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英國人找上門來了,隻好硬著頭皮接待。那個英軍少尉先通過翻譯簡單介紹了義律被圍的經過,接著對餘保純施加壓力,說什麽雙方既已和好,就不該唆使暴民對英軍采取暴力行動。他要求滿清政府馬上出麵製止,把英國官兵解救出來。餘保純聽了,先是向這個少尉賠禮道歉,說他完全不知道能發生這種事情;又說事關重大,需要請示巡撫大人。因此,就把這個少尉領到廣東巡撫怡良那兒去了。

    怡良這個人,既貪婪,又殘暴,是個有名的酷吏。平日對老百姓兇狠得不得了,可是見了洋人,就變成了喜麵佛,連腰都直不起來了。當他聽了餘保純的稟報,嚇得魂不附體。心裏說:我的娘啊,這可糟糕透了!奕山將軍花了六百萬兩銀子,好不容易才把洋人打發走,怎麽又出現了這種事?牛欄崗一戰,就打死打傷一千多名英國人;現在又把義律和他手下的五百多人圍在護國寺裏,把事情鬧得何等嚴重!朝廷真要怪罪下來,我的腦袋還保得住嗎?再說,奕山將軍臨離開廣州的時候,把處理善後的事情都交給我了,還說要出現什麽大事小事,都要拿我是問。這……這我受得了嗎?把怡良急得,兩手直搓屁股,汗珠子順臉往下直淌,馬上向這個英軍少尉表態,無論如何也要把義律先生營救出來。接著,他命令餘保純帶著南海縣縣令梁星元和番愚縣縣令張希餘前去說服平英團,解救義律。

    餘保純認為:這是三麵受夾的差事,得罪哪麵都不好辦!本不願去,可是上命難違呀,便馬上迴衙,把兩個知縣叫來,說明情況,三個人都騎上快馬,帶著三班衙役,奔護國寺而來。

    幾十裏的路程,霎時就到了。這三個狗官來到廟前,放眼一看:唉呀!就見護國寺的周圍,到處是人,刀槍林立,旗幟飄揚,不要說是英國人,就是躥出一隻耗子,也跑不了!餘保純差人向團民報了身份,說明來意,團民閃開一條道,把他們放了進去。他們來到廟前,從馬上下來,就叫班頭去找平英團的首領。餘保純囑咐說:“不要擺官府的架子,說話要客氣,千萬別捅了馬蜂窩。”班頭領命走到團民跟前,拱手問道:“諸位辛苦了!我是知府衙門的班頭,請你們的首領前來談話。”團民們一看官府來人了,不知要幹什麽,也不知怎樣應付,這才跑去給鄺東山送信兒。

    老英雄鄺東山聽了,也是一愣。片刻過後,領著徒弟們來見班頭,拱手說道:“我就是首領,有話對我說吧!”班頭笑道:“這不是鄺東山老先生嗎?我認識你。”接著,就假套近乎地說:“老先生,我們知府大人和兩位縣太爺都來了,找你有話說。看,都在那兒呢!”鄺東山抬頭一看:這三位大人可太狼狽了,衣服不整,官帽歪斜,滿麵塵土和汗水,平日的威風不知都哪兒去了!

    這時,班頭轉迴身來,向餘保純做了引見。還沒等鄺東山說話呢,餘保純就小跑著過來了,拱手躬身笑著說:“唉呀,鄺老義士,久聞大名,今日幸會。本府這廂有禮了。”鄺東山忙還禮道:“小人不敢當,我還沒給三位大人請安呢!”說著,就拉出下跪的姿勢。餘保純急忙攔住說:“算了,算了,這又不是在公堂上,一切都免了吧!”餘保純拉著鄺老英雄的手,假親假近了一會兒,然後說:“老先生,本府奉撫台大人之命,求你來了。洋人嗎,是不好得罪的呀!連朝廷都睜一眼、閉一眼的,咱們偏要這麽認真幹什麽?當然了,鴉片毒害全國,洋鬼子蠻橫無理,朝廷、百姓都很氣憤,這種心情嗎,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這麽做,也不能說做得不對。可是,話又說迴來了,事關國際交涉,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呀!倘若朝廷怪罪下來,咱們能擔當得起嗎?”說到這裏,餘保純咽了口唾沫,繼續又說:“您老人家是明白人,經的多,見的廣,這利害二字是能夠分清的。本府請您顧全大局,快傳話把洋人放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已經殺死一千多洋人了,氣還沒出來嗎?千萬不要貪得無厭,得寸進尺呀!一旦逼反英夷,引起大戰,咱們可就變成罪人了。本府此行,既公又私。公者乃奉命而來,公事公辦;私者,我與老先生同在這塊土地上,不能不為您的身家性命著想啊!請老先生不看僧麵看佛麵,不看魚情看水情,看在本府的分上,就高抬貴手吧!”知縣梁星元和張希餘也幫腔道:“鄺老義士,深明大義,總不能駁知府大人的臉麵吧!說實在的,我們也是為您好哇,為大家好哇……”這些言語說罷,有些團民越聽越覺著別扭,便高聲說道:“請你們把那份好心收起來吧!你們口口聲聲為我們好,這是良心話嗎?鴉片害人,你們為什麽不管?洋鬼子到處殺人放火,你們為什麽不管?現在,洋鬼子叫我們包圍了,你們反而替洋人講情!請問,你們這些當官兒的,到底是為百姓做主,還是為洋鬼子做主?”有的團民大喊道:“你們就知道欺壓老百姓,現在又跑到這兒嚇唬我們來了。你們一點兒也不敢得罪洋鬼子,這叫什麽朝廷,這叫什麽王法?”平英團民越說越有氣,有人大吼道:“狗官和洋人一個鼻孔出氣兒,把他們殺了算啦!”“殺死狗官!”“打死餘保純!”憤怒的團民們立刻把這夥人團團圍住了。這三個狗官哪兒見過這種場麵,一個個嚇得體如篩糠。

    餘保純趕緊把鄺東山拉住,哀求著說:“求……求……老英雄救命啊……”鄺東山一看,心就軟了,向四周的團民們擺了擺手,團民們這才恢複了平靜,退迴了原位。

    說到這裏,咱要交待清楚:鄺東山是一位正直的俠義英雄,反對洋人向中國輸入鴉片,也憎恨貪官汙吏。在林則徐的影響下,敢於起來抵抗侵略者。但是,他畢竟是個農民,幾千年的封建忠君思想,一下子還擺脫不了。他怎麽能跟朝廷做對呢?

    且表鄺東山,他見知府大人和兩位知縣老爺親自給洋人求情,也怕把事情鬧大了,將來不好收拾。等團民們散開以後,便向餘保純說道:“看在三位大人的分上;東山遵命就是了。”餘保純一聽,可樂壞了:“唉呀老先生,您可大重情麵了。本府決不忘恩哪!”兩個知縣也不住地哈腰致謝。鄺東山說:“我們可以把洋鬼子放走。不過,您必須向他們說清楚,廣州是大清國的,黎民百姓也是大清國的。今後,決不允許他們在這裏胡作非為!倘若不聽勸告,可休怪平英團不客氣!”“是,是。一定轉告,一定轉告。”鄺東山馬上傳令:“撤!”團民們“嘩”的一聲,撤到坡下去了。三個狗官一看團民們已經撤離護國寺,忙帶著隨從朝廟門走去,還叫班頭邊走邊喊:“不要開槍,我們是官府來的,別誤會呀!”

    前文書已經說過,義律早就絕望了,他已做好了最後的打算,那就是自殺而死。但他還有一線希望,就是盼望喬治發兵來救或者清廷官員前來解圍。他站在鍾樓上一看:其中有一位清朝官員他認識,那不是曾經代表奕山送贖城費的廣州知府餘保純嗎?噢,他們真解圍來了。“救星來了!”義律都樂出聲了,從心底感到高興。他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就聽有人喊“撤”。義律從鍾樓裏探出腦袋一看,平英團果真撤下去了。緊接著,又聽外邊喊“不要開槍”。順聲音往下一看,餘保純帶著那一幫人已到廟前。義律這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命人趕快打開廟門,他也下了鍾樓,把餘保純等人接進廟內。

    餘保純見著義律,好像久別重逢的親人,又施禮來又問安,又賠禮來又道歉。義律見著餘保純等滿清官貝,好像見了自己的奴才,馬上就精神起來了,本想發作一番,拿他們撒一撒氣,可是,他又控製住了。他知道現在還沒最後脫險,還要仗著這些奴才保駕呢!所以改變了態度,拍著餘保純的肩頭說道:“太感謝了,太感謝了!我們打交道不止一次了,您的確是又講情麵、又守信用的中國官員啊!”餘保純受寵若驚地說:“哪裏,哪裏!還是義律先生造化不淺,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請趕快走吧,這些暴民是不好對付的。”義律已經領教過平英團的厲害,聽見“暴民”,立即毛骨悚然,不住地點頭:“馬上就走,馬上就走。”義律集合了隊伍,帶著英軍出了古廟。隻見平英團眾都聚在坡下,一個個橫眉立目瞪著他們,侵略軍一個個低著頭,貓著腰,龜縮在一起,好像過街的老鼠,從威嚴憤怒的人群當中穿了過去。餘保純等跟在洋人後麵,不住地向平英團民點頭哈腰,也溜之大吉了。餘保純還怕義律在中途遭劫,一直把這幫英國鬼子護送迴到兵艦上,才迴廣州交差。

    當時廣東流傳著兩句民謠:“百姓怕官,官怕洋鬼。”從此以後,這兩句民謠變成“官怕洋鬼,洋鬼怕百姓”了。

    按下義律不表,再說這位欽差大臣靖逆將軍奕山,他見英軍退出廣州,平英團民圍困的英軍經餘保純解圍以後,已被護送到軍艦上,便以為大功告成,萬事大吉了,馬上提筆給道光皇帝寫了個奏折,稟報他到廣州之後所取得的成就。

    別看奕山打仗無能、畏敵如虎,可是很會編造瞎話。在他給道光皇帝寫的奏折裏,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竭盡了說謊之能事。他說:奴才奉旨來到廣州,一切遵旨辦事,首先對英宣戰,在戰爭中,仗著列祖列宗的保佑和皇上的天威,首開旗門,殺死洋兵洋將數千人,擊沉敵船六十多艘,還繳獲了無數的勝利品。他還把廣東的老百姓自動組織起來抵禦外侮的戰功歸為己有,說什麽這是他“借資於民”的結果。他又說:目前英夷已深感懊悔,痛哭流涕,願與我天朝和好,因此才和我簽訂了《廣州和約》:還說英夷“向城作禮,求大將軍轉懇大皇帝開恩,追完商欠”,奴才已代皇上允準了。他還說:英夷頗感天恩,隻要求在廣東通商,奴才也允準了。目前,廣州已經恢複平靜,老百姓已各安生業等等。請看,這個奕山多會胡編吧,明明打了敗仗,卻說成“首開旗門”;明明給了賠款,卻說成是“追完商欠”;明明是他投降了英夷,卻說“英夷頗感天恩”,簡直是荒唐透頂!

    書要簡短。道光皇帝接到奕山的奏折,反複看了幾遍。他雖不了解實情,但對廣州的情況也略知一二,從奏折上也看出了不少漏洞。他知道奕山是在撒謊,本想嚴辦,但經過反複考慮,又認為不妥:奕山是我的皇侄,是我派去的,處分了奕山,豈不落下個用人不當的罪名?!再者說,要都處分了,誰還肯給我辦事啊!便使了個順水推舟、自欺欺人的辦法,傳下聖旨,表彰了奕山和簽訂《廣州和約》的有功人員。在奕山的請求下,道光皇帝對平英團抗擊英軍有功人員也給了獎勵,有些參加平英團的地主士紳因此也當了官。道光皇帝認為現在已經罷兵休戰,太平無事了,便傳旨叫奕山班師迴朝。另外,他還指示說:鴉片非法,嚴禁貿易。但有一條,隻許官府追究,不準百姓過問。其實呢,官府根本就不追究,百姓想管又不允許,鴉片就算封了官啦。這充分說明,投降派的總頭子就是道光皇帝。

    且說英軍總司令喬治,他率領艦隊,移居到香港,自以為立了大功,定會受到女王陛下的嘉獎,便向倫敦打了個詳細報告,還保舉了有功人員,哪知道,這份報告卻激怒了維多利亞女王和巴麥尊外相。女王大發雷霆,她認為:英國政府損失了上百隻兵船,死傷了幾千名官兵,動用了百萬英鎊,僅僅換迴了這麽點白銀!英國雖然占了香港,但滿清中央政府還沒承認。這簡直是得不償失,做了蝕本的買賣!因此,她對喬治、義律二人大為不滿。在她的授意下,議會決定,將喬治和義律革職,另派陸軍上校璞鼎查為侵華全權代表,任香港總督兼陸海軍總司令。撥給軍艦六十隻,精兵四千七百名,新式大炮三百門,立刻出兵去廣州。外相巴麥尊向璞鼎查一再交待:“你這次出兵,要用武力狠狠地教訓一下滿清政府,要撈取更多更多的利益,必須使滿清無條件地接受英國所提出的一切要求,一直到我們滿意為止。否則,你就不要迴來。”璞鼎查一再表示,願為大英帝國立功。

    一八四一年八月十日,由璞鼎查率領的艦隊首先開到澳門,不久又開到香港。他宣讀了英國政府的訓令,解除了喬治和義律的職務。這兩個侵略者聽了,真好似冷水澆頭,隻好哭喪著臉,向璞鼎查移交了印信,正式卸職。喬治到印度休假去了;義律詐稱有病,到澳門休養去了。從此,璞鼎查接管了一切大權。

    卻說璞鼎查在香港連續召開了幾次軍事會議,研究進兵方案。有人主張強攻,從廣東登陸;有人主張智取,收買滿清官吏。璞鼎查都沒同意。

    璞鼎查是個老牌侵略者,早在一八○三年就隨英國海軍到了印度,有四十來年的殖民統治經驗,在一八四○年因侵略阿富汗有功,被英國女王封為男爵。在十年前還曾來過廣州,是著名的“亞洲通”和“中國通”,對中國的山川地理、風土人情相當熟悉。他能說漢語,善寫毛筆字,還能背誦幾首唐詩。對廣州情況更是了如指掌。他認為伯麥之死,喬治失利,問題在於不了解廣州的情況。他知道廣州的中國人是不好惹的,又有平英團,又有天地會,形勢很複雜,是撈不到油水的。應當換個地方,去攻打防守薄弱的海港。他的想法被通過了。

    璞鼎查以香港為基地,留下兩千人駐守,於一八四一年八且二十一日,率領兵船五十艘,侵略軍近四千人,直奔廈門開去。在鼓浪嶼與清軍相遇,又展開了一場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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