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縣委常委們沒有放假,在縣委招待所召開了常委會會議。這次常委會擴大到縣四大班子的各個副職,有關局委如建設局、財政局、水利局的一把手列席會議。會議事先發了材料,即建設局起草的經孟縣長修改審定後的那個舊城拆遷改造方案。這也是給大家一個充分發揚民主的機會。大家事先心裏有了底,到時開會時好暢所欲言,以免無的放矢。

    會議照例由孫建功主持。他作了開場白:“同誌們,今天的會議議題想必大家心裏都有了數,那就是議議舊城區,即西城區拆遷改造的事。這件事是大事,牽涉到方方麵麵。經過縣長辦公會、書記辦公會討論研究,由建設部門拿出了個方案。這個方案我是同意的,待一會兒孟縣長還要詳細講。在此,我就不多說了……”接著,他迴顧了穀陽縣的發展曆史,從禹帝時穀陽設縣製,講到唐代女皇改縣名封穀陽,從明嘉靖八年穀陽縣誌對穀陽縣的描述“城圍一千一百二十步,   崇一丈五尺,濠廣一丈五尺”,講到新中國成立後六七十年代穀陽的建設,最後才聯係到改革開放以後。講來講去,他最後總結出了三個字:小、髒、陋。他說:“改革開放十來年了,穀陽工業上去了,旅遊業發展了,經濟增長了,可城市建設還相對滯後,市民的素質還不高。老百姓不是有句俗話嗎?叫‘從東關到西關,吸不完一支前門煙;十字街頭一聲喊,城區四處聽得見’,這不是小嗎?唵?說到髒嘛,那是垃圾遍地,塵土飛揚;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腳泥。陋,解放前留下的舊店鋪,瓦脊長草,門漆脫落,椽木枯朽,搖搖欲墜,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難怪外地遊客這麽說:“如果不是皇城府、古縣衙,穀陽縣就是抬著八抬大轎也請不來一個人……這話說得多麽深刻!一針見血呀同誌們!再這樣下去,我們穀陽縣如何才能吸引外資,唵?經濟如何才能上台階,唵?老百姓啥時才能奔上小康、生活水平啥時才能提高,唵?同誌們哪!我們不能再抱著老祖宗留下的古董吃飯了!我們的幹部再不能無所作為,醉生夢死了!”後麵的話顯然講得太重了,他又用力大聲講了句:“要徹底振作起來!……”

    “呱呱呱……”孫書記極富文采的即席講話引來一陣熱烈的掌聲。

    下麵輪到孟茂世講了。他清清嗓子,開口說道:“孫書記的講話高屋建瓴,站到曆史的高度,旁征博引,總結精辟,講得很好!特別是最後那幾句話,振聾發聵,發人深省呀!……”

    這幾句點評顯然撓到了孫建功的癢處,他臉上放出了異樣的光彩,笑眯眯地看著大家。

    孟茂世接著說:“一個城市的形象,是一個地區發展的標誌。發達國家之所以發達,是城市化而不是農村化……為了適應大市場、大流通的要求,適應全縣政治、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必須大力加強城市建設。當務之急是徹底改變老城區舊的格局,擴大原有框架,重塑穀陽新形象……這次舊城拆遷改造,經過工程技術人員的測算,需要投資一點二億元……”這時,下邊有人交頭接耳,孟茂世沒有理睬,手有力地一揮,“這個錢不成問題!隻要我們給出優惠政策,不愁沒米下鍋。在這裏我給大家透個底,縣政府最近已與省城環球置業有限公司達成了意向,由他們投資,由他們興建,由他們經營,我們要做的工作就是搞好三通一平和搬遷戶的思想工作。關於這方麵,隨後縣委、縣政府還要出台正式文件。總的指導思想是:誰投資、誰興建、誰經營;可租賃、可轉讓、可拍賣。最終目的是:拉大城市框架,增加城市容量,提高城市品位,完善城市功能,道路四通八達,市民素質提高。把縣城規模由現在的五平方公裏,一下子擴大到十二平方公裏!”

    …………

    兩個“老一”的講話都說明了舊城改造的重要意義,並且孟縣長又能“借雞下蛋”,不花縣財政的錢,有幾位常委接連地說:“讚成孫書記和孟縣長的意見。”“那些破房子早該扒了!不破不立嘛!”有一位穀陽籍的常委附和著說:“就是。環境變美了,空氣清新了,不僅重塑了穀陽形象,對大家的健康也有益處嘛。”

    其他常委均無表示異議。最後孫建功問大家還有沒有不同意見,如果沒有,這件事就算定了。

    中秋節前一天晚上,孟縣長的秘書小孫突然接到李往義的電話,邀他去過中秋。小孫知道李往義是孟縣長的同學,省會一家有名的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老板。他來穀陽開發商業一條街時,打電話或到縣政府找過孟縣長,小孫接待過,知道這人有來頭,也很有錢。小孫還在猶豫時,李往義又來了電話催他:“孫秘書,車已到古縣衙門口,趕快出來吧!”

    這個李往義一到穀陽縣搞投資開發,就在縣委招待所租了幾間房子當辦公室。兩個月來,他發現穀陽的房地產還屬於未開墾的處女地,大有潛力可挖。那商業一條街、小吃一條街基本上無利可圖,他把眼睛瞄到了房地產上。穀陽縣舊城拆遷改造好像天趕地湊似地讓他給碰上了,也許是老天該讓他發財,他從建設局局長胡達仁那兒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即同老同學聯係,表示願意為穀陽縣的城市建設做點貢獻。真算是雨滴兒滴到香頭上——巧極了!孟茂世正愁資金問題呢,這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即解了我的愁,又為老同學謀了利。孟茂世一時信心大增。這就是他在縣長辦公會上擺擺手不讓常守寶發愁錢的原因。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在小縣城搞房地產開發還是開天辟地的事兒,李往義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

    小小穀陽縣城,常住人口不足四萬,且大部分都是農民身份,還種有地,還習慣稱你是東關大隊,我是西關大隊。居民住的房子都是自己的老祖屋。即使有兩棟三層高的紅磚結構的樓房,還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建築。那是供當時地區調往穀陽任職的縣領導和家屬住的,就建在縣委招待所旁邊。當時你要問啥是商品房?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說得清楚。李往義心想,要想在這兒站穩腳,發著財,不找棵大樹靠著會行?小孫雖然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夥子,可他是孟縣長的秘書啊。這領導秘書可不能得罪。領導的秘書官兒不大,頂多副科級,但他可是領導的胳膊、領導的腿、領導的嘴。就拿小孫來說吧,他每次打電話,張口就是“孟縣長指示”,“孟縣長說了”,要不就是“孟縣長的意思是”。這三句話意思差不多,分量可不同:第一句話凡是指示,那一般是領導親筆批示了的東西,要查辦、要結果;第二句話是口示,即領導口頭說的,沒有寫成白紙黑字,這就留有餘地了;第三句話也許是領導的意思,也許是秘書的意思,即秘書想叫下邊的局委辦點事,不好明說,隻好打著領導的旗號,說是領導的意思。至於社會上盛傳的領導秘書經,什麽“奏而不斬,斬而不奏,不奏不斬……”那可就多了!這都說明了秘書的厲害。有好多事要經秘書這一關才能通達領導那兒,反過來領導具體要辦的事,也都是通過他的秘書往下傳或付諸實施的。你說秘書是不是領導的腿?領導的嘴?

    長話短說。這小孫一鑽進李往義的奧迪車,才發現建設局局長胡達仁也在裏邊。小孫嘿嘿一笑,說胡局長也在呀。李往義說,是“胡大人”建議要拉著你的。“胡大人”說小孫這人不錯,成天跟著孟縣長跑,挺辛苦的,一塊兒也帶上他出去散散心。小孫聽了自是感激,說謝謝二位老兄。其實這是李往義的主意。他先拉上胡局長,又說把小孫也帶上吧,兩個人熱鬧不起來,三個人才有意思。桃園三結義,三劍客,三人團,都是三嘛……

    小孫以為要去北島酒樓吃頓飯,然後再去歌廳唱唱歌。這是當時最時興的玩法。但他發現汽車出了縣城。李往義說:“鄰縣有一處溫泉,傳說是皇宮的皇後和妃子們常去的地方。我們三人不是外人,今晚帶你們去開開眼界。你看,我司機都不帶,自己開車嘛。”大約走了五十多公裏,車子進入盤山公路。外邊黑森森的。往這裏來的車可真不少,不時前邊有車燈照來開過去,又有後邊的車加大油門超過去。小孫覺得挺神秘,心裏道:這一定是個好玩兒的地方。

    七繞八拐,車到了一座神秘的山莊。這裏燈火點點,曲徑通幽,好像世外桃源。車一停下,就有服務生上來開車門,還有人馬上來用膠布封著了車牌號。

    小孫問:“這是什麽地方?這麽神秘?”

    李往義和胡達仁相視一笑,道:“進去就知道了。”

    進入大廳,一位迎賓小姐迎上來,李往義他們好像是熟人,知道往哪兒去,徑直把他們三人領到一個大廳裏。這個大廳猶如水晶宮,裏麵有一群打扮妖冶的小姐,像魚兒一樣,或站或坐,或來迴走動,搔首弄姿,足有二十幾位。她們隻戴乳罩,穿小褲衩,乳罩上別個號牌。李往義對小孫說:“挑一個你中意的。”小孫不好意思,畢竟他是初來這裏。李往義就叫了:“6號過來!”立即就走出一個高挑個兒的小姐,上前挽著小孫的胳膊。於是,他們三個人各挎一個進入了包間。

    吃飯的時候,三個男人身旁一人一個小姐。三位小姐小鳥依人似地偎依在身旁。李往義、胡達仁很自如,不停地和小姐說笑、對飲。小孫很不習慣,坐在他身旁的6號小姐百般撫摸,又是喚大哥,又是夾菜端酒。李往義說:“我這位兄弟是生手,不習慣哩,你好好教教他嘛!”陪他的小姐就順勢坐在小孫的大腿上,手執酒杯往他嘴裏灌酒。另一位小姐嘻嘻地笑著說:“長得還挺帥哩,就是膽小。”其他人哈哈大笑。李往義就說:“兄弟,要像個男子漢大丈夫嘛,放開點!”

    飯後,三個小姐一人拉了一個去洗溫泉。

    一個個單間裏,有浴池有床。池裏的水冒著熱氣,門一關就是兩人的世界了。小姐一下子脫光了衣服,又來幫小孫脫。小孫這時候暈暈乎乎的,下意識地阻止,但腦子裏遲鈍發不出指令,被小姐硬扯死拽剝了個淨光,擁著他進了浴池。這溫泉水確實好,又滑又膩,像是注入了牛奶。小姐摟緊他,發出嬌嬌的呻吟聲。小孫這時候成了一隻綿羊,那小姐倒成了一隻色狼,任她擺布。小姐說:“哥哥,別害羞嘛。看樣子還沒嚐過鮮吧?別緊張,初次弄都這樣。來,我幫你弄弄……不要緊,這裏絕對安全,你放開弄嘛!……你摸摸我這身子,還有這奶子,你喜歡嗎?”小孫隻是以前和女友親過抱過,這種場麵還是第一次見識,也許是緊張,也許是喝多了酒,麵對小姐的百般挑逗,竟始終沒硬起來。小姐說:“咱到床上去吧,說不定你行了呢。”小孫“嗯”了一聲,被小姐擁抱著倒在床上。小姐白綢子似的身子緊貼小孫身子,使小孫一下子亢奮起來,下邊突然行了,誰知還沒進入正題,就泄了……麵對沮喪的小孫,小姐挺同情地安慰道:“沒關係,下次就行了,下次就行了……”

    下半夜兩點,李往義才開車迴穀陽。小孫像做夢一樣,快到縣城了還在想著那一幕。他覺得自己好像被壞人拉下了水,從此上了賊船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唉!自己當時怎麽沒有拒絕那誘惑?都怨自己把握不住自己,讓那小姐灌醉了,喪失了警惕性,讓她鑽了空子……正想著,車停下了。李往義從包裏掏出兩個信封一人一個,說:“中秋節到了,不買月餅了,每人三千元,一點小意思,不要拒絕。”小孫不敢接,李往義“嗨”了一聲:“這有啥嘛!現在大家不都是這麽幹的嘛!拿著拿著,不拿著就是看不起你大哥了。”胡達仁也勸了一句:“收下,小孫,李老板自個兒掙的錢,又不是公款。”李往義又說:“以後個人有啥事打聲招唿,大哥能辦的都給你辦,啊,不要客氣……”

    舊城拆遷改造就像一場大的戰役,經過指揮部精心部署,調兵布陣,終於在預定的時間打響了!

    縣委、縣政府在穀陽劇院召開了動員大會。會議號召全黨動員,全民行動,齊心協力,團結拚搏,大打一場城市拆遷建設的攻堅戰。

    縣四大班子領導全部出席了會議,可見會議規格之高。代縣長孟茂世在會上作了動員報告。有關職能局委在會上作了表態發言,紛紛表示:不達目的,決不收兵。整個會議開成了一個誓師大會。

    為了指導這場戰役,穀陽縣成立了指揮部。孟茂世任指揮長,孫建功任政委,縣委副書記、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李鐵,縣委常委、副縣長常守寶任副指揮長,其他四大班子副職任成員。指揮部臨時設在縣委第二會議室,從各單位抽調的各路人馬三天之內全部到位。他們分成幾個組,有拆遷組、丈量組、補償組、安置組、督導組、簡報組。架設了專線電話,配備了交通工具。一時間,指揮部電話鈴聲此起彼伏,電腦打字聲劈哩叭啦,工作人員進進出出。這輛車“轟”地一聲加油出去了,那輛車又“嘎”地一聲進來刹著了……倒真像電影裏“三大戰役”的司令部哩!

    拆遷現場,那可就是戰場了。拆遷人員就像勇猛的將士,不是以連、排、班為單位,而是分成幾個組,分片包幹,責任到人。負責人申公豹帶著一百號人馬,組成突擊隊,逢攤就掀,見磚就拉,一點不留地把舊城街道兩旁的“路障”一掃而光。真可謂風卷殘雲,勢如破竹。緊接著,推土機、軋路機,像坦克車似地轟隆隆地開了進來……

    充當開路先鋒的申公豹是“三辦”主任。哪“三辦”?即“五四三”辦、愛衛辦、精指辦。“五四三”辦的全稱是:五講四美三熱愛辦公室;愛衛辦的全稱是: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辦公室;精指辦的全稱是:精神文明建設指導委員會辦公室。“五四三”的職責相當於今天的城管辦,權力大著呢!當時老百姓流傳著這句口頭禪,說是“五四三,管得寬,上管天,下管地,還要管空氣。”亂屙亂尿,亂倒垃圾汙染空氣,“五四三”得管,因此說“要管空氣”。申公豹是西關人,地頭蛇,縣委選他當“五四三”的主任,算是選對人嘍!在穀陽縣城這彈丸之地,他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物,老城區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他。誰家孩子哭鬧人,大人都拿他來嚇唬小孩:“再哭!看,申公豹來了!”孩子立即便不哭了。有一次他到街上查衛生,一個炸油條的小攤占了馬路,他上前便訓斥,小販不滿地嘟囔了句,他端起小販的油鍋,甩手就扔到護城河裏了。有一家飯店的餃子餡餿了,縣政府辦一位領導不幸吃了,情況反映給他後,正在家吃午飯的他撂下飯碗,立馬來到這家飯店,讓店主退錢賠禮倒歉不算,還罰了款還要看人家以後表現。

    舊城改造最艱巨的工作、最費財最費力的工作,就是拆遷人家的房子,有時候還要冒生命危險哩。你想,人家人老幾輩子在這兒住慣了,說叫人家搬走現在就得搬走,說一會兒扒房子轉眼間推土機就開來了,這不是扒人家皮、吃人家心頭肉嗎?你說:放心吧!政府會給你安置,保證你以後住的房比現在這舊屋寬敞、明亮、質量高,住著舒服。可你就是磨破嘴皮子,人家不信嘛!有些人是對祖宗留下的產業感情上舍不得;有些人是家裏有困難、人口多,過渡房找不來;有些人是嫌賠償費低覺得吃虧,硬是賴著不走。要不,全國好多城市一動拆遷,咋會出現那麽多“釘子戶”、“難纏戶”呢?這個“封號”雖然是政府部門那些負責拆遷的人給封的,但都是這些拆遷戶給氣出來的。你要是忍聲吞氣、順順當當、一個屁都不放地乖乖地高興地搬遷,說“拆吧!拆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哪會留下這個惡名呢?

    上述這些問題,政府都想到了,或者說拆遷指揮部的那些參謀們都想到了:哪些人需要智取,哪些人需要強攻;哪些人需要離間瓦解,哪些人需要喊話勸降……有的是法子,不怕你“難纏”,不怕你當“釘子”。用軍事上的術語,這叫“分割包圍,各個擊破”;用醫生的話說,這叫“切脈觀色,對症下藥”;用老百姓的話說,這叫“一物降一物,啥人啥打發”。由“想不通”到“想通了”,這中間得有個過程,就看我們這些拆遷工作人員咋運用戰術了。

    說到這裏,又有人問了:難道那些拆遷戶都想得通,都能配合政府工作,就沒有一戶“釘子戶”嗎?有。這個“釘子戶”要是放到現在,比網上盛傳的那個重慶的號稱“史上最牛的釘子戶”不相上下。

    這個“釘子戶”的主人開始是拿著钁頭站在門口,揚言誰敢拆遷他的房子,他就打死誰。拆遷人員采取軟辦法:六個人輪流蹲在他家門口,連著三天,這家夥頂不住了,把頭一縮,躲在屋裏死活不出來了。這時候,突擊隊隊長申公豹也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拆遷組組長是建設局局長胡達仁(兼)。他下命令讓申公豹上,可指揮部迴話說,他累病了,正在醫院輸液哩。胡達仁隻好親自出馬。他帶著一幫人來到這家“釘子戶”門口,有人上前拍門,喊道:“開門,開門!建設局胡局長來了!要你出來說話!”門裏傳來一聲怒吼:“胡局長有啥球了不起,我不出去他能把我的屌給啃了!”一句話激怒了“胡司令”:“他媽的!看你橫,還是我老胡橫!”他從路邊拿起一把钁頭,三下兩下就把門給砸了,命令手下人員:“衝進去把他給我拖出來!”手下一幫人一擁而進,把那個牛氣的“主兒”抬了出來。胡達仁一揮手,旁邊的推土機轟地上去,把房子給推倒了,轉眼間就夷為平地。這一切都在這個“釘子戶”主眼皮底下發生。他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地上嚎叫:“我的家當呀!……”“你那破家俱值不了幾個球錢,迴頭讓拆遷辦賠你!”胡達仁撂下這句話,轉身率領眾人浩浩蕩蕩地開走了……

    孟茂世對手下這兩員大將很是欣賞:真想不到哩,我手中準備的殺手鐧還沒用上,舊城就拆了一半多了!他所說的“殺手鐧”,就是由公、檢、法、司組成的二百人的警察隊伍。孟茂世不是沒想過拆遷任務的艱巨性和複雜性,拆遷戰役一打響,他就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有人抗拒執法,就出動警力包圍。集體靜坐的,強行帶走;個別阻撓的,實施拘留。他曾私下對縣公安局魏副局長說:“在拘留所給我騰出夠關押一百人的地方來,聽候使用!”魏局長立正聽命:“是!請縣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這個少壯局長倒像個國民黨的下級軍官,末了還來了句:“以後還要孟縣長多多栽培。”

    孟縣長高興得太早了!一件不大不小但令人棘手的事發生了,他頓時傻了眼:一位軍轉老幹部,家是外地的,今年六十多了,老父、老母九十多了,隨他生活。去年,他按本地農村的習俗,給兩位老人做了兩口壽棺,以防不測。但老父、老母身體奇好,別說害大病,連感冒都沒得過。壽棺做好了,沒地方放,隻好放在屋裏。這次拆遷,他家的房子在列,拆遷人員拆到他家時,開始是動員,繼而是相逼,最後是下了通牒:屆時不搬出,強行推倒!老軍轉幹部不是不願搬,他發愁的是那兩口棺材:“我可以找人家借住,但總不能把兩口棺材也帶到人家去吧!”拆遷人員蠻橫地說:“那我們不管!活人還顧不上哩,哪還顧上裝死人的棺材?”這位軍轉老幹部氣得手直抖:“那……那你們就等著抬死人吧!”

    此事反映到指揮部,指揮部又反映到孟茂世那兒。孟縣長一聽來了氣,準備動用“殺手鐧”。消息傳到孫建功那裏,他認為這件事事關黨和政府的形象,事關黨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係,特別是對軍轉老幹部,怎麽能隨隨便便動用人民警察呢?這事若傳出去,還要影響軍政關係哩。他立即打電話給孟茂世,態度嚴厲:“要耐心細致地做思想工作,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要找到妥當的解決辦法,萬萬不可粗心大意!人民公安是保護人民平安的,哪能拿他們去對付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呢?更何況是軍轉老幹部,還有他那九十高壽的父母親?”

    孟茂世一時愣著了:我目前還是代縣長呢,這事一旦辦差了、辦砸了,那穀陽老百姓還不罵死我哩!恐怕我這個代縣長在開人代會時還通不過哩!這,這可怎麽辦呢?正是:

    半路竄出攔路虎   進退兩難哭不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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