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二人便離開了村子。離別時,村民都聚集在村口為他們揮手道別。天成迴頭看去,就見小姑娘拉著娘親的手,紅著眼泫然欲泣的樣子,自己的眼眶也不由微微發熱。但該走的終究留不住,二人漸行漸遠,身後山村的身影漸漸隱沒在群山之間。

    光陰流逝,二人就這般徒步而行,足跡遍布千山萬水,餓了便摘野果來食,渴了便飲山間清泉,漸漸與天雲山離得近了。而這一路上天成除了見識到沿途眾多山川美景,還著實增長了不少其他見聞,從天素白口中得知了許多關於四大修真門派的事。

    修真界有天雲宗、鳳香穀、鴻宇門、梵音寺四大派,乃正道的中流砥柱,這些自是不消說了。四大派始創於何時已無法考究,各自為何人所創也難溯根源,隻知各派都傳下了一套屬於自己的修煉道法,曆經數千年的千錘百煉,嘔數代人之心血,漸漸有了如今這般氣候。而對四大派各自的修煉道法,天素白還做過如是論斷:“縱觀五宗之修煉心法,雖看似迥然有異各成一派,但主旨大綱卻不謀而合,皆是引天地靈氣入體,持以道法修煉。如我猜得不錯,五宗之道法許是出自一家,隻是後人對其領悟不盡相同,才導致各有所側重罷了。”

    “各有所側重”的意思是入道的方法不同。天雲宗秉承道家修身養性之法入道,鳳香穀以音律合籍雙修入道,鴻宇門以煉丹煉器入道,梵音寺則以佛門至理入道。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天成聽天素白如此說來,雖不明其中奧義,但還是默默記在了心裏。

    說起正道,自然少不了與正道勢不兩立的邪道。同正道四宗一樣,邪道三宗的創立也是個迷,再加上邪道三宗行蹤詭秘,潛伏極深,外人對其知之甚少,不好妄作評斷。天素白也隻提及說邪道有妖、邪、魔三宗,自古與正道不兩立,雙方不碰麵還好,一照麵便是二話不說操戈相向,不鬥個你死我活決不罷休。不過天成見天素白言至於此時神情有異,暗自猜測他應該是知道些邪道中的內幕,許是因為某些緣由不願說出,便沒有多問。

    正道與邪道宿鬥已久,大小衝突不計其數,要說其中最驚心動魄震撼人心的,當屬千年前那場正邪大戰。

    千年前,那是一段充滿傳奇色彩,令人心馳神往的歲月,也是一個高手雲集時代。想當初數不盡的能人異士逸才俊傑紛紛湧現,各顯神通,展露崢嶸於紛亂之際。其間斬相伐鬥,揮血灑淚,道法比拚,何其精彩,何其壯烈,演繹出不知多少傳奇與佳話,為後人所銘記。後人遙想當年盛景,一麵為前人風範所折服,一麵直覺心潮澎湃,思緒翻湧,當真有生不逢時之恨,嗟歎不已。

    當初,就實力而言,正邪兩道不相伯仲,實是誰也奈何不得誰。但妖、魔、邪兩宗不安現狀,早欲亂舞於世,眼見時機已到,遂集聚成一股精銳勢力,從南疆傾巢而出,欲與正道一較高下,大有看誰能稱霸於世的勢頭。

    正道四宗存世已久,上體天心,眼見世間為邪魔塗炭,淪為煉獄,大為震怒。隻是四宗所處位置相對分散,邪道三宗又來勢洶洶,僅憑一宗之力絕難抵擋,所以一路上正道其他三宗都節節敗退,直至退守到天雲宗內。三宗退守天雲宗後又有諸多撼動人心之事發生,隻是太過繁雜,一時難以詳盡,不過最後經過好一番慘烈的激鬥,終歸是邪不勝正,邪道三宗遭到重創。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原本行事低調的天雲宗威望大振,隱隱地被視為正道第一宗。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邪道三宗在此役中固然死傷無數,門人四散潰逃,但正道四宗也絕不好受,各宗都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傷,雙方一時都無再戰之力,自此這一戰才偃旗息鼓。而由於正道四宗當時急於恢複元氣,未能痛下決斷鏟除邪道餘孽,這才給了其喘息的機會。經千年的休養生息,正道四宗眼見又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而邪道三宗殘存勢力也漸漸有了抬頭的趨勢。

    眼下世間局勢紛亂,大國之間戰火不斷,據悉,邪道三宗欲趁亂而起,在世間的活動日益頻繁,似又要蠢蠢欲動。不僅如此,三宗如今也非昔日可比,實力之雄厚大有蓋過千年前,而且更有傳聞說現任三宗宗主俱都達到了渡劫後期的修為,其實力之強橫,說是可怖也不為過,形勢實在讓人堪憂。

    好在眼下邪道三宗之間似乎有所芥蒂,大小摩擦時有發生,卻不像千年前那般磨合了。並且如今三宗宗主俱都是野心勃勃之輩,隱隱有吞並其他兩宗的意圖,致使三者關係頗為微妙,各自都不敢有所大動作。邪道三宗如此局麵,對於正道四宗來說,無疑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那邊的邪道三宗忙於相互牽製,這邊的正道四宗也沒閑著。四宗表麵上說是同氣連枝的盟友,實則是貌合神離,彼此都在為爭得“正道第一宗”的名頭暗中較勁,關係日漸疏遠,雖偶有相互往來,卻都是為了一些不入流的小事。眼見如此形勢,一些正道有心者頗為憂慮。

    除了這些,天素白還給天成大致描述了一番天雲宗內的情況,隻是在說之前,他卻歎了口氣:“我已有千年沒迴去過了,不知是否發生過變動,但宗內大致情形應該還是沒變的,你能記住多少便記住多少罷!”

    天雲山地處西域邊陲,遠離中原地區上萬裏,是名副其實人煙罕至的地方,其自半山腰以上終年為霧氣籠罩,讓人難窺真容。而與其說它是一座山,倒不如說是一座的山脈。天雲山脈連綿起伏,脈中有九大峰,分別為上元峰、儀露峰、弘道峰、延和峰、乾化峰、至道峰、始光峰、嘉赤峰、甘紀峰,其中上元峰為主峰,冠絕其他八峰,乃掌門居住之處。另外,脈中各處還散落分布著諸多無名小山峰,猶如眾星簇擁,將九大峰襯托得尤為雄偉。更值得一提的是脈中景致,以“幽、險、峻、奇”聞名天下,飛泉流瀑、山石林泉更是隨處可見,再加上終年氣候適宜,實乃世所罕見。

    正道四宗之一的天雲宗便是坐落在此,自始創之時,除去主峰上元峰,依照其餘八大峰所在的天然位置,將門下分為八座,每一座設一首堂,掌管座下大小事務,每隔一段時間,八大首堂須向掌門予以稟告。如今天雲宗經千年生息,門下已有近兩千餘名弟子,其中不乏俊傑逸才,實在大為鼎盛。

    天空沉沉,一層陰影籠罩在天地間,讓人頗為抑鬱。

    天素白已經沉默很久了。他負手立於山頭,迎著山風,望著遠方。放眼看去,眼前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原野,蒼穹渺渺,彌漫著蒼茫的氣息。而就在更遠方,大地之氣升騰,一道山脈的輪廓在其中若隱若現,仿佛一隻匍匐的巨獸,巍峨雄壯。

    天成站在天素白身後,不知此時他臉上是怎樣的表情,隻是那背影看上去忽忽有些寂寥。

    轉眼千年,物是人非,再相見,可能會湧起許多曾經難以磨滅的記憶罷!

    可惜,那裏早已經不屬於他,屬於他的早在千年前便已不在了。他隻能遠遠地望著,望著,仿佛看到了曾經逝去的時光,一時胸中滿是婉轉情緒,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

    天成眼見此景輕輕叫了聲:“師父……”

    天素白抬手搖了搖,示意自己沒事,道:“我隻不過有些感慨而已,不要緊。”頓了頓,他又說道:“天成,你過來。”

    天成聞言上前幾步與天素白並排而立,天素白一手搭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遠方那巍峨的山脈,道:“看見了嗎?那裏就是天雲宗所在的山脈了,今後也將是你的師門。”

    說著他搭在天成肩上的手緊了緊,忽然提高了半分聲音,傲然道:“曾經那裏出了個修真界第一的人,這個人便是你師父!”

    天成心中一動,向天素白看去,就見天素白臉上帶著笑意看著他,玩笑道:“將來你可別做個倒數第一哦。”

    風在吹,他抬頭看著那個男子的笑臉,露出了真摯的笑容,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天素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眼前蒼茫原野,道:“這原野原本並非如此模樣的,我記得那時候還有許多林立的山頭,遍布密林,風景算得上秀麗……”言至於此,他停了下來,眼中流露出迴憶之色:“但在千年前那場正邪大戰中,這裏幾乎被夷為了平地,鮮血幾乎將土壤染紅了……”

    天成在路上聽天素白講過一些千年前那場正邪大戰,聞言不由一凜,放眼看去。歲月磨礪,曾經那些瘡痍早已慢慢被撫平,但這片原野仍向人展示著當初正邪雙方慘烈的激鬥。此時身臨其境,冥冥中耳邊似響起了隆隆的廝殺聲,眼前浮現出無數個身影拚命殺敵的場景,直教人心潮澎湃,猶如浪濤拍岸。他眼中有些灼熱,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這時天素白轉過身向山下走去,天成迴過神來,幾步跟了上去:“師父,我們現在去哪兒?”

    天素白神秘一笑,道:“去見個老朋友。”

    ……

    二人下得山來,進入了一片密林之中。天成雖不知天素白口中所說的老朋友是誰,但轉念一想既能與天素白為友的,想來絕不會什麽普通人,說不定這密林中住著一位高人。他暗自這麽想著。

    西域邊陲之地幾乎沒有人煙,很多地方都還保持著原始的狀態。二人走在林中,隻見古木參天,奇花異草遍地都是,鳥叫蟲鳴,不時還能見到一些珍奇異獸,倒是新奇。

    行約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林中竟出現一個巨大的湖泊。隻見湖泊水平如鏡,毫無漣漪,倒影著周圍的樹木,清幽無比。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的原因,湖水略顯黯淡,湖底灰蒙蒙一片,不知深淺。而且天成發現,原本還聽到鳥獸叫聲,到這裏幾乎絕跡了,四周安靜得可怕,讓人覺得十分詭異。

    天成輕聲問道:“師父,這裏一個人影也沒有,你那位老朋友在哪兒呢?”天素白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卻不說話,伸手指了指湖中。天成啊了一聲,十分詫異:“在湖中?!”天素白點頭,隨即走到湖邊,就地撿起一塊石子,用力拋進了湖中。

    “咕咚!”湖麵蕩起層層漣漪,一道清脆的水聲在寂靜的四周顯得格外響亮。天成一陣莫名緊張,目光緊緊盯著湖泊中,忽聽“咕嚕”一聲,從中竟冒出了好大一個氣泡,在湖麵破裂開來。他愣了愣,正暗自驚疑,突然眼角不經意間一晃,就見湖低似有一個巨大陰影掠過。

    他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天素白輕笑一聲,道:“來了!”說罷,單手在身前虛空畫圓,光芒閃耀中,一個氣罩頓時將兩人籠罩起來。

    與此同時,隻見平靜的湖水像是沸騰了一般,沉澱在湖底的腐爛物不斷湧起,猶如一股黑潮,霎時間清澈的湖水便一片渾濁。而天成眼尖,分明看到隨著渾濁湖水湧起竟還是許許多多骨頭,小如手指,大如林中古樹!

    突然,渾濁的湖水豁然向兩旁分開,就見一個巨大的陰影從湖中直立而起,幾乎數十丈高,而那腦袋上兩隻燈籠大小的血紅色眼睛已死死盯住了兩人!

    待看清了眼前那東西,天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嚇得魂不附體,兩條腳幾乎都軟了。

    那是龐然大物,一條大得離譜的大蛇!

    大蛇粗壯的身軀直要六人才能合抱,全身布滿鱗片,猶如一個個盾牌,黝黑發亮。雖然大蛇現在下半身還浸在水中,但挺立的上半身便已有數十丈之高,天成與天素白與它比起來,簡直和兩隻螞蟻沒什麽區別,一時間隻覺得一個巨大的陰影遮天蔽日,威勢驚人,不由肝膽皆顫。大蛇口中黑霧彌漫,顯然劇毒無比,三叉形的舌頭不斷吞吐,那三角形的腦袋上,兩隻血紅色眼睛正俯視著岸上的兩人。

    若是換做別人,比如像天成這樣的逃跑達人,猛然間看見這麽個龐然大物,自然是掉頭就跑,但這大蛇在天素白眼中看來卻算不得什麽了。

    天素白衣袖一揮,護體氣罩自動消失,在天成震驚的目光中向前幾步,麵帶微笑對那蛇道:“看你如今神采奕奕,想是當初的傷全然好了,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我?老朋友……”

    天成已經跌倒在地:“啊……老朋友……師父……啊……大蛇!”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條眼中血芒暴漲,似是被天素白的話刺激,仰天嘶吼一聲,張開黑霧彌漫的大口猛地咬來!

    頓時就聽風聲嗚嗚作響,一股腥風撲麵,不過片刻之間,一張血口大盆便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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