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仍坐在前院,不好去男人那裏混,就隻好自個兒呆著,吃點兒桌子上擺的小食。見夏荷迴來了,以為自己終於有事情可做了,眼睛一亮,又瞧見了他身後的李慕,就沒吭聲了。

    李慕一直陪著夏荷到開席。李慕一家、村長一家和張家三家坐了首席,其他人各自找自己交好的人坐下。夏荷一手旁是李慕,另一邊是張十一,對麵則是村長家的。他也不愛抬頭看村長兩口子一眼,而是在喂金寶,等迴過頭來,發現自己麵前的碗裏頭堆了個小山尖。

    正好張十一和李慕一人舉著一筷子的菜,兩雙筷子在自己的碗頂上,打架似的針鋒相對。

    張十一在瞪眼,李慕倒是低著頭,似是不想與長輩起爭端,手上卻沒讓開。

    夏荷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這樣的場景,偷偷瞄了一眼蘭娘跟李老太太,想要求援。隻見李老太太在笑,蘭娘卻沒甚表情,看見了夏荷的神色後,往身畔瞧了瞧自家當家的,又瞧了瞧自家二姑爺,道是:“姑爺,讓夏荷少吃點肉吧。”

    張十一那筷子裏是菜,李慕夾的卻是肉。

    夏荷一聽,忙道是:“娘,我想吃肉!吃大席就是要吃肉!”

    村長家的看的牙根癢癢,從牙縫裏道是:“女人家還是少吃肉吧,家裏的老爺們兒才該好好補補。”

    “哎,我家慕兒倒是不怎麽勞累,夏荷平日裏可忙活多了,又傷著了,才該好好補補才是。”李老太太打圓場道。

    夏荷就衝著李老太太笑了笑:“謝謝母親。”

    張十一和蘭娘一臉糾結,夏荷卻歡天喜地地扒拉起了自己碗裏的菜。這桌上,村長家兩口子、張家兩口子各揣心事,李慕和李老太太本就不多食,數著夏荷吃得最多。

    夏荷就吃撐了。

    他沒忍住打了個飽嗝,捂著嘴巴掃了一眼四周,爹娘和母親都是在笑,李慕也沒說什麽,倒是那村長家的皺著眉頭,不過誰管她呢。夏荷就揉了揉肚皮,將金寶抱進懷裏,仗著自己腳傷著了,口頭上送送客便是,不必起身。

    李慕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嶽父嶽母,又親自攙著夏荷迴了床上,這才自己去休息。夏荷在床上躺膩味了,真想下地再多轉兩圈,外頭的玉米地有幾日沒照看了呢。剛要起身,忽然就感覺自己袖子被抓住了似的,低頭一看,是被放在自己床頭的金寶。

    畢竟夏荷還傷著,原本李老太太想把金寶抱走的,奈何這小東西認人,見夏荷迴來了,離他

    稍遠一點就要哭。實在是沒轍,李老太太隻好讓林嬸今晚住夏荷的院子裏,叫夏荷需要人跑腿的話,喊林嬸去就行。

    不論是秋月還是李慕都是文靜的人,金寶卻活潑得要命,此時拽著夏荷的袖子就要往嘴裏塞,塗了夏荷一袖口的口水,還在咯咯地笑,這脾性,倒是有幾分像夏荷。

    後來夏荷才覺得,俗話說的外甥隨舅還是很有道理的。

    夏荷把袖子拽出來,頂著金寶的額頭,嚇唬道:“不準把什麽東西都往嘴巴裏放!髒不髒呀小金寶?”

    金寶像是要跟夏荷對著幹似的,又開始啃指頭。

    夏荷隻好再把他的手指頭拉出來,給他好好掖好了被角,拍了拍,道是:“你呀,睡吧,是不是白天又睡多了?現在來鬧我。”

    正待起身走,小金寶就忽地從被窩裏伸出了手,又拽住了夏荷,不叫他走似的,委屈著一張肉嘟嘟的小臉,一副要哭的模樣。

    被個奶娃娃纏上,夏荷又不能下大力氣,生怕他下一刻真的哇哇大哭起來,夏荷隻好將金寶抱起來,拍了拍:“好好好,金寶乖,姨姨不走,陪你睡。”

    原本是想等把金寶哄睡了,夏荷再起來,趁著今兒個的月亮挺亮的,在地裏踩一圈。卻沒曾想,等金寶好不容易睡著了,夏荷自個兒竟然也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

    夢裏大概是若幹年後的事情了,至少金寶已經是個半大少年了,生得就像是現在的李慕小上幾圈,跟著一位老先生啟蒙,學了些之乎者也,一板一眼起來。夢中還有許多個小蘿卜頭,跟在自己身後,一個個地喊著娘親。

    夢中……他肚子裏還揣著一個。

    他試圖數清自己身畔有多少個喊娘親的孩子,一,二,三,四,五……怎麽越來越多啊!他都認不清哪個是哪個了,不由得抓著腦袋想,哪怕是頭母豬也不至於這麽能生吧!夏荷覺得頭疼起來,但奶娃子卻更多了,繞著他打轉,把他困在了床上,一個個地像金寶似的,愛拽他袖子、領子、頭發,扯得他不知所措。

    就在夏荷以為自己快要被扯成幾瓣的時候,他瞧見了李慕路過。

    “相公!救命!”夢裏的夏荷在喊。

    夢裏的李慕卻是笑了笑——那種笑十分詭異,讓夏荷硬生生地打了個顫。李慕指著他的肚子說:“夏荷,老幺要生了。”

    話一說完,夏荷就感受到了自己的肚子在痛。

    他愣

    愣地低下頭去,感覺著自己的腹中的嬰孩似乎有一雙強有力的腿,一下一下地踹在他的肚皮上。而後,他便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肚皮上破了道口子,兩隻小腳露了出來,緊接著傳來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哭。

    夏荷就一下子被嚇醒了。

    他抹去了自己一頭的汗,這才察覺到身畔真有小娃兒的哭聲,是金寶。夏荷估摸了下時辰,應該不是餓了,一摸,金寶這又尿了一大泡。

    幸好幹淨的尿布就掛在床頭呢,方便夏荷拿取,他便沒喊醒林嬸,自己給金寶換了。才剛換完,林嬸就揉著眼睛來敲門,問道是:“夫人,我剛剛聽到小少爺哭了,要熱點東西給他吃麽。”

    “不用,是尿了,尿布我換好了,你迴去睡吧。”夏荷說,說晚了卻又後悔了,又喊,“哎,林嬸,要不然,你陪我說說話?”

    夏荷覺得自己現在有些睡不著。

    林嬸有些奇怪,卻還是推開門進來了。見夏荷仿佛是出了一身虛汗的樣子,她忙喊:“呀,夫人你快躺下!你這出了汗,又穿著裏衣坐在這兒,會著涼的!”說著,她摁著夏荷躺了下去,還給他窩好了被子。

    夏荷整個人就被包在被子裏頭了,隻露出個腦袋來,張著眼睛,往向林嬸。

    林嬸被盯得有些發毛,問道是:“夫人,怎麽了這是?”

    “林嬸,我問你個問題。”夏荷下了決心,問道,“女人是怎麽生孩子的呀?”

    林嬸一怔,而後紅了臉,哼唧道是:“我……我怎麽知道,我又沒生過……”

    “唉……沒生過多幸運啊,我聽我大姐說,那生孩子,要撕裂開一個大口子,讓孩子能鑽出來呢……”夏荷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心有餘悸。

    大抵每個人都問過自己的爹娘,自個兒是從哪裏來的這個問題。夏荷小時候也問過蘭娘,記得當初蘭娘是說逃荒的路上撿來的來著。直到夏荷見過了大肚子的女人,才隱約覺得蘭娘是在哄他。但要他跑去問別人孩子該怎麽生出來,他那時都懂事了,著實是問不出口。直到冬梅懷了孕,夏荷才逮著機會,摸著冬梅圓滾的肚皮:“大姐,我的小外甥該怎麽從裏頭出來啊。”

    冬梅那時是隨口說的:“還能怎麽出來,這小娃兒住在娘的肚皮裏,住夠了,就開個口子跑出來唄。”

    夏荷本來就不太能接受生小孩這件事,被冬梅這隨口的逗弄,弄得更害怕了。

    不過這事兒到現在也有兩年了

    ,夏荷許久沒記起來當初冬梅的話了。許是因為被村長家的問及了子嗣的事,夏荷這一日腦子裏總是在繞著這件事打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一夢,就把他給嚇個不清。

    林嬸愣了愣:“這……哪兒會啊,那下頭,本來就有口子,留著生孩子的呀……”

    “……啊?”夏荷傻了。

    林嬸畢竟是成過親的人,聽夏荷在那裏杞人憂天,就一時口快說了出來,說完後卻紅了老臉。見夏荷愣在那兒,她幹脆扭過頭,也不坐了,甕聲告辭:“夫人你別想些有的沒的了,好生休息吧,要我的話,再喊我就是。”說罷,不等夏荷迴應,就溜煙似的跑了。

    等林嬸走了許久,夏荷才迴過神來。

    他從被窩裏鑽出來,仔細打量一下有可能被叫做“下頭”的地方。哪裏有口子呀?呃,莫不成是……

    可不管是前頭尿尿的地方,還是後頭出恭的地方,都不像是能讓娃娃經過的地方啊?

    夏荷左思右想沒有答案,心底裏頭一迴種下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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