來的紫電雷虎,沮喪地說:“文師兄,紫電雷虎如此兇猛,看來我們今日真的要葬身此處了。”


    柳夕笙打出數張退鬼符後來到封笑儒的一側,她的聲音依舊如極北的雪山般寒冷,“怎麽樣?”


    “死不了。”文不謙苦笑,它將封笑儒推開,拿出兩枚紅色的丹藥放入口中咽下,隨後又掏出一把藍色的丹藥放入口中,“柳師妹,譚師妹,麻煩替我拖住這畜生片刻。”


    柳夕笙不再言語,挑了一下耳側有些淩亂的秀發,率先飛了出去,玄龜真言再次施展了出來,碩大的玄龜靈體躍然出現在紫電雷虎的身旁,紫電雷虎釋放出的雷電可以將玄龜暫時麻痹,這時紫電雷虎便會繞過玄龜,直接攻向文不謙。


    柳夕笙這一次學聰明了,她驅側的玄龜不再與紫電雷虎近身肉搏,一聲嘹亮的鷹鳴,玄龜全身縮進了玄龜殼中,隨後玄龜殼似是飛來石不停地撞在紫電雷虎的身上。紫電雷虎見紫電對玄龜無效,直接改用虎爪應對玄龜的攻擊。


    譚靜薇心中甚是不安,她看著一旁打坐調息地文不謙和吹著洞簫的文不謙,又看向苦苦支撐拖住紫電雷虎的柳夕笙,憂鬱的神色漸濃,她俯視著下方被夷為平地的山穀,心中頓時煩躁不已。


    “白師弟怎麽還沒迴來,難道是遭遇不測了嗎?”譚靜薇心中掛念著白雲鶴的安危,以白師弟和紹師兄的修為,鳳南翼中的怪物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即便能拖住他們一時半會兒,這會兒也早該迴來了。除非紹師兄對白師弟下了殺手,譚靜薇愈發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她覺得自己和白師弟都被利用了,她甚至覺得這位文師兄並沒有那麽簡單。


    此刻心中的想法她不知該不該與封師兄和柳師妹說。柳夕笙的性格比較孤僻,總是給人一種亦正亦邪的感覺,譚靜薇對柳夕笙的為人拿不準,若是柳夕笙本就與文不謙一夥,兩人之前發生的不愉快隻是為了迷惑自己和封師兄,那麽現在若是對她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恐怕就打草驚蛇了。


    而封師兄為謙謙君子,為人正直,一路上對她和白師弟照顧有加,譚靜薇認為封師兄是值得信得過的人,不過封師兄又太過容易相信人,此刻若是講出心中的猜疑,隻怕封師兄又會講腐儒那套酸腐的歪理邪說。


    譚靜薇歎了一口氣,對著封笑儒微微點頭,飛向柳夕笙,手中的百花傘靈光逼人,似是枯木逢春而百花綻放,萬花誅妖傘陣再次集結,隨著譚靜薇一聲嬌喝,再次攻向紫電雷虎。


    紫電雷虎在封笑儒、柳夕笙和譚靜薇的圍攻中未能討到便宜,每當它一爪將玄龜拍開之後,便會遭來數張退鬼符的攻擊,而那些讓它看得有些頭昏腦漲的傘陣陣在它原本潔白柔順的羽毛上各處一道道血口子,鮮血已經將它的身體染成了紅色。


    最可氣的是身體下的這座法陣,每當它躍起想要擊殺一人時,法陣便會射出一根鎖鏈纏住他的雙腿。如此反複,紫電雷虎已經受了不少的傷,而的他的怒氣一刻比一刻要高,它發誓定要將這些人全部殺死,將他們拍成肉泥。


    其實柳夕笙、封笑儒和譚靜薇比紫電雷虎更艱難色,每一次施展法術全身都有萬蟻噬骨般疼痛,他們已經將畢生最強的法術毫無保留的施展出來,每一次施展真氣就會被抽走大半,若不是有丹藥勉強維持,此時早已油盡燈枯了,好在紫電雷虎的狼狽讓他們看到了生的希望,他們在等待,等待文不謙恢複將紫電雷虎斬於刀下。


    可是他們並沒有想到盤坐在空中的文不謙,猙獰的麵孔突然露出了一抹邪惡的笑容,他右半身的檮杌紋身發生了變化,紋身正在慢慢褪去化作一縷縷紅得發黑的青煙覆蓋在他的全身,他的後背倏然隆起兩個肉瘤,正以電閃之勢增長。


    他的後背竟然長出了兩支更長更粗的手臂,而這兩支手臂突然伸向站在文不謙前方的封笑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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