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孟縣長正作難時,李鐵出麵了。隻見他走上前去,三言兩語,就把軍轉老幹部的思想做通了。軍轉老幹部的臉立馬由陰轉晴,由怒轉喜,答應今晚就搬走,決不拖全縣拆遷工作的後腿。這一幕使得在場的孟茂世佩服不已,心中感歎:還是老薑辣呀!真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不,一個頂一萬個!

    李鐵現在的職務是縣委副書記、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拆遷指揮部副指揮長。他可是個傳奇人物,十八歲入黨,二十歲錄幹,四十歲就當上了縣委常委、組織部長,是當時全地區十幾個縣中最年輕的組織部長。他從煤礦工人幹起,一路走來,凡是共產黨地方幹部官製中所有的官銜他都幹過,什麽股長、科長,局長、部長,主任、書記,主席、縣長。在曆次政治運動中,他都能左右逢源,縱橫馳騁,成為穀陽縣政壇上的“不倒翁”。最後臨退時又到縣人大常委會任主任,輕鬆地實現了軟著陸。

    他是穀陽籍人士。改革開放後,本縣的幹部凡是幹到副縣級以上的大都異地交流,唯獨他從參加工作那天起,直到六十歲退二線,沒離開穀陽縣一步。這在當時的幹部隊伍中是很少見的,這其中主要原因是他為人正派,能為穀陽人民辦事,受到穀陽縣幹部和群眾的尊重。穀陽人民離不開他,不願讓他走。上級領導也深知這些。與其把他交流出去,還不如把他留在本地發揮的作用更大。若從他任副縣級職務算起,他可以說是五朝元老了!穀陽縣的縣委書記、縣長不能說是走馬燈似的換得那麽勤,至少說也是三四年一換。每一位書記、縣長上任後,通過一段了解,和他共過事,特別是得知他的經曆後,沒有一個人不對他伸大拇指的,沒有一個人不尊重他的。就連現任縣委書記孫建功也對他敬之三分。當縣長時如此,當縣委書記後始終如此。因此,李鐵想提拔個人,安排人一個工作,一說就過,一般沒有人打絆。他當組織部長時,就把一些好的青年“苗子”選拔入後備幹部隊伍,這些青年“苗子”現如今大多成了局長,鄉長、書記,還有的調到了省城成了副廳級幹部。他為人重感情、守信用、辦實事、不圓滑。說給你辦,就給你辦;說現在可以辦,決不推到明天辦;說現在辦不成以後再辦,到時候就一準給你辦成。這就樹立了他在穀陽縣幹部和群眾中的威信。

    為了解決李鐵的正縣級職務,孫建功打算辭去兼任的縣人大常委會主任職務,讓李鐵任縣人大常委會主任。人家畢竟幹了一輩子了,到退休咋著也得弄個正縣。孫建功積極向上級組織建議,上級組織也采納了他的意見。這不,李鐵在去年上屆人大任期滿最後的一次人代會上被補選為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隨後又被縣委任命為縣人大常委會黨組副書記(黨組書記仍是孫建功兼任),但主要工作還是幹縣委副書記。這就為他一年後順順當當到人大當人大常委會主任奠定了組織基礎。這就是為什麽李鐵既是縣委副書記,又是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來曆。這在穀陽縣四十多年來的組織史上是很少鮮見的一例。

    要李鐵出馬去做軍轉老幹部的思想工作,是孫建功點的將。當孫建功得知孟茂世要動用警力去強行拆遷那位軍轉老幹部的房子時,嚴厲地批評了他。孟茂世心裏有點不服氣,但轉念一想孫書記說的也對。他一時不知所措,問:“孫書記,那你說這事怎麽辦?”孫建功給他出了個主意:“這事還是請李書記出麵為好,他是本地人,有豐富的群眾工作經驗,又有很高的威望,你不妨親自找他一下。”孟茂世聞聽頓開茅塞:“對呀,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李書記在穀陽縣群眾中威信很高,我隻顧衝鋒陷陣哩,把穀陽這位老將軍倒給冷落了,再說,他也是拆遷工作指揮部的副指揮長呀!對,就找他去!”主意一定,他立即撥通了李鐵辦公室的電話,剛好李鐵在:“李書記,你好!我是茂世呀。這會兒你忙不忙?……不忙,那好,我去找您請教個事兒……嗯 ,好,我馬上到。”

    孟茂世到穀陽縣任職後並沒有和李鐵深談過。他也是在下鄉的過程中零零碎碎地從一些鄉長、書記那裏聽到過關於李鐵的傳奇經曆和為人做事,知道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領導,在穀陽縣的幹部和群眾中很有威信。但孟茂世一個心思沉湎於尋找創造政績的“方向感”裏,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向李鐵這樣的老同誌請教一二。這會兒遇到難處了才去找他,心裏有點虛。他怕李鐵給他難看:呃,這會兒碰到硬骨頭,啃不動了才知道來找我,早些時候幹什麽去了?但孫書記出主意要他去,他隻好戴著鋼盔上樹——硬著頭皮上了。誰讓人家是縣委書記呢?誰讓自己是小字輩呢?並且“縣長”二字前還有個“代”字。

    李鐵對這位年輕人的看法是:從第一印象感知,孟茂世是個好苗子,年輕有為,既然組織上把他派到穀陽任縣長,那肯定是著意培養他,讓他得到鍛煉並盡快成長起來。從當年當組織部長的眼光來看,李鐵認為對這樣的年輕幹部就應該放手地大膽使用。孟茂世在縣委常委會上提出把縣政府搬進古縣衙時,他也吃了一驚。但他吃驚的不是別的,而是這位年輕人的膽識和思維。他覺得像搬遷縣政府這樣的大事應該提請縣人大常委會討論討論,至少政府部門也得拿個意見和縣人大常委會通通氣。但孫建功兼著縣人大常委會主任,既然孟茂世和孫建功通過氣了,作為縣委副書記、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的李鐵也不好說啥了。他隻是靜觀事態的發展,一心一意地幹好份內的工作。

    孟茂世不主動找他,他決不會找孟茂世。這是因為孟茂世是縣長、縣委副書記,自己也是副書記。若主動找他談,怕有討好或倚老賣老之嫌。從組織原則上講,這也是不太合適的,盡管沒有明文規定這不合適。今天孟茂世主動找他來了,他熱情地迎接了他,但仍然以下級的身份,誠懇地、絲毫沒有以長者的口吻同他交談。當然,孟茂世也很虛心,表現出很尊重老領導的樣子,不自覺地以晚輩的口氣向李鐵請教,一口一個老領導老領導,好像李鐵真的退居了二線似的。後來他自覺不合適,才改口從官場上的角度叫李書記:“李書記,這事還得請您親自出馬呀!您德高望重,經驗豐富,在穀陽人民的心中享有很高的威望,一定有辦法說服他。茂世畢竟年輕,沒見過大世麵呀!……也怪我以前隻顧忙著熟悉情況哩,近一段又忙著拆遷工作,沒有及時向您請教啊!以後要多多向您請教,多多向您學習,請您以後也多多指導我,使我快快成熟起來呀!”

    孟茂世說完情況,李鐵說:“這位軍轉老幹部我認識,他轉業後工作還是經我手給安排的呢,走,咱們現在就去他家。”

    李鐵和孟茂世一同來到位於老街那位軍轉老幹部的家,剛好他家裏人都在。軍轉老幹部見李鐵來了,態度截然跟以前大不一樣,說話也軟和多了:“李書記,不是我不搬。你看——”他指著屋裏的兩口棺材說,“人好辦,住哪兒是哪兒,可這兩口棺材……”李鐵接話道:“好辦!縣城北邊山坡上有個廟,廟裏有門,你把棺材暫時寄放在那裏。至於兩位老人嘛,我給城關的書記打聲招唿,把他們安置在敬老院,有專人伺候……將來新房建成後,你可以優先挑選,這個我保證。你看你還有什麽想法?”“好,好!還是你李書記理解人。這下我沒有後顧之憂了。晚上就搬,晚上就搬!”李鐵又說:“老鍾啊,舊城拆遷改造是全縣人民的大事,是全縣的大局,作為軍轉幹部,共產黨員,一定要服從大局。這一點不用我說,你是明白人。”李鐵拿真誠的目光盯著他,“以後有什麽困難直接找我好了!”這時候老鍾的淚都流出來了,他握著李鐵的手說:“謝謝你,李書記!謝謝你,李書記!”

    看似天大的難事,拆遷組弄了好幾天,竟被李鐵在短短的幾分鍾內用三言兩語就給解決了。這使孟茂世不得不從心裏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鐵不是口頭說說了事。他立即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建設局,讓派來一輛卡車,安排幾個人拉棺材;一個是給城關鎮的黨委書記,讓他立即在敬老院安排一個房間,然後用自己的車將兩位老人送去了。

    第二天上午,軍轉老幹部老鍾的房子就在舊城區永遠地消失了……

    這件事給孟茂世上了一堂生動、深刻、一輩子也難忘的革命傳統教育課!這在當前的官場學教科書中是找不到的。他原來的“冒失”勁頓時消減了許多。他拿前一段下鄉時從當地老百姓那兒聽到的一句話來詮釋這件事:看來不是人家的井深,而是自己的繩短。幸虧孫書記及時提醒了自己,如果要按原先自己那冒失勁去動用警力,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那不僅僅是代縣長通不過的問題,說不定這輩子的政治生涯就此完蛋了!為此,他建議孫書記調整拆遷指揮部成員的分工,把李鐵由副指揮長(另一位是常務副縣長常守寶)單列出來,在“副”字前麵加上“常務”二字,由他主持指揮舊城拆遷改造工作。孫建功欣然同意。這等於把舊城拆遷這件又出力又得罪人的難事轉嫁到了李鐵這位本地領導身上,他們這些外來和尚好坐享其成,坐觀成敗。這一招真陰毒啊!難怪人家說孫建功像林彪呢!孟茂世這樣就可以從主戰場上退至大後方,讓老將去衝鋒陷陣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大機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弋佑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弋佑君並收藏人大機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