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地考察結束後 ,犁開山當即決定召開紅河流域幾個重點鄉的主要負責人座談會,地點定在相對集中的五水鄉。犁開山一行來到五水鄉政府。

    鄉裏劉書記40多歲,禿頂,剛見麵時,他不無幽默地說:“不知市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多多包涵。”犁開山笑著說:“你這衙門修得不錯嘛,聽覃秘書說,你是老資格的鄉黨委書記了。”劉書記說:“哪裏呀,比我資格老的還有幾位呢。我是一塊磚,黨哪裏需要就到哪裏安,可到五水這一安,我這塊磚都快風化了。”劉書記把大家逗得笑了起來。向大炮就指著劉書記說:“你這老油條,跟市長講話,哪像你這樣油腔滑調,你這個樣子恐怕也要到這鄉下待到老了。”粟小陽說:“他這個一把手還有點盼頭,那些一般鄉幹部呀,真的就隻有老死在這山旮旯裏了。”大家又是一陣好笑,笑中又帶著一種辛酸。劉書記說:“這就是城鄉差別,上麵的不願下來,我們也就隻好到鄉下待一輩子了。鄉下文化落後,見識少,孩子受教育也不好,城裏人罵孩子都是用我們鄉幹部打比方的。”粟小陽說:“我有個同學分到鄉政府,鬧調動鬧了好幾年了,都是芝麻籽兒沒影兒。”向大炮便開起了玩笑,說:“當鄉幹部好呀,鄉幹部鄉幹部,村村都有老嶽母,一天一隻雞,三天一隻羊,日飲千杯不會醉,夜夜都有新娘睡。鄉幹部是大種雞,上午下鄉端酒杯,下午進城把腳洗,一年四季上錯床,有錢無錢都神氣。”大家開心的笑起來,是那種自嘲的笑,無心的笑,這笑便有了真正娛悅的功能。覃紅說:“今後城鄉幹部統一考慮,上麵的要下去鍛煉,劉書記的今天,也許是我們的明天,哪裏工作都一樣,隻是一個分工不同。”劉書記得到安慰,和大家更親近了,話也投機了。

    這晚8時,五水鄉政府四合院二樓會議室,五個茶幾上擺著蘋果、香蕉、瓜子、精品白沙煙。鄉裏劉書記陪犁開山首先進了會議室,鄉裏婦女主任上來倒茶。犁開山說:“擺這些東西幹什麽,開會哪能吃東西。”劉書記見犁開山說得認真,就叫婦女主任把這些東西拿走,過後又對婦女主任耳語幾句。婦女主任就把那些東西送到客人住宿的地方去了。

    最先到五水來的是黑石鄉的胡大頭,覃紅問他餘書記咋未來,胡大頭說:“餘書記要我來,說我是抓紅河治理的,情況清楚一些,並要我代他向犁市長請個假。”覃紅要胡大頭到樓下辦公室等一等。覃紅就上二樓請示犁開山說:“黑石來的胡鄉長,說是書記派他來的。”犁開山說:“既然來了,就讓他參加會議。”覃紅下樓叫胡鄉長,叫了兩三聲,胡大頭都未聽見。他是站在四合院的大門口,頭偏著,看院角一個水龍頭邊,有位長發飄飄的女孩子正在洗紅裙子。待覃紅走近他的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嗬的一聲清醒過來。覃紅順勢看去,那女孩子確實美,但怎麽個美法,他卻沒有譜,像村姑,又不像,像城裏女孩子,也不像,沒個顯著特征,美得很空洞,美得沒標準,在他經驗裏這女孩子像個法國女孩,他也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看了幾秒鍾,他像突然觸到了漏電的電器,渾身麻了一下,轉身又恢複了常態。這時,門外同時進來了杉木凹的沙書記,白亭的白書記。他倆與覃紅握握手以後,各人拿拳頭擂了胡大頭一拳。沙書記說:“那妞怎麽樣。”胡大頭嘿嘿笑著說:“好是好,可不在咱鄉上。”白書記也朝胡大頭神秘地笑笑,說:“弄過去。”就把覃紅的肩膀一拍,上樓去了。那位長發飄飄的女孩子,低頭隻顧洗她的紅裙子,偶爾朝胡大頭這邊漂一眼,低頭又去洗她的紅裙子,抖動水皮子嘩嘩響。

    覃紅轉身上樓,見四合院門口來了當地幾個農民,正大聲唸“熱烈歡迎市裏領導來我鄉檢查指導工作”的橫幅,接下來是“檢查個逑”的咒語。隨著叮噹叮噹一路牛鈴聲響過,柴橋鄉的柴書記跟著上樓來了。

    座談會按時進行。犁開山主持:“今天把各位召集起來,開個諸葛亮會。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三人賽個諸葛亮,四人五人計妥當。紅河治理光靠市委縣委是不行的,要靠全市上下群策群力,要靠廣大幹部群眾的力量。所以,今天把各路諸候請來,就是要和大家商議這件大事。”犁開山打了開台,會場一片寧靜,大家都在觀症狀。誰也沒有搶先發言。犁開山點名了,從上往下,順紅河流域方向為發言順序。於是,杉木凹的沙書記、五水的劉書記、柴橋的柴書記都先後作了發言,犁開山不時地點點頭。犁開山心想,除有些新情況和專業上的用語以外,這幾位書記對紅河的情況還是心中有數的,有的建議也很符合實際,是基層幹部的要求,是農民的心聲。

    輪到胡大頭發言時,胡大頭說:“犁市長剛從我們那裏經過,情況都清楚了,我沒有什麽講的。要講也是炒現飯,沒新東西。今天的會,我也隻是替餘書記來湊過數。”胡大頭是隨便慣了,在這麽個小會上他當然也就隨便了。

    犁開山流露出不滿意的情緒,說:“那你來幹什麽?”犁開山的聲音不高不低,話裏頭有一股子殺氣,態度的反差很強烈。胡大頭感到自己的隨便不妥了,又不敢再吭聲,額頭浸出了涔涔細汗。其餘幾位書記的心弦也一下子繃緊了。犁開山要白亭鄉白書記談一談。白書記從曆年的水患,談到曆年的治理,又談到了新的想法,新的建議。犁開山點頭表示滿意。

    “下麵就請老向、小粟兩位專家談點看法。”犁開山說完,用嚴謹的目光掃視了一下諸位。向大炮說:“要我談,我補充一點,也就是說,老百姓被紅河刮怕了,治理積極性很高,可是我們有些領導人就不講科學,利用了老百姓的熱情,大家集資修了一條選址不合理的紅河渠,建了一座選址很危險的攔河壩,幸好攔河壩還有一個大缺口,不然的話,那攔河壩的建起之日就是我們老百姓遭殃之時。”在坐的各位書記聽到這一席話,覺得背上澆了一瓢涼水。犁開山沒想到,向大炮還真夠威力的,就這麽直截了當地轟了起來。向大炮繼續說:“現在我們有了一個專家市長,我們要重新認識紅河的治理問題了。我原來說了一句話,這輩子再也不吃技術飯了,可跟隨犁市長這段日子來,我改變了我原先的誓言。良鳥擇木而棲,我是良鳥,犁市長就是我要擇的良木;士為知己者而死,今後隻要犁市長用得著,我會為治理紅河死而心甘的。”犁開山被向大炮簡短的發言打動了,情緒也被調動起來了,他邊聽邊想,治理紅河的欲望和決心猶如建築大廈的基礎在加固。

    犁開山問粟小陽和覃紅還有什麽說的,粟小陽說:“老向代表了我們技術人員的聲音,作為我個人來說,我會竭盡全力參與紅河治理工作,當好師傅的助手。”覃紅說:“沒什麽講的了,散會後,請幾位書記幫我填填有關表格。”犁開山問其他的同誌有沒有補充的,都說沒有了。“那好,我就簡單的講幾點意見。”犁開山喝一口茶,清一清嗓子,很深情地講了起來。

    犁開山說:“紅河市這幾年治理紅河作了大量工作,特別是在坐的幾個鄉的工作做得比較好,但由於這樣那樣原因,建設並不如人意,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平和目的,沒有滿足群眾的願望,沒有把水害變成水利,有個別地方還造成了不少損失,因此而引發了不少農民的負擔問題,個別地方還死了人,這值得各位反思,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由於紅河壩、紅河渠的不合理選址,不僅浪費了人力、財力,而且還是病險壩、病險渠。用老百姓的話說,是病美人。這美人病了,大家可以想想,除了可憐,憐憫,還有什麽?由於管理不善,建設資金很可能在管理上存在不少漏洞。我們在調查中,聽到老百姓有這方麵的反應,有的地方反應還比較強烈,希望大家引起高度重視,迴去後,請你們迴頭看看,看看哪些方麵與群眾的利益和要求有差距,差距有多大?怎麽彌補?”

    在坐的各位,人雖不多,但會議的氣氛卻出來了,擴展了,氣氛彌漫到了紅河流城。此時,大家大氣都不敢出,沉寂如山。

    犁開山喝口茶,又繼續說:“關於紅河治理的問題,具體方案,市委會抓緊時間研究,然後報省委,爭取省裏來人考察、設計,我個人的初步意見,還是以梯級開發為主,輔之以生態、物理辦法治理。梯級開發的首選方案應是發電、蓄洪、灌溉同步進行。電站大壩壩址要另選,原紅河渠已投入近千萬元,經複測後,看能否用上,能全用就全用,能用一部分就用一部分,不能用的,就全拉倒。”

    鄉婦女主任目光亮亮的,顯得還年輕,走進會議室,給大家添茶水,大家緊張的心,得到了緩解。有幾束目光不約而同的掃過了婦女主任的圓形的臉,蜂腰,閃出光亮的皮鞋尖。有的目光停留在蜂腰上了,有的目光像一陣風,有的目光集中,有的目光分散。婦女主任像走過了一片陽光燦爛的森林,她出門時,又情不自禁迴頭看了一眼犁開山這棵大樹。

    犁開山講完紅河治理問題,又說:“上麵千根線,下麵一針穿。做好農村工作,既要靠事業心、責任心,還要靠良心、同情心。這也是中央三令五申的一個大問題,農村穩定了,全國就穩定了,農村小康了,全國就小康了。”

    在坐的各位聽入了迷,有的默默點著頭,有的記著筆記,生怕漏掉一個字,一句話。鄉幹部雖然很少有時間進行係統學習,但他們還是善於吸收新東西的,犁開山的發言,動人,耐聽,是有水平的,他們一聽就覺得有學頭,他們也就聽得很認真了。現在鄉幹部的文化水平普遍有了提高,全市公選幹部中,前幾名的基本上都是鄉幹部,想出頭,拚命複習,是個原因,但文化水平普遍提高了,也是事實。

    犁開山繼續說:“鄉幹部是黨和人民的橋梁、紐帶,鄉政府是很重要的一級政權機關,是中國農民的直接組織者、教育者、引導者。如果鄉政府這一級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那麽,黨的政策方針哪有不深入人心的道理呢?如果這一級斷裂了,共和國的大廈就要傾斜甚至顛覆。據我掌握的情況,現在的鄉幹部主流是好的,但也有不少遊手好閑者甚至也有極少數貪官汙吏者。我們每到一個鄉鎮,這個鄉治理得怎麽樣,我們不需要問鄉幹部,隻要看看群眾的臉色,聽聽群眾的聲音就什麽都清楚了。有的群眾說,鄉幹部官品不大,架子不小,個子不大,心眼不小,上是天高皇帝遠,下是包幹到戶甩手閑。有的群眾說,如今的鄉幹部是要錢要命就來了,問個政策什麽的,一問三不知。當然這是少數人的問題,但正是這些少數握有實權的人物,他們的官僚主義,老爺作風,敗壞了黨風,破壞了幹群關係,給黨和人民的事業帶來了不少損失。”最後,犁開山強調了當前的農村工作,並要求大家真抓實幹,開拓進取。

    夜已深了,犁開山的話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閃爍在同誌們的腦海中。是啊,我們在坐的誰又不是農民出身呢?中央領導不是說過,再往前追憶三代,我們都不是農民嗎?是農民就要為農民著想,是農民就要為農民謀利益。犁開山的話,如天上的繁星閃閃爍爍,照亮了基層同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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