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景軒沒有迴答,景炎神色有些惴惴:“三哥,我是不是不該提這件事……”


    景軒微微笑了,揉了揉景炎的頂發:“不,你沒錯。不管朝堂上的事情如何,他始終都是我們大哥,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裝作不知。”


    自從那日在宮中被景軒提醒過後,景炎不再去關注什麽流言,但終究是隱隱與葉貴妃生分了。宮人便偷偷議論葉貴妃忙著幫趙王爭奪太子之位,忽略了幼子。這樣的議論景軒也略有耳聞。景炎年紀尚小,仍是依賴母親的時候,麵對葉貴妃的冷淡,他卻並未吵鬧,可見的確成長了不少。而相對的,他與景軒更加親厚,這次想去探望廢太子,也是第一個就想到要和三哥商量。


    這三個月來,京中大變不斷,如今雖暫告一段落,但是繼位太子的人選還未定下。明麵上無人談論太子的廢立之事,暗地裏卻是各色流言紛傳,屢禁不止。這種時候去探望廢太子,還是太過惹眼了。不過,若是今日自己與景炎的對話周皇都知曉的話,那麽去探望廢太子就隻會顯得兄弟情深,自然是利大於弊了。景軒瞥了一眼正在為景炎布菜的侍女,這是他特意留下的周皇的眼線,想必會將今日的對話分毫不差的匯報上去。


    想到這裏,景軒對著景炎的笑容愈發柔和:“過兩日我就與你一起去探望大哥。”


    “我就知道三哥會答應我的。”景炎立刻拋棄了“惴惴不安”,露出高興的神色。


    既然要顯示自己隻是去探望兄長,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那麽就索性做的更加光明正大一些。景軒又聯絡了其他幾個兄弟,甚至連趙王那邊也不例外。


    趙王此時忙著吞並齊家勢力,哪裏有功夫去探望廢太子,若他去了,恐怕探病就要變成催命了。而趙王拒絕起來也有十分正當的理由,此前他正好因為來巴結的人太多而稱病謝客,現在一句“雖然十分想去探望大哥,但恐互相過了病氣反倒不美”便足以打發景炎。當然,為了表示兄弟情深,他還是送了不少名貴藥材去東宮。


    真正體弱多病的洛王景軻倒是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今年他本來早就要離宮開府,洛王府也已整修完畢,但因為這一係列風波而耽擱了,最近才定下了開府的日子。


    徐王景軺一貫是個膽小的,他生母梁才人則一向依附於皇後。現在皇後倒了,他們母子巴不得立刻撇清幹係,哪裏敢去探望。據說梁才人本來想轉而投靠舒妃,不過舒妃一向不大理事,對她雖然以禮相待,但沒有扶持她的意思,梁才人便又倒向了陸昭儀。


    景軒去給陸昭儀請安時,還想順便問問景輿要不要一道去,不過尚未開口便被陸昭儀打斷了。陸昭儀雖然沒有明說什麽,但話裏話外都是讓景軒不要多事的意思,景軒也就沒有繼續。說起來,陸家也是世家,論起淵源比齊家還要久遠不少,隻是族中多大儒、隱士,為官的並不多。入朝的那幾個也是經過科舉的,門閥的印記早已淡了許多。


    離開的時候,景軒恰巧遇到了前來給陸昭儀請安的梁才人,為避嫌隻是見了個禮並未多說什麽。景軒雖與陸昭儀並不親厚,但是對她的性子還是有些了解的。這麽多年來,陸昭儀同舒妃一樣獨善其身,並不介入皇後與葉貴妃的爭鬥。而且,陸昭儀雖不似葉貴妃一般處事張揚,但也有世家女子的高傲,斷不會把梁才人放在眼裏,這次卻隱隱有把梁才人納入麾下的意思,的確有些耐人尋味。


    不料,景軒才與景軻、景炎定好探望廢太子的日期,朝中又有了新變化——一位禦史在朝會上奏請周皇立新太子。這位禦史出身寒門,文采不錯,但在朝中毫無根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扔出來作為探路的石子。至於是誰的石子,大家也能猜出一二,但都不會說破。


    周皇的反映倒是出乎人意料的激烈,當場就命人把那禦史拖了出去,第二日一早就下了詔書,將他貶到邊地,與被流放的齊家人作伴去了。這一舉動無疑明白地告訴所有人,周皇近期不想提立新太子的事情。


    不免有人因此有了聯想:或許周皇不滿的隻是齊家與皇後,對太子隻是遷怒,現在或許已經後悔廢太子的決定。而廢太子仍然住在東宮這一點似乎側麵證實了這種想法。於是,廢太子又重新引起了朝臣們的注意,隻是大部分人都在觀望,不敢妄動。而幾位皇子要去探望廢太子的消息此時傳出來,不由得更加惹眼了。


    到了約定好的那日,景軒先進宮同景炎、景軻會合,再一同去東宮。東宮,顧名思義位於宮城東麵,雖然也在宮城內,但與宮城裏的其他宮殿有高牆相隔,頗有些自成體係的含義,其布局也是宮城的小小翻版。


    太子原來住在東宮主殿,被廢之後便同家眷一起被遷到了西配殿。原來的東宮屬官死的死,貶的貶,宮人也全都被撤換。現在東宮的宮人都是周皇著李寧山親自挑選的,看守東宮的侍衛更是從周皇的親衛裏抽調,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把東宮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侍衛長早就知道了景軒他們要來的消息,並未多說什麽,把他們帶到了廢太子居住的廂房裏便告退了。這廂房原來應該是東宮的屬官值夜時所住,陳設簡單但不算簡陋,不過與景轅還是太子時相比,自然是天上地下。


    景轅正蓋著薄被,半靠在榻上看書,臉色蠟黃,人也消瘦了不少。他自那日朝會後冒著雨走迴去便落下了病根,後來齊家形勢急轉直下,他也沒有心情好好養病,病情反反複複,被軟禁之後終於爆發了出來,經太醫院全力救治方才保住了性命。不過景轅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他見到景軒三人進來,便放下了手中的書:“你們來了。”


    景轅略顯隨意的招唿倒讓景軻悄悄鬆了一口氣。景轅此時被貶為庶人,而其他三人都有王爵,若是要認真論起禮儀,景轅需給他們三人行跪禮,這無疑是一件令人極為尷尬的事情。景軒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頗無所謂,若景轅真跪下了,他也跪下就是了,若是兄弟跪在地上抱頭痛哭那就更妙了,彰顯兄弟情深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景炎就沒有想那麽多,房中的情形早就讓他鼻子發酸,他跑到了景轅榻邊,軟軟地叫了一聲:“大哥……”


    景轅也不曾因為趙王而遷怒景炎,摸了摸他的頭,甚至還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個場景讓人覺得心中有些柔軟,也消除了房中有些隔閡的氣氛。說起來,房中這四人雖是兄弟,但景轅自幼居於東宮,景軻則自幼多病,有大半時間是在宮外別苑裏休養的,這樣齊聚的時候多是在年節的宮宴上。


    “大哥的身體如何?”景軻問道。


    “已經好了不少,不過尚未恢複元氣,總覺得容易疲倦。”


    “病去如抽絲,大哥莫要心急,隻能慢慢養著。”久病成良醫,要如何養病如何調理,正是景軻所長之事,此時便囑咐起種種事項來。


    景軒則細細觀察了一番站在牆腳角縮頭縮腦毫無存在的小宦官,那小宦官生得黝黑粗笨,手上還有不少繭子,一看就是做慣粗活的。周國皇子公主的貼身侍從向來都是精挑細選的,既要做事伶俐,又要長相端正,即便景軒這樣在宮中並不受寵的,也不會有人敢把這樣的侍從分配給他。


    “大哥身邊侍奉的人可還盡心?”景軒不由皺起了眉問道。


    “他已經不錯了,至少讓人放心。”景轅也看了一眼那宦官,說道。


    景軒便順勢問了那小宦官幾句話,小宦官原來是在禦廚房的醬庫做搬運醬缸的粗活,又髒又累且沒有油水,可見不善鑽營。小宦官答話還算流利,但官話不怎麽樣,鄉音甚重,老家離京城極遠,不太可能和京城裏的各方勢力有什麽牽扯。如此考慮下來,李寧山選人果然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接下來,兄弟四人又聊了一些家常,交談間自然是小心避過了與朝堂有牽扯的話題。


    “對了大哥,鴻兒與阿玥怎麽樣了,能把他們也叫來嗎?”景炎問道。景鴻與景玥是景轅的一雙兒女,粉雕玉琢十分可愛,景炎素來喜歡他們。


    不想這個問題正戳中了景轅的心事,他沉默了片刻才道:“自遷入西配殿,我便再沒有見過他們。”


    此言一出,讓其他三人都是一愣。景轅為太子時,景鴻作為太子的長子自然尊貴異常,如今景轅被廢,這個長子的身份反倒很可能成為他的催命符。周皇將景轅與他的一雙兒女分隔開,或許也是出於保護的目的,但依然讓景轅惴惴不安。而將來新皇登基,這兩個孩子,特別是身為男孩景鴻,身份將更加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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